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搭檔#2

『只要是为了雷真，哪怕是下油锅，或是进被窝。』

搭档的身体缓缓往前倒下。

『雷真所在之处，就是夜夜应该待的地方。』

她过去曾经说过的话语，回蕩在雷真的耳边。

『夜夜愿追随你，直到天涯海角。』

她明明这样说过的——

「夜夜！喂！振作啊！」

雷真拚命呼唤着倒在血泊中的夜夜。

吓人的血量，光看一眼就可以知道她的状况非常危险。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

小紫的尖叫响彻昏暗的走廊。学生们好奇地聚集过来，让深夜中的校舍顿时骚动起来。伊吕里抱住小紫，斥责似的说道：

「冷静下来，在这边嚷嚷有什么意义？你你你快点去、把夜夜叫来！」

「你才给我冷静啦！」

伊吕里已经完全错乱了。白皙的肌肤变得比平常更加惨白，泪水让她连前方都看不清楚。暂时管不了这些，雷真率先拨开滑腻的鲜血，把夜夜抱了起来。

出血的部位是自动人偶中枢——〈夏娃的心脏〉所在的部分。

（刚才从她胸口散出来的，难道是心脏的碎片……！？）

破灭的预感让雷真全身发抖。总之先给她魔力再说。雷真如此想着，而将手伸向夜夜的瞬间……

「让开！」

隔着围观学生们，传来雷真熟悉的大吼声。

他的魔术师父——葛丽洁尔妲轻鬆跳过人群现身了。葛丽洁尔妲只是瞥了夜夜的身体一眼，便立刻理清状况。

「没有金刚力的魔术迴路。」

雷真也赶紧尝试灵视——师父说的一点都没错，夜夜体内出现了一处不自然的空洞、缺口。原来从她胸口散出来的，是金刚力吗……

「心脏开了一个洞，跟魔术迴路被拔走是相同的状况——总之快点空出手术室！谁去请工学——不，去请医学部的珀西瓦尔教授过来！另外，快点去联络花柳斋女士！」

「我、我去叫硝子过来！」

回过神来的小紫赶紧擦掉眼泪、站起身子。

「用跑的来不及！用电话！」

「是、是的！」

看到小紫快步离开后，雷真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再度把右手放到夜夜的胸口上。

夜夜拥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只要给她魔力，应该多少有帮助才对。

「笨蛋，住手！」

可是葛丽洁尔妲却抓住雷真的手臂，制止了他。

「首先要处理心脏才行。你现在给她魔力，等同于在强行运作已经坏掉的机械呀。」

「既然这样！那我又该怎么做啊！？」

「什么都别做！我会暂时用念力堵住她的伤口。现在先等着。」

「我、什么都做不到吗……！？」

「没错！」

雷真顿时双脚无力，差点瘫在地上。

明明搭档陷入这样的状况，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

来到这所学院后，雷真确实有了飞跃性的成长。然而，那只限定在战斗方面。无论理学、工学还是医学知识，他都与外行人无异。事到如今，他才对自己一直忽视讲座课程的事情感到由衷后悔了。

「呜……！」

葛丽洁尔妲忽然不自然地身体僵硬。绑在她脖子上的绷带渗出血迹。

「师父大人，你的伤……」

「……该死，已经没魔力了！」

在短短几小时前，学院还是一片战场。现在的葛丽洁尔妲也没有余力。

「呃！请让我来帮忙吧！」「我也来！」「让我借你魔力！」

几名学生自告奋用地举手。葛丽洁尔妲微微放鬆了表情。

「太好了！会魔力输送（transfer）的人排成一列！」

就这样，魔力的传接开始了。

因为魔力输送会产生相当大量的漏失，一名学生能提供的量微乎其微。不过学生们还是连番接力，为了夜夜拚命挤出自己的力量。

其余的人则是煮沸热水、张罗器材、召集医学部的学生、为了进行手术準备好手术室。出乎预料的温情让雷真的泪意涌上心头，但他还是强忍下来，抱住已经在号啕大哭的伊吕里，对上天祈求。

（夜夜……别死啊！）

漫长如永远的十几分钟过后，医学部长珀西瓦尔「叩、叩」地拄着拐杖现身了。

手术立刻开始——一路持续到了隔天清晨。

「无计可施了。」

沙哑的声音，让走廊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珀西瓦尔依然穿着手术服，用深陷的双眼看向雷真。

「没有当场丧命已经算是万幸。我用金属零件打钉，勉强固定住患部了——然而，那也顶多只能撑个一天。」

雷真不禁哑口无言……打钉？用钉子？固定了伤口 ？

而且、顶多一天究竟是……

「什么意思啊！你没有救活夜夜吗！」

雷真冲上前去，却被伊吕里抱住身体制止了。

他接着拚命甩头……在这边对珀西瓦尔大吼大叫又有什么用？关于自动人偶的修复，对方才是专家啊。

「……抱歉，老师。我……一时激动了。」

「没关係。言归正传，我之所以使用金属零件，是为了抑制人偶的自我修复能力。」

「抑制……那是因为……放着不管，她就会自己治好了吗？因为夜夜是禁忌——」

雷真赶紧住嘴。不过，珀西瓦尔当然也知道这件事。

「没错，就是因为那样，所以没办法救她。」

「那是……什么意思？」

「禁忌零件会产生魔力，而魔力会强制进行自我修复。但是，就算进行了修复，原本魔术迴路应该在的部分还是永远只会留下一个空洞。因为没有魔术迴路啊。」

在雷真身边，葛丽洁尔妲叹了一口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拿市售品代替是没有用的。自我修复能力只会将它视为异物进行排除。用金属零件也是一样。」

「那如果……用夜夜本身的肉怎么样？像大腿或是臀部之类的，不是也常会用来修补伤口吗？」

「那只会跟心肌同化，最后还是留下一个洞。因为那部分要空出来才是完整的状态啊。」

也就是说，除了装入一个新的魔术迴路之外，没有其他修复的手段。

「一天之后，固定用的钉子也会到极限。到时候，人偶也会耗尽余力——无法再次承受手术。要修复她，只能埋入专用的魔术迴路才行。」

「就没有……其他拯救夜夜的方法了吗……」

「不，还有一个方法。把所有资料抽出来，移到别的身体去就行了。」

雷真一时之间还没办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喔？那不就……代表……夜夜会死……的意思吗！」

伊吕里泪眼汪汪地用手捂住嘴巴。然而，珀西瓦尔却是感到奇怪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把资料转移而已吗？无论记忆还是思维，都会跟原本一样的。」

「但那就不是夜夜啦！只是个複製品——本人已经死了！」

「住手，笨徒弟。你要责备教授就搞错对象了。」

葛丽洁尔妲出面安抚情绪激动的雷真——她说得没错。

而珀西瓦尔也没有感到不悦，只是语气平淡地继续说明：

「我长年来对机巧医学也略有研究，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次彻底的活体机巧。要是再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或许我还能想到什么对策。但是……希望你别见怪。」

他轻轻拍了一下雷真的肩膀后，站起身子。

「如果你坚持要修复的话，就马上去把製作者叫来吧。」

说着，拄起拐杖準备离开，又看了一下葛丽洁尔妲。

「女士，你也身负重伤，这几天就好好静养吧。严禁使用魔术——尤其是你一族代代相传的那个秘术，如果你不想死就别用喔？」

「知道了。谢谢你，老师。」

珀西瓦尔迈步离去。雷真这才赶紧追上去，至少道了谢。

在他背后，小紫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对不起……又、没接通了……」

她铁青着脸，呆站在那里。

从刚才，小紫就不断在打电话联络硝子，但迟迟没办法接通。看来硝子并没有回到她的宅邸。

伊吕里伸手抱住啜泣的小紫。或许真正想大哭的人应该是伊吕里才对。毕竟伊吕里一直都很疼惜夜夜。

看着那对姐妹的模样，葛丽洁尔妲露出心痛的表情。也许她是回想起自己失去自动人偶时的事情了。

雷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教人抓狂的焦躁感。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应该怎么行动才好。明明就是在这种时候，自己才应该做些什么才对的！

「……既然电话不通，就只能直接去找人了。我这就去跑一趟！」

「不，雷真大人请留在夜夜的身边。」

伊吕里擦掉泪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雷真。

「宅邸方面由我去找。我另外也会去找找看其他有可能的地方。」

「我怎么可能待得住啊！别啰嗦了，给我等——」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回蕩四周。

是雷真被打了一个耳光。而且非常用力。

伊吕里忍住盈满眼眶的泪水，大声斥责雷真：

「请你冷静一点呀！你在这边焦急又有什么用！」

冲上脑袋的血瞬间消了下去。

伊吕里说得没错。就算雷真再怎么焦急，也不会让事态产生任何好转。

之前夜夜差点被〈十字架骑士团〉掳走时，应该已经充分受过教训了。当时雷真就是失去冷静，胡乱行动，而浪费了宝贵的时间。

难道自己在那之后完全都没有进步吗？不对吧？

「……抱歉，我太失常了。」

他接着深呼吸一口后，毅然说道：

「宅邸方面就拜託伊吕里了。小紫继续打电话。我稍微出去一下。」

「你究竟打算去哪里？我不是请你冷静下来，留在这里——」

「不，这是很冷静的判断。或许可以知道硝子小姐的下落也不一定。」

姐妹俩不禁屏息。葛丽洁尔妲也感到意外地看向雷真。

「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搞不好……那会是一项决定性的线索——师父大人，不好意思在你如此疲惫的时候还麻烦你，不过夜夜就拜託你了。」

「知道了，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