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阿尔比昂回来之后的隔天早上,露易丝的态度开始转变。
一言蔽之,就是露易丝变温柔了。
早上才人醒来后,一如往常地準备了露易丝要用的洗脸盆,然后在洗脸盆里装水。露易丝平常都让才人帮她洗睑。
虽然很麻烦,但是要是才人忘记準备这个洗脸盆,就会有悲惨的下场。
忘记是哪一次,才人因为忘记帮露易丝準备洗脸盆,所以被罚不準吃饭。才人非常生气,隔天早上就把在魔法学院后方水池里抓到的青蛙,丢进了洗脸盆里。看到在脸盆里游泳的红色两栖类动物后,讨厌青蛙的露易丝吓得哭出来。而且因为青蛙是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所以啦,简直是嚎啕大哭。看到自己的恶作剧把露易丝惹哭,才人当然有道歉,可是露易丝无法原谅才人。
光是不準才人吃饭还无法让露易丝消气,她还打算用鞭子抽打才人,所以才人从房中逃了出去,睡在外面。
连洗脸盆之类的小事都可以像这样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却因为阿尔比昂之行而有什么地方改变了。在露易丝的心中对才人的温柔情绪萌芽,而才人也是一样。但双方却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早上,感觉才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準备着洗脸盆。低血压的露易丝则保持着充满睡意的表情,坐在床上。
才人将洗脸盆放在地上,用双手舀起水,但是露易丝却一动也不动。柔顺而带着桃色的金髮,软绵绵地塌了下来,垂在露易丝的脸蛋上。她一脸睡意地揉着还张不开的眼睛,用着迷迷糊糊的表情,开口说道:
「就放在那里吧。我会自己来洗脸,所以放着吧。」
才人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居然会从露易丝的口中听到「自己来」这种发言。
「露易丝?」
才人把手放在露易丝的脸前挥了挥。露易丝像是在闹彆扭般地嘟起嘴,把脸转向另一边。她的脸颊染上了红晕。
「我会自己洗,放着好了。你别管我。」露易丝用一种好像在生气般的语气说道。
露易丝把手伸进洗脸盆,掬起水之后,用力地转动头部洗着脸。水花四溅了出来。
「你啊,洗脸是动脸不动手的类型啊?」
才人这样一说,露易丝露出猛然惊觉的表情。然后红着脸气愤地说。
「有、有什么关係啊!」
「不,是没什么关係啦……」
接着才人从衣橱里拿出露易丝的替换衣物。把内衣放在床的旁边之后,才人转向后方。在这期间,露易丝会穿上内衣。
估计露易丝差不多穿好的时间,才人回过身来。他的手上拿着露易丝的制服。这是接下来他要帮露易丝换上的衣服。
才人一转过身来,只穿着内衣的露易丝露出慌张的表情,立刻用床单裹住身体。
「把、把衣服放着。」把一半的脸都埋在床单里的露易丝说道。
到底怎么了?才人心想。平常的露易丝,都会摆着一张充满睡意的脸,懒散地伸出手腕,对着才人说「快点帮我穿上啊,废物。」之类的……
而且露易丝还用床单遮住自己。明明之前就算被才人看到,露易丝也毫不在乎,到底突然在不好意思个什么啊?
「放着就好?我不帮你穿也可以吗?」
才人这样一说,露易丝从床单里露出脸说:
「我就说了要你放着啊!」
然后露易丝把脸的下半部埋进床单里,瞪着才人,嘴里还「唔唔~」地嘟囔着。
觉得露易丝哪里怪怪的才人,还是照着吩咐把衣服放在她的身边。
「转向后面。」
「啊?」
「我说要你转向后面啊!」
看来露易丝似乎不愿意被才人看到自己换衣服的场景呢。虽然这对一般的妙龄少女来说,是理所当然的情感反应,但是现在做出这反应的,却是至今为止被才人看到也毫不在乎的露易丝啊。
才人背对着露易丝,一边思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的确,在阿尔比昂发生了许多事情。露易丝以为是未婚夫的人却是个叛徒,童年玩伴汉丽塔的恋人则是失去了生命。而且,她自己也差点被杀。也许是这些事改变了露易丝也说不定?
露易丝真的变了吗?
才人心不在焉地想着,渐渐回忆起露易丝嘴唇的触感。在风龙的背上,才人偷偷地亲吻了沉睡中的露易丝。在露易丝睡着的时候趁机亲吻她,虽然是件卑鄙且不该做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自己无法忍耐。因为那时才人觉得露易丝实在是太可爱了,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的地步。
难道……才人想着,露易丝是不是知道我偷亲她的事?所以感觉到我很危险……难道是因为认为自己会被侵犯,所以换衣服时才变得遮遮掩掩的吗?
才人想到这里,又摇着头否定着自己刚才的想法。
如果那时露易丝是醒着的,不可能会乖乖任自己乱来。
她一定会起身,生气,揍人。
应该会发生这个公式才对。
上次我偷爬到露易丝床上的时候,不就很惨吗!
——狗,我被当成了狗。被用锁链绑住,只能说「汪」。
啊,是这样啊。
才人察觉到。
前往阿尔比昂两天前的夜晚,因为我偷袭睡梦中的她,所以露易丝感觉到危险了吧。
问题根本不是出在亲吻这程度的事情上。
啊啊,因此露易丝不让我帮她换衣服了。
才人推论到此,消沉了起来。他感到极度的后悔,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没有作那种事就好了。露易丝不想被我推倒呢。不,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也就是说露易丝不喜欢我。嗯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真让人悲伤。
我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呢?没有,不会有的……露易丝并不喜欢我。我只不过是个使魔。话说回来,现在还是一个危险的使魔了,半夜就会变身成狼的糟糕使魔。露易丝肯定是这样看待我,所以才会对我竖起了墙壁呢。
才人开始被层层乌云笼罩,但他心中代表希望的意识拚命地游说着。
「不过,乘着风龙从阿尔比昂回来时,露易丝不是靠在我身上吗?」
而心中名为绝望的意识则冷冷地回答道。
「那个只是你想太多吧。证据就是,被齐儿可指出这一点后,露易丝不是把我狠狠推开了吗?」
……啊啊。一定是这样,不会错的。露易丝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
因为才人察觉到自己对露易丝的感情,所以相对的他也意志消沉。才人的个性就是,在得意忘形时心情会越来越高昂,在陷入低潮时心情则是持续越来越消沉。而且这速度近乎马赫,程度更是深不见底。
「你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啊?」
看来才人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喃喃自语起来了。
才人回头一望,已经换好衣服的露易丝以一副惊讶的表情盯着他。
在仅仅二十秒之内,才人就思考到这程度,还下了结论。意志消沉的他张大嘴巴,用如同幽灵般的声音回答道。
「真素抱歉,偶以后再也不会自言自语了。」
「别再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差耶。」
露易丝很惊讶般地盯着这样的才人瞧了一会,然后开始向外走。
「好啦,去吃早饭了。」
「素地……」
才人垂头丧气地跟在露易丝后面。
在亚菲斯餐厅里也发生了令人惊讶的事情。
才人一如往常在地上坐下,但是眼前却没有盛汤的盘子。才人感到一阵慌张。难道是我又做了什么让露易丝生气的事情,才会被罚没饭吃?不对啊,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昨天回到学院的五人向欧斯曼氏报告了事情的原委。从汉丽塔那里得知事情始末的欧斯曼氏慰劳才人他们的辛苦,还称讚了大家。
然后每个人各自回到了房间……立刻就都睡着了。才人没有做出任何会惹得露易丝生气的事情。
才人一脸没出息地抬头望向坐在椅子上的露易丝。不知为什么,露易丝两颊通红,把脸转向另一边后说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桌子上吃饭。」
「咦?」
才人诧异地盯着露易丝。露易丝的发言完全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就是这样。好啦,坐下啊,快点。」
才人一阵茫然地在露易丝旁边的位子坐下。这时感冒的马里寇奴——他总是坐在这个位子——出现,提出了抗议。
「喂,露易丝,那可是我的座位呢。居然让使魔来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露易丝狠狠地瞪着马里寇奴。
「没有位子的话,自己去拿个椅子过来不就行了吗?」
「别开玩笑了!居然让平民的使魔坐着,而我去拿椅子?可没有这种法律呢!喂,使魔!让开!那是我的座位,而且这是贵族的餐桌!」
肥胖的马里寇奴使尽全力抬头挺胸,虚张声势着。只见他略略发着抖——打败基修,逮捕了那个佛肯的才人似乎是传说中的使魔,这件八卦已经在学院里传开了。
而且露易丝等人才回来一天而已,但她们似乎在离开学院的这几天中,立下非常了不得的功绩,这事也已经变成新的八卦流传着。
因为对手是传闻主角的才人,马里寇奴边滴着冷汗边抱怨着。
虽然才人误以为露易丝把他当成危险的狼,所以非常没有精神,但是一听到瞧不起自己的言论,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他站起来,一把抓住马里寇奴的衣领。
然后,才人用着沉稳却包含着奇妙魄力的语气,低声说道。
「喂,少爷。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马上被吓倒的马里寇奴抛下硬装出来的声势,把头用力地左右摇晃着。
「说了,可是,算了。没事没事。」
因为才人心情非常差,所以他龇牙咧嘴地瞪着马里寇奴。
「你说没事?是呗?」
「是、是的,没事。」
「那么去拿椅子来啊,大家和和气气地吃饭吧?」
马里寇奴假装去拿椅子,一溜烟地跑了。
露易丝以一副不关己事的表情坐着,等待着饭前的祈祷时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露易丝的心境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啊?
这家伙为什么如此的温柔呢?难道是某种陷阱吗?
不对,才人心想。露易丝去了阿尔比昂之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一定是……看到那些受伤,迈向死亡的人们,所以内心产生出恻隐之心了吧?才人想起了在历史课上学过的,江户时代的将军德川纲吉的「怜悯生物之令」。内容是犬将军纲吉因为同情流浪狗,所以对那些欺负流浪狗的人予以惩罚。
就是这个。
怜悯生物之令,在托里斯汀也被颁布了。
颁布人:露易丝·法兰西斯·露·布朗·杜·拉·瓦利埃尔。
对象:使魔兼狗,换句话说就是我。
才人发挥想像力到了这种地步,而后用温和的眼神望着露易丝。
露易丝,你变温柔了呢。
露易丝,你变得像个女孩子了呢。
那样的你真是耀眼啊。
居然对当成狼警戒着的我都如此温柔……
你像个女孩子般的成长着呢……
啊啊,我会好好地守护这样的你。
我以后不会再企图侵犯你了。
我会一直守护你,直到我能回到地球的那天为止……
虽然你对我既不喜欢也没有别的好感,但你变得这么温柔,我真的很高兴呢。
才人的内心就像这样,一会儿感到耀眼,一会儿感到悲伤或是难过,各种感情交错,让他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露易丝注意到了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才人,脸都红了。
「你、你用那什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啊?」
才人发觉到自己凝视露易丝的方法实在很噁心,所以猛一下焦躁起来,把脸别开,在膝盖上紧紧地握拳。
听好了才人,你这混帐可不只是只狗而已。与那么又清纯的露易丝相比,你这家伙只不过是只丑陋的鼹鼠不是吗?可没有法律允许鼹鼠盯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再度强调,才人非常容易陷入低潮,而且还是个深不见底的低潮。所以才人自卑地喃喃说道。
「偶这么噁心,真素对不起……」
露易丝哼一声把脸转向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