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開戰

1

为进攻暗黑森林，凯萨德拉王国的第一军由安殷要塞出发。

第一军由第二大队的五百名士兵组成，第二军的第一大队和第三军的第三大队各有五百名士兵，皆在安殷要塞周围列队待命（另设有本营与辎重部队）。

部队编製采步骑混编，步兵与骑兵的比率约为五比一，一大队五百名士兵中约有四百二十名步兵加上八十名骑兵，这世界的部队编製大致都是如此。

在由步兵组成的部队当中，弓兵为一百二十人，突击步兵三百人。若是双方在平原交战，大多数的情形是先互相以弓箭射击，再由骑兵与步兵朝敌阵发动突击，然而这次因为登上大断崖的斜坡过于陡峭，骑兵无法展开突击，似乎轮不到骑兵上场应战。

无法以全力宾士的骑兵由于目标庞大，反而可能成为敌人攻击时的标靶。如此一来，只能等步兵攻佔断崖上方后，骑兵再下马爬上斜坡，因此必须由弓兵与步兵率先登上大断崖，佔领要塞。

与魔女之间的战争定是由弓兵与突击步兵负责发动攻击，在这次的作战计画当中，骑兵的定位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

第一军（第二大队）于一早出发，在途中越过一座低矮山丘，在天仍亮时抵达悉拜斯河，在那里设阵。

军队司令官杰欧巴尔克将军考量到今后的作战计画，打算把那里当成军粮储备地。

他认为攻佔魔女的要塞花不了几天时间，如果只是攻佔要塞，士兵各自带个两、三天份的军粮也就够了。只是一旦攻了下来，要塞需要改建以及强化，另外由平地登上大断崖的斜坡也需要整顿，由安殷要塞到登崖口的这一段路也是一样。

这两千名士兵必须进行长期作战，要是攻城战，还能从攻陷的城里粮库强抢食粮，然而魔女的要塞规模过小，就算抢也抢不到足以维持两千兵力的军粮。

将军因此判断必须自行备妥供应两千将兵的军粮，于是从军队中拨出三百兵力组成辎重部队。

顺带一提，辎重部队的队长正是前些日子率军攻打魔女要塞，结果损失惨重，遭追究败战责任的蓝柏哈。

他原本是率领中队百名士兵的中队长，现调为率领三百士兵的辎重部队队长。光看麾下的士兵数量，会以为他得到提拔，但是率领实战部队的中队长职务遭到解职，调任至后方担任支援部队的队长，这样的调动实际上并非高升，而是降职。

「遇上魔女准没好事。」蓝柏哈嘴里哀叹，但他内心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亲眼见识过魔女的厉害，知道她们有多么恐怖，说不定用不着站上最前线作战，他心里反而鬆了口气。

言归正传。

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杰欧巴尔克拟定的作战计画如下。

由第一军（第二大队）在悉拜斯河一带设阵，第二军（第一大队）与第三军（第三大队和本营）于抵达后扎营。隔天一早，除负责留守营地的部队，主力部队直接前往攻打大断崖。

基于过往的作战——实际上更接近实力侦察——经验，将军认定进军途中不会遭受魔女攻击，并且预测战事将发生在登上断崖时，不过可能性也很低。毕竟双方兵力过于悬殊，是让他如此判断的最主要原因。

他猜想坚守在大断崖上方要塞的魔女顶多十来人，魔女就算有人类做不到的特殊能力——魔法——要以少数人力抵挡将近两千兵力的军队也是无计可施。

虽然听说魔女有威力强大的巨型木偶，不过如果是在平地交战，随便都有办法可以应付。只要派出一、两百骑兵包围，展开攻击，那种东西应该轻轻鬆鬆就能解决。

在狭小的战场面对数量有限的步兵，木偶的威力可以完全发挥，但若是在平地遇上大规模的军队，木偶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将军如此评断，这判断也非常正确。

实际上，在先前的战役中，他们便以骑兵拖来破城槌攻击走下斜坡的木偶，效果相当不错。后来，木偶虽然燃烧爆炸，伤及我方兵士，杰欧巴尔克却怀疑那该不会是木偶遭破城槌攻击造成严重损伤，因此自爆。

将军这料想再次命中。

他也确认过过去不曾有过两具巨大木偶同时出击，因此推断对方一次只能出动一具木偶。这推断同样正确。

如此一来，木偶就算下到平原，也不会造成我军威胁，将军下了这样的结论。

杰欧巴尔克将军的分析与预测精準，可说是正确无误。若要说他哪里有误算，那就是他万万没料到魔女们在这次的战争中彻底抛弃了过去的作战方式，採用由异世界来的奈迦制定的作战计画。

不论将军还是其他人，事先都不知道奈迦这一号人物的存在，要用作战计画遭人看穿这一点来责备将军，未免过于苛求。

2

第一军出发后没多久，第二军也从安殷要塞出发。

军队行进的步伐整齐划一，队伍井然有序，可见纪律相当严谨。

此时，将军与幕僚以及警备兵也离开要塞，準备出征。

将军跨上一匹巨大的棕色军马，交代一旁的副官：「传令第三大队，第三军出发。」

「是。」

目送负责传令的骑兵离去后，杰欧巴尔克将军朝固守在旁的幕僚高声疾呼。

「让我们一口气捣毁大断崖上的魔女要塞！用不着惧怕魔女！」

「噢！」

「我们这一战有国王陛下与父神看顾，这一点诸位务必铭记在心！」

「噢！」

「好，出征！」

杰欧巴尔克一声大喝，幕僚的叫喊声随即响遍四周。

「出征！」

「杰欧巴尔克将军出征！」

「跟上队伍！」

将军亲自率领的本营两百兵力，在早上约五刻（现在时间早上十点）开始行军，这两百兵力当中有过半为骑兵，第三大队的五百兵力则是紧随在本营的队伍后方前进。

就这样，进攻暗黑森林的两千大军除去辎重部队，共有一千七百名士兵离开安殷要塞，这一天以他们的曆法算来是凯萨德拉三世十二年五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空中虽有浮云朵朵，还不至于遮蔽日光，气候有些闷热。

3

本营与第三军抵达扎营地点时，已经是薄暮低垂。

扎营地点位于距离悉拜斯河不远处，地势开阔、平坦，由于流入悉拜斯河的支流就在附近，用不着为了确保水源而烦恼，可说是正适合将近两千兵力扎营的场所。

他们预定今晚在此扎营，隔天早上出发，一口气逼近大断崖下方，在那里侦察敌情。

将军等人抵达时，先行出发的第一军第二大队已经设置好简易阵地，搭起帐篷。

然而，这个阵地不过是军队在途中经过山林时砍伐木材，把木桩插入地面做成栅栏或是排成【注】鹿砦所临时搭建成的。因为他们原本就不认为会遭魔女攻击，自然没有建立坚固阵地的必要。基本上，阵地充其量只是供将军或幕僚等干部休息的场所，并且是之后军粮运来时的储放地。（编注：鹿砦为把树枝削尖，尖梢朝上交叉放置，用以阻挡敌军前进的障碍物。形似鹿角。）

第二军和第三军陆续抵达，抵达后，士兵们接连搭起帐篷，为在这地方过夜做好準备。

扎营处前方有座低缓的斜坡，往下走去就是悉拜斯河。

河面宽约二十至二十五码特，流速不快，水深顶多只到腰间。只要不下起豪雨，导致流量暴涨，步兵也可徒步过河，骑兵要渡河到对岸更是毫不费力。

第二大队的大队长在日落前派遣侦察部队渡河，查看对岸状况，没有发现任何异状，连个魔女的影子也没看见。

这样的情形他们认为理所当然，毕竟最近没听说过有魔女离开暗黑森林。如果魔女埋伏在对岸，十几二十人的侦察部队或许对抗不了，不过依照过去的交战经验，大队长研判出现这种情形的可能性相当低。但为以防万一，他没有要求侦察部队在渡河后深入侦察，避免出现强迫底下士兵执行危险任务，结果反而出现逃兵的情形。

人类害怕未知的黑暗，害怕吃人的兇猛野兽，害怕拥有特殊非人能力的魔女。

在这时代，要向一般士兵要求铁的纪律实在是强人所难。

扎营地四处的营火炊烟袅袅，明天就要和魔女交战，士兵们却没什么紧张感。由于事前听闻兵力差距过于悬殊，他们在心情上自然轻鬆不少。

他们由以往的作战经验得知，魔女即使拥有威力强大的魔法，终究不是无人能敌。实际上在过去的战争中，人类军队曾多次打倒魔女，也处刑过俘虏来的魔女。因此只要有足以压倒魔女的兵力，魔女虽然恐怖，但不是无敌，更不是无法战胜的敌人，这个时代的士兵普遍如此认为。

既然士兵这么有自信，部队指挥官和其他幕僚更不必说。

老将军杰欧巴尔克与他的幕僚认定战场在暗黑森林入口，甚至认为顺利的话，说不定用不着开战就能直接攻佔要塞。那天夜里，除了值班守夜的士兵，所有士兵将领全高枕无忧地安然入睡。

当然，那天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4

东方天色泛白，逐渐明亮。西方天空依然是一片靛蓝，但在晨曦的照耀下，东方天际已是一片火红。

黎明将近。仰头望去，乌云遮盖大半天空，不过云间随处可见缝隙，云层本身并不厚重，应该用不着担心今天会下雨。

铿铿铿。

铿铿铿。

敲锣声在营地里响起，宣告已是起床时间。

敲锣声一响，也许是察觉餵食饲料的时间快到了，负责拉车的马匹也开始嘶鸣。

士兵们接连走出简易帐篷，几乎没有一个士兵穿上盔甲。他们完全不认为魔女会发动突袭，大部分士兵都是脱下盔甲就寝。尤其帐篷内的空间狭小又低矮，在里面也不可能穿着盔甲。

走出帐篷后，士兵们就在外面急急忙忙地拿起盔甲穿上。

营地里有几个较为宽敞豪华的帐篷，部队指挥官、将军和幕僚陆续从里面走出来，身上都已经穿戴好盔甲。

「快把盔甲穿上。」

「值班士兵快去準备马的饲料和水。」

「快备好早餐。」

小队长和中副队长的号令声在阵地里此起彼落。

同一时间。

前往悉拜斯河岸边侦察的侦察小组急忙赶回营地。负责侦察的是第二大队第二中队所属的第六小队，由于率先抵达的第二大队扎营地最靠近河岸，在岸边监视自然成了他们的任务。

「报告中队长！报告中队长！」

因为听出小队长的语气慌张，第二中队的副队长立刻冲上前去。

「发生什么事了？」

「对、对岸出现奇怪物体！」

「什么奇怪物体？」

「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总之数量非常多。」

「到底是什么东西？」

「目、目前还不清楚！」

中队副队长蹙起眉头。

报告内容意味不明，原本他应该破口大骂，要求报告内容要明确，只是担任侦察小组组长的第六小队长模样似乎有些惊慌。前来报告的是小队长，不是新兵，也有战争经验。这么一想，他会如此恐慌，肯定是出现了什么异状。

中队副队长先唤来第三、第四、第五小队长，命令他们和侦察小组一同前往确认对岸情形，接着向中队长报告。

听完报告后，中队长表示要亲眼确认，因此中队副队长命直属于中队长的二十名士兵陪同中队长前往河岸，同时派出传令兵向第二大队的大队长报告。

在命令第一、第二、第七、第八小队「维持备战状态，留在原地待命」后，第二中队副队长和中队长以及其他幕僚一同跨上马，前往悉拜斯河左岸。

5

「那……那是什么……」

骑马来到悉拜斯河河丘上后，中队长喘不过气似地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接着便目瞪口呆地望向对岸。一旁骑在马上的属下也是同样反应，没人回答得出他的问题。

在他们左右，率先抵达的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小队在岸边一字排开，望向对岸，由于映入眼中的光景过于奇妙难解，所有人都是哑口无言。

右岸只有一片荒地，整体地形朝东南侧，也就是往暗黑森林的方向缓缓升高，形成斜坡。由于地形起伏不大，视野相当良好。

远处断崖上方有个浓密宛如一顶黑色帽子的地方，那里就是暗黑森林。在通往暗黑森林的平缓斜坡上，有条称不上是路，只是用脚踩出来的小径从中贯穿荒地，一路向森林延伸。

像是为了拦阻渡河而来的部队深入森林，有东西整整齐齐地在小径上排成横队。那东西与岸边的距离约有半里加，由于距离遥远，完全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只知道确实有东西挡在那里，横排成一列。再定睛一瞧，那东西不只排成一列，似乎排成了好几列，只是碍于距离，实在看不清楚是两列、三列或是更多列。

首先回过神来的是实际掌管中队实务的中队副队长。

「这、这是……中队长，最好立刻向大队长报告……」

他颤抖着嗓音提议，中队长这时也清醒了过来。

中队长命传令兵向第二大队长报告，同时召集第三至第六小队长。在中队长身边，聚集了包括中队副队长在内的幕僚与其他四位小队长。

「柯兹。」他唤来副队长。「命令在营地待命的第一、第二、第七小队即刻赶来，第八小队继续留守在营地。」

「是。」

副队长柯兹为了传令，赶紧奔向在一旁待命的传令兵。

中队长又继续下令。

「第三、第四、第六小队渡河确认对岸的不明物体，不过只需要确认，别随便靠近，这三小队由黑洛斯负责指挥。」

中队长指名的第四小队长举手敬礼。

「黑洛斯将率领第三、第四、第六小队渡河，确认排列在对岸的不明物体。」

第四小队长黑洛斯复诵，中队长点了下头。

「我们和第五小队在左岸待命，以防万一，第一、第二、第七小队则会在抵达后做为后续部队，渡河到对岸。好，去吧！」

「是！」

第三、第四和第六小队长因为接到这麻烦任务，无不暗自在内心咒骂，赶紧奔向自己的小队。

6

为配合第三、第四、第六小队渡河，第二中队长从直属骑兵中挑选了五位骑兵，指派他们前往对岸。

骑兵没有深入荒地，留在右岸河丘上待命。他们不负责侦察，主要任务为监视受命侦察的三支小队，仔细观察是否有逃兵，或是哪位士兵立下大功。此外，如果在他处发现异常情形，他们也必须随时策马前往确认。

三支小队共三十名士兵慎重地向前推进，由于这个时代没有望远镜这类的光学器材，除非是使用魔法，否则只能靠肉眼侦察。

一会儿过后，缓慢前进的三支小队终于接近到可以用肉眼确认前方物体的距离。

「木……木桩？」其中一人喃喃说着。

那些高约三分之一至四分之一码特、整齐排列在前方的圆柱物，要用一句话来解释的话，最接近的辞彙确实是木桩。

不过，那些东西要说是木桩又有些奇怪。

木桩底下接了两根又短又细的棒子，左右两侧在上方约四分之一高处也接有两根细棍，而且比接在底下的棒子更加细长。

「这东西……好像木偶。」听见有人说这东西是木桩后，又有一人出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