寻遍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也找不到少女的墓碑。
传达时事的新闻与日变迁,儘管一时全部报导悲剧,只要发生更有话题性的事件就容易改变焦点,使旧事遭到尘埋,无法传达给众人。现在,每个节目都在报导真相不明的怪物,完全没有对于永远无法自海上归来的少女的哀悼。
人类的记忆也一样,非常暧昧、又意外地脆弱。新的资讯、更令人关心的话题不断重複覆盖,因此会从少有联繫的故人开始于心中风化,或再也想不起来。即使对方拥有天纵之才、即使对方个性强烈鲜明,持续保有陌生他人的记忆实在是太困难了。
随着时钟的指针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她的存在也渐渐从世上淡去。
长眠深深的海底,少女的墓碑不存在于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但就算如此。
──现在,就连神也难以抹去少女的名字。
「克洛伊很爱吃那家的冰淇淋喔。」
某个夏天的尾声。
夕阳西下黄昏时分的乌兰巴托,公园周边。
头戴大大的遮阳帽,用太阳眼镜藏起双眸的雪伦发现前方某台行动餐车后,对走在她身旁的青年报告。青年也压低宽宽的棒球帽,从旁难以直接看到他的面容。
青年看向停在路旁,以霓虹灯施以华丽装饰的餐车「嘿〜」了一声,隔了一拍,回以朴素的疑问。
「什么口味?」
「草莓&起司蛋糕。」
「意外地少女呢。」
「因为她就是少女啊。真没礼貌。山城你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青年耸了耸肩,有些顽皮地歪嘴笑说:
「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还以为是天使,尤其是那不可一世的态度。」
「啊哈。」
发出小小笑声的雪伦从冰淇淋餐车前走过,与青年并肩走出公园广场后,朝都市银行旁的小巷前进。再往前走一点,就会来到乌兰巴托治安特别差的红灯区,他们跟某个组织的人约在那里碰面。而那个组织,大概是无法说是清白、与黑道挂勾的人们。但只要与他们好好交涉,就能请他们贩售武器或是提供情报。青年说,如果要继续战斗,与他们交流并没有坏处。
所以两人变装后前往,与黑社会的人们见面。自从那一天开始,雪伦的人生产生了重大的改变。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她却没有因此感到后悔或不安。
不如说,甚至还有久违地感受到开心的瞬间。
这一定是因为能跟雪伦畅谈「回忆」的人,就在她身旁。
「她在这附近迷路过。」
「有哭吗?」
「没哭,反而是我担心到哭了。她马上就跟附近的警察说明状况,之后还说保母不够注意,念她念了整整一个小时。」
「真不愧是克洛伊。真想当她的保母,每天一定都超愉快。」
「那个样子我也想看看。」
最近,雪伦因为过去的习惯,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聊起妹妹的事。这是过去曾让朋友感到为难的坏习惯。那时虽然只有她单方面开口,可是现在不同。熟知妹妹的青年每个反应都让雪伦期待。
不过,每当她开口说出往事,就会同时产生超越开心的悲伤。「可能会有的未来」在脑中萦绕,有时甚至还会令她鼻酸。雪伦自己也难以想像这份揪心究竟何时会淡薄消逝。
只是她觉得,这种感觉就这样永远留下来也无妨。
因为他们夺去了自己一辈子也无法抹灭的事物。
这就是她战斗的理由。
每当一颗星星死去,便会令崭新的星星诞生,出现一颗超新星。
她要燃尽这份悲伤,烧出宛如红莲之火的热情。
◇◆◇◆
「怎么办,我不知道该看哪里……」
一旦进到红灯区,红莲之火露出无比困惑的表情。
中央街道整齐的景观在这里也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以及化妆的气味变为华丽的装饰。雪伦在路边目睹穿着接近只剩内衣的秀场女郎风女性与穿着西装的男性相拥,像是在交换唾液一般缠绕彼此的舌头后皱起眉头。老实说,她是生来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相反地,走在前头的青年则是带着飘飘然的表情,眼观四面向前走去。
「这里是联邦首都的垃圾场,不要到处乱看比较好,有人燃点低到不可思议。」
店家密集挤在条例所规定的狭小区域内,人口密度高到令人头晕目眩。在这种世道之下,人们聚集在提供慾望的场所似乎是世间常情。
「人这么多,要是有敌方的人也能轻而易举地混进来呢……」
「这交给我,如果有人频繁看我们,我的领界会先察觉。而且,小牧在附近监听整个区域的对话,就防御来说是一级品。」
「也对……就算有危险,也不能一直躲在『宅邸』里咕嗯。」
吞口水的声音比想像中还大,让她红了脸颊。
旁边的青年好像也听得一清二楚。他拉下帽沿,压低音量笑了笑。趁还没笑完,他对雪伦伸出手。
简直就像是要护送她一样。
「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雪伦‧奈特莉──我跟妳保证。」
「那个……」
雪伦一愣,不由得忘记握住他的手,呆站原地。
她并没有害羞,只是某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
不能死。
她在心中奋力希望──想让山城凑达成他刚才说出口的约定。
她相信,这么做一定能拯救他的心。
「──嗯,那么就拜託你。我也会一直保护山城的。」
微笑、牵手、彼此回应。
两人消失在红灯区的杂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