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純情浪漫的星期六

星期六。

现在是，上午十点五十七分。

离碰面时间遗有三分钟。

理刀的视线从手錶上移开，望向大马路前方。

他如今所伫立的地点，是某知名饭店的后巷。饭店的后门就位于他身旁。这里的日照被建筑物挡住而显得昏暗，墙壁边还堆积着塑胶垃圾桶，散发出刚製造出来没多久的垃圾臭气。

昨晚，啾朵指定的碰面地点就是这。

两人住在同一栋公寓，又是邻居，况且今天学校也放假，为了让难得成行的约会更有气氛，啾朵才会这么安排。

理刀不在意空气中些许的车辆废气与垃圾臭味，用力吸了一口气。

当时所残留下来的馨香，彷佛已融入了这块区域的空气里。

这里就是……理刀与啾朵邂逅的场所。

那天的情景缓缓地在理刀的记忆中重现。

能力值一直卡在九十九的理刀，下定决心潜入这家饭店举行的派对。目的则是为了与「魔界之至宝」见一面。如果能因此与她结为好友，或许就能吃到魔界的食物了。

这么一来，理刀的能力值也可一口气飞越一百大关，转入雷森学院的能力开发学科，晋陞星光班的一员。

以结果而论，那场派对丝啾丝缺席了，理刀也没有达到最初目的。

之后理刀从饭店后门溜了出来，就是在这里遭遇始祖龙小蜥。

那家伙二话不说就寄生在理刀的脑袋瓜上，害他吓了一跳……

不过也是託了它的福，理刀与跑出来追小蜥的啾朵戏剧化地碰面了……结果倒真是可喜可贺。

在这饭店的后门附近，一点浪漫气息也没有的后巷，完全不适合当约会碰面地点的场所，却是理刀与啾朵首度得知对方存在的地方。

当时理刀还以为啾朵是那位超有名的魔族——丝啾丝·冯塔纳。

而当时的啾朵则以为理刀只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不知不觉中，他们变成了邻居，每天一起上学、享用午餐的便当，然后又每天一起吃晚饭。

理刀与啾朵之间逐渐累积起来的，包括双方共同的回忆，对彼此的思念证明，以及牵扯着两人的深深羁绊。

缘分这种事真是不可思议啊。

「久等了。」

后头突然有人出声道。

就跟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声音。

为了玩味这一剎那，理刀刻意缓缓转身。

啾朵害羞的笑容如花朵般在他面前绽放。

「唔哇……」

理刀不禁发出感慨。

因为啾朵的穿着打扮就跟那天一样。

黑色的高雅礼服。

塞在胸前的水饺垫。

也背了背包。虽然理刀的角度看不到，不过应该就是那个猫脸图案背包吧。

当然她所穿的鞋子就没法比照那天换上饭店的拖鞋了，而是搭配礼服用的黑色平底鞋。

啾朵微微红着脸以手拨开银髮。「怎么样？」她以那对天蓝色的眼眸对理刀问。

今天她不是双马尾，而是一头银髮披肩，这副模样确实十分美丽。

「你这样很好看。」

理刀老实对她传达出心声。

啾朵的脸颊变得更红了。

「欸嘿嘿，不过今天我可不是丝瞅丝姊姊……」

啾朵伸手进自己的胸口，稍微摸索了一下，将两块水饺垫取出来。接着又说。

「所以这个就不需要了。」

语毕她打开塑胶垃圾桶，将水饺垫直接扔进去。

正如她所说，今天是春日理刀与啾朵·冯塔纳约会的日子。

啾朵只要保持啾朵的样子就够了。

当初以幻术装扮自己，表演「魔界之至宝」的举动已不再需要。

啾朵将塑胶垃圾桶的盖子重新放好，款嘿嘿地发出娇羞又带有一点自豪的笑声。

这就是「做自己」的真意吧。

「对了，今天就照当初我跟理刀认识的经过进衍，先去海边，这样好吗？」

「当然！」

面对啾朵的笑容，理刀只有这唯一的答案而已。

理刀与啾朵跟那次一样在途中进入「博斯汉堡」，因为离午餐时间还早，店内大约只坐了两、三成的客人。

啾朵步向柜檯，看也不看菜单就说。

「我要大博斯汉堡。」

她对女店员投以耀眼的笑容。

看来点的餐也要跟那天一样吧。然而。

「唔呜呜，真的非常抱歉，大博斯汉堡已经在上个月含泪停止供应了。」

店员以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弯下腰。

啾朵极为不满地嘟嘴。

「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如此，我要一份『教母套餐』。」

「一份『教母套餐』吗？非常谢谢您。」

店员的表情瞬间一变，又浮现出营业用的微笑。

理刀站在啾朵的旁边也点了一份一样的。看来并不是任何一项细节都可以完全模仿当日重现啊。

随着光阴流逝，两人的周遭出现了许许多多变化。

包括速食店的菜单在内。街道、人潮的去向也是随时在流动。

理刀他们端着教母套餐来到那天所坐的位置后，立刻就拿起汉堡大嚼起来。

「教母汉堡也挺好吃的。」

啾朵用舌头舔去沾在小巧嘴唇上的酱汁，模样十分可爱。

这时的她依旧背着背包。

「要不要把东西放在椅子上？」

理刀提醒她。

「嗯？对耶。因为里头装了不少东西，感觉还满重的。」

啾朵扭动手臂让背包自己滑下来，接着移到膝盖上。

那张猫脸刚好咧着嘴仰望理刀。

「里面装了什么呢？」

「这个嘛，你看。」

听了理刀的问题，啾朵拉开背包的拉链，放在餐桌上。

理刀检视里头，果然装了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

玩具假蛇、假蜘蛛、假蜈蚣。

真怀念啊。

当初啾朵就是用玩具假蛇搭配幻术吓跑了纠缠不休的家伙，理刀现在还记忆犹新。

此外背包里还育小包装的零食、面纸、便条纸等等。在这些物品当中……

「啊，这个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理刀取出一本明信片大小的相簿。那是使用了皮革封面的豪华製品。

「我也有想到可以跟理刀一起看这个。」

啾朵从餐桌上探出身子。

这时，她那滑顺飘落的银髮散发出草莓的香气，理刀光是打开相簿页面都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起初的一张照片是以啾朵为中心，身旁围绕了十几位姊姊。

当时理刀在看这本相簿时，还将啾朵误以为是丝啾丝，而啾朵自己也认为这是幻术的效果，一点疑心都没有，两人的对话变成鸡同鸭讲的情况。

这张里面的姊姊们以前理刀都没实际碰过，所以那天只会感佩她们一个个都是大美女而已。

不过现在已经有几人理刀实际见过面了，看这张照片的乐趣又跟以往大为不同。

「这两位该不会就是拱佐洛拉小姐跟帕玛森小姐吧？」

照片后方有两位女性倒着弔挂在树枝上。儘管五官看不太清楚，但仔细观察可以辨识出金髮与银髮，另外她们还身着黑色背心与短裤……

「啊，就是她们了。那两位姊姊都不喜欢用普通的姿势拍照，简直像傻瓜一样。」

「哈哈……」

拱佐帕玛双胞胎的确是一对活宝。虽然理刀不好意思直接用「嗯，你说得没错」赞同啾朵，只能以尴尬的笑声带过而已。

相簿继续翻页，卡卡与丽莎也出现了。此外偶尔还能看见包括妮可罗在内的其他几位熟面孔姊姊。

再来就是丝啾丝抱着啾朵腰的两人独照。

啾朵的幻术对理刀起不了作用，也是透过这张照片才确定的。

啾朵大概想起了当时的趣事吧。只见她的眼角下弯，脸颊微微泛红，嘴唇也如花朵般绽放开来。

理刀将注意力从相簿移到猫脸背包上，背包底部好像还放了叠起来的灰布。

「这是？」

他伸出手取出那块灰布。

布很薄，布质也不适合直接碰触人的肌肤，更不是什么讨喜的颜色。摊开这块布，会发现它面积还挺大的。

啾朵似乎很慌张地从理刀手中夺去那块布。

「呃，这、这个是，等去到海边，那个，根据实际需要，该怎么说，可能会派上用场吧。我、我是这么猜的，所以练习了好久……」

「练习？」

「啊，讨厌，没、没什么啦。这套餐还满好吃的。」

啾朵很生硬地转移话题，并将薯条迅速放入嘴里。

理刀也模仿她捻起一根薯条。

反正用不着追问，到海边自然就知道了。

啾朵先前到底在练习什么呢？真令人期待啊。

☆　　☆　　☆

啾朵的注意力有两成都被重新塞回背包的那块布佔据了，随后她便与理刀并肩离开博斯汉堡。

当理刀询问那块布的时候，啾朵的反应显得很狼狈，不过现在的她已经大致恢複冷静了。

都已经练习了那么久……放心吧，就算不把「喜欢」的想法说出口，理刀他一定也会有所回应的。儘管啾朵还是有点害怕，但这种单行道的思念搞不好就快要画上句点了。

从那一刻起……啾朵·冯塔纳就决心做自己……展现出原本的自我……绞尽体内所有勇气……

花费了从星期一到星期五为止的约五天，啾朵终于下定决心。不过，现在要是出现什么紧急状况，她还是可能会吓得坐在地上不知所措。这种软弱的态度依旧稍稍残存在她心中。

啾朵努力让自己维持柔和的表情，在理刀身边走着。他愿意配合自己的步调这点也令啾朵暗地感到喜悦。

天气晴朗同样让啾朵十分开心。星期三跟今天根本没得比嘛。

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啾朵突然感觉有人对她投来视线，她立刻转头环顾四周。

看似普通的街道。

可疑的车辆或对象一个也没有。

抬起头，仰望那些高楼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