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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校:朱月
吉斯塔特王国内有七个公国。
其中一个公国——奥尔米兹位于吉斯塔特南部。
即使是拥有「白雪与森林之国」的别名,在这个冬季比其他国家还长的吉斯塔特,南部的领土也有许多气候温暖的地区。不过,境内有许多丘陵和山脉的奥尔米兹则不在此列。从白雪霭霭的山上吹拂而下的刺骨冷风,让野兽也忍不住寒毛直竖,伏倒在地。
统治奥尔米兹的领主名为琉德米拉·露利叶,是吉斯塔特引以为傲的战姬之一,今年十七岁。她拥有「冻涟的雪姬」、「枪之舞姬」等别名,与她熟识的人都以米拉来呼唤她。
在严寒冬季的某一天,她接待了来自莱德梅里兹的使者。
「在这个时期来到这里,旅途应该不太好受吧?」
米拉开口慰劳年纪比自己上大超过一倍的使者,请他在椅子上坐下。
使者所在的接待室有个红砖砌成的大暖炉,里面熊熊燃烧的火焰温暖了室内的空气,地上则铺着羊毛织成的毛毯。装饰在墙上的是以鲜艳的色彩来呈现秋收情景的壁毯。
米拉留着一头长度齐肩的蓝发,娇小的身体穿着以同样染成蓝色的绢布製成的衣服。虽然拥有一张可爱的脸孔,但她的行为举止确实具备了统治者应有的威严。而她的龙具——冻涟拉斐亚斯就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使者向她行了一礼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把抱在怀里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室内的光线算不上明亮,因为房内的照明只有放在桌上的烛台火光和暖炉的火焰而已,窗户旁的厚重窗帘也为了保暖而拉上,不过,因为已经是日落时分了,所以就算拉开窗帘也没什么意义吧。
米拉伸手拿起桌上装满热水的铁茶壶,开始沖泡两人份的红茶。其中一杯是给使者的。
这种事情原本是由侍从或侍女负责的。不过,要是对方让她觉得应该这么做,她就会亲自替对方沖泡红茶。
她把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轻轻地放在使者面前。茶杯旁的小盘子里则装着草莓果酱。
「谢谢您的款待。」
使者一边擦拭着脸上因为室内温暖的空气和紧张情绪而流下的汗水,一边诚惶诚恐地拿起茶杯,先喝了一口之后,再加入少许果酱搅拌均匀。
「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接见在下。对了,听说在在下前来这里的路上,南方国境附近的墨吉涅军已经撤退了……」
「这是真的,我的部下也已经确认过了。」
米拉一边以自己的红茶冒出的热气轻拂下巴,一边语带不悦地回答。
「他们这一个多月来就只是驻扎在国境上而已,连一点小冲突都没发生过。不只是我这边的领地,连其他贵族也是看到一样的情况。你就这么告诉你的主人吧。」
她口中的「你的主人」,指的是莱德梅里兹的战姬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使者把白瓷茶杯放在桌上,向米拉道谢。
米拉一边优雅地品尝着红茶,一边等待使者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应该不可能只是为了打听墨吉涅军的消息就特地顶着寒风来到这里,而且米拉也很好奇他放在脚边的袋子里装了什么。侍从应该已经检查过内容物,所以不太可能是危险物品。
使者一脸严肃地看着米拉,然后开口说道:
「今日在下前来拜访战姬大人,是为了通知您有关暂居于我们莱德梅里兹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伯爵的消息。」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
米拉的蓝眼浮现惊讶的神色。她差点就脱口而出「堤格尔」这个昵称,幸好最后即时改口瞒混了过去。无论是身为一名战姬还是一名少女,她对堤格尔都抱持着好感。
要是那名年轻人陷入困境的话,米拉应该会儘可能地帮助他吧,虽然因为顾及战姬的立场,她从没在公开场合表态过。
「他怎么了吗?」
米拉故作镇定地问道。不过,她冷静的态度却随着使者的叙述而逐渐瓦解。使者虽然察觉到她的表情变化,却还是继续往下说。
在夏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堤格尔接受吉斯塔特国王维克特的要求,前往了位于西方、与吉斯塔特隔海相望的亚斯瓦尔王国。
当时亚斯瓦尔有两名王子和一名公主在争夺王位,吉斯塔特决定协助其中一位名叫杰梅因的王子。堤格尔的任务正是以使者的身分前去拜见那位杰梅因王子。
后来,杰梅因在一连串的混乱之中死亡,堤格尔便改为协助一位名叫塔拉多·格拉墨的年轻将军,最后辅佐了桂妮薇亚公主,在内战中获得了胜利。桂妮薇亚很乐意和吉斯塔特维持友好关係,就结果来说,堤格尔算是完成了他的任务。
但是后来却发生了问题。
堤格尔搭乘的船,在返回吉斯塔特的途中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
「根据搭乘同一艘船的战姬苏菲亚·欧贝达斯大人所说,袭击他们的好像是一头与船一样巨大的海龙。」
海龙破坏了他们搭乘的船,船上有许多人都掉进了夜晚的海中。
而其中也包括了堤格尔。
「苏菲亚大人虽然拚命地搜索冯伦伯爵的下落,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他。」
「——这样啊。」
米拉只轻声说了一句话,便把白瓷茶杯放在桌上。因为她的手有些颤抖,所以发出的声响比想像中还大。
使者将视线自蓝发战姬身上移开,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脚边的袋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了某个以丝绢包起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把外面丝绢拆开后,露出了四个小巧的陶瓶。瓶身是圆筒形,瓶盖的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使者看着瓶子,以不带私人情感的口气说道:
「这似乎是冯伦从亚斯瓦尔买回来的东西,说是要送给战姬大人的礼物。」
「送给我……?」
米拉拿起其中一个瓶子,打开瓶盖。一股让人心情平静的独特香气便钻进了她的鼻腔。她立刻明白里面装的是红茶茶叶。
「那我就心怀感谢地收下了。」
米拉笑着说道,但使者却仍旧盯着桌子,没有抬起头来。蓝发战姬并未责怪他,而是改变了话题。
「对了,你知道国王陛下在堤格尔维尔穆德卿遇到意外后是否有说些什么吗?」
「不,在下不知道。」
——国王究竟想怎么做呢?
米拉在心里感到有些疑惑。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意外,是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的。虽然布琉努的国力因为之前发生的内乱而减弱,但他们应该不会对这件事默不吭声。
——一定会有人必须承担这项责任。虽然我不认为国王会怪到艾蕾欧诺拉身上,不过……
后来米拉又针对吉斯塔特的情势打听了几件事,也回答了使者的问题,然后就唤来侍从,吩咐对方带使者前往客房。使者起身恭敬地道谢后,便离开了接待室。
米拉在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房间里看着摆在桌上的瓶子。然后拿起了其中一个,像是要把它抱在怀里般紧紧握住。
「虽然我不认为你已经死了——但是……」
她颤抖的双唇吐出混杂着愤慨和悲伤的低语。只要离开这间接待室,她就必须表现出奥尔米兹之主——琉德米拉·露利叶的风範,所以她在这仅有的短暂独处时间里让所有的情感宣洩而出。
「要送礼物的话就亲自拿来啊,笨蛋……」
接着,米拉想到了某位远在莱德梅里兹的战姬。
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她现在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或者是比自己更觉得痛苦和难过呢?
在安静的接待室里,只听得见暖炉中焚烧柴薪的劈啪声。
◎
片片雪花无声无息地自灰白混浊的天空飘落。
这些雪一碰到地面就会立刻融化消失,但士兵们还是意志消沉地叹着气。因为雪让吹到脸上的风变得更寒冷,甚至能冻结吐出的气息,而且这些士兵还必须在这里就地扎营。
他们只能一边搓着手一边和战友们互相发牢骚,并向众神祈祷这场雪不会愈下愈大。
这里是位于吉斯塔特王国中央稍微偏南的拉多姆平原。在这片面积不算太辽阔的平原上,目前聚集了大约两千名士兵。
他们分别是莱德梅里兹的战姬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所率领的约一千名士兵,以及同样是大约一千人的路伯修的战姬伊莉莎维塔·法米那所率领的士兵。士兵们一边竖起黑龙旗及自己公国的军旗,一边忙着设置营帐。
数天前,吉斯塔特国内的上流贵族——比多格修公爵伊尔达因为某个理由而出兵,意图攻打帕耳图伯爵尤金。
两位战姬收到阻止伊尔达的王旨后,便各自率领士兵从自己的领地出发。然后为了交换情报而在拉多姆平原这个地方会合。
不过,这两位战姬现在却狠狠地瞪着对方,眼里充满了明显的战意。两个人都已经拿出自己的龙具,现场的气氛正是一触即发。就连缓缓飘下的雪花也完全没被双方放在眼里。
和艾蕾欧诺拉熟识的人都会以艾莲这个昵称来称呼她。虽然她年仅十七岁,是个及腰银髮让人为之一亮的美丽少女,但同时也是拥有「银闪的风姬」、「剑之舞姬」等别名的优秀战士和指挥官。
艾莲身穿蓝色军装,手上握着长剑,红色的双眼因为足以将和她对视的人轰飞的怒气而充满斗志。
而和艾莲对峙的伊莉莎维塔也同样拥有令人屏息的美貌。
不过,让看到她的人觉得印象最强烈的,并不是她鲜艳的红髮或穿在其丰满身体上的紫色礼服,而是那对颜色相异的双眼——「异彩虹瞳」吧。
蕴含着锐气的金色右眼和带着斗志的蓝色左眼,都让人联想到只要加热就会激起细小雷光的电气石(碧玺)。
伊莉莎维塔的手里握着黑色的长鞭。和艾莲的长剑一样,这根黑鞭正是她的龙具,名为雷涡。
虽然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不少恩怨,可以说是交恶的状态,但也不会随便掀起争端。所以她们之所以像这样充满敌意地对峙是有原因的——而原因就是坐在伊莉莎维塔身旁的马匹背上的年轻人。
这名年轻人身材中等,充满英气的脸上还留有几分纯朴气息。他穿着毛皮上衣,背着弓,腰间则挂着箭筒。
年轻人名叫乌鲁斯。但这应该不是他的本名。因为他失去了记忆。
大约在一个月前,乌鲁斯被人发现他倒在吉斯塔特西部的海岸上。虽然被路过的村民救起,但他醒来后却完全想不起和自己有关的事。
乌鲁斯这个名字是村民们在不断询问他是否能想起什么之后,才终于说出口的单字。
后来经过几番波折,乌鲁斯被伊莉莎维塔看中,成为了她的部下。既然让乌鲁斯以随从的身分跟在身旁,代表伊莉莎维塔相当欣赏他。
而乌鲁斯也不讨厌伊莉莎维塔。
——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令人头痛的事,但似乎并不是个坏人。
伊莉莎维塔让他有这种印象,而且也收留了无处可去的自己,是他的恩人。所以他原本想在自己恢複记忆之前都一直为她效命。
但是艾莲却以不一样的名字称呼乌鲁斯。
她说,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她身旁的光头骑士也涨着秀气的脸,以不逊于其主人的激动语气喊着「堤格尔维尔穆德卿」。
当乌鲁斯正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而愣住时,伊莉莎维塔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似地挡在双方之间,并大喊乌鲁斯是自己的部下,她根本不认识什么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然后就演变成目前的情况了。
艾莲和伊莉莎维塔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笔直地注视着对方。艾莲手上的长剑吹起阵阵微风,伊莉莎维塔握着的黑鞭也闪烁着些许雷光。
看来两人之间的激战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两位战姬调整呼吸,计算距离,寻找能抢先攻击眼前的敌人的机会。
然而,有人却比她们还要早採取行动。是乌鲁斯。他以极其自然的态度挡在两人之间。
「堤格尔……」
银髮战姬稍稍放鬆了因为紧张而綳起的脸部线条。相较之下,红髮战姬则是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双手紧紧地握着黑鞭。
乌鲁斯向艾莲行了一礼之后,便以平静到甚至让人觉得冷漠的声音告诉她:
「很抱歉,我想不起任何和你们有关的事情。」
漫天飞舞的白雪彷彿让时间也为之冻结了。
艾莲惊讶地瞪大双眼,哑口无言,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光头骑士也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年轻人对这两个人深深地低下头。
「不过,我想拜託你们一件事。请你们不要欺负我的主人。」
乌鲁斯说完后便抬起头,掉转马头回到伊莉莎维塔身旁。
现场顿时陷入沉默。除了乌鲁斯以外的三个人都因为过于震惊而脸色铁青。就连身为乌鲁斯主人的伊莉莎维塔也不例外。
最后是银髮战姬以冷静的嗓音打破了持续长达十秒的死寂。
「——抱歉,伊莉莎维塔。」
艾莲将长剑收进剑鞘,翻身下马。然后对着红髮战姬深深地低下头,行动之谦卑和方才的乌鲁斯相比毫不逊色。
「看来是我太武断轻率了。针对自己刚才失礼的态度,我在此向你道歉。」
艾莲的双拳握得死紧,声音也有些颤抖。她正在压抑心中随时都会溃堤的庞大情感。
伊莉莎维塔沉默地低头看着她被银髮覆盖的头。这并没有什么用意,只是一时说不出话来罢了。乌鲁斯的行为和艾莲的话都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能够明白真是太好了,艾蕾欧诺拉。」
她放鬆握着黑鞭的力道,一边叹着气一边缓缓地说道。明明天气寒冷到正下着雪,她的额头上却浮现一粒粒汗珠。
她也把黑鞭捲起来挂回腰上,以表示自己没有要继续交手的意思。
「我也不打算在这里进行不必要的战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谢谢你,伊莉莎维塔。」
艾莲抬起头来。虽然她的脸上并未浮现愤怒或感慨的表情,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她的声音却显得缺乏活力。
「话说回来,军事会议可以在半刻后正式开始吗?」
「也好,我没有意见。」
伊莉莎维塔点点头。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她们需要一点时间让彼此冷静下来。
「那我会在这里设置营帐。毕竟半刻后太阳可能已经下山了。」
「需要我们提供烛台或桌子吗?」
「如果因为分摊準备而少了什么东西的话会很麻烦,还是由我们来準备吧——那就半刻后见了。」
艾莲跨上马背,向两人行了一礼。光头骑士虽然以感觉有话想说的视线看着乌鲁斯,但银髮战姬掉转马头后,他也跟着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