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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跟理樱生活了两个星期。
这天我们两人一大早就有事情要外出。
我急忙整理好打扮,现在坐在沙发上等着对方做好準备。等了又等。等了……好长时间。
「……唉。」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
这个现象是我无意中认识到的,让我在开始同居后才深深体会到『原来这是真的』。
女性出门前的準备……真是久得过分。
「……喂,理樱。你还没弄好吗?」
我边看着手机来确认时间,边对着正在洗手间里化妆的理樱说道。
「你再不出来,可要赶不上公交车了。」
「哇。等一下等一下。真的就只差一点啦。」
「你刚才不也这么说嘛。」
「没办法呀。毕竟化妆化到一半我就换方法了。」
「你干嘛这么做啊……。化妆怎样都无所谓吧。」
「哦,软暴力Morahara。精神暴力Moral Harassment。连老婆最珍重的价值观都要否定,你这完全就是软暴力嘛——。」
「……我也不是否定你化妆啊。你既然知道化妆很耗时间,就应该更早点开始行动才对吧。可你慢吞吞地吃完饭,之后又优哉游哉地玩手机……」
「哦,逻辑骚扰Rojiharah。逻辑骚扰Logical Harassment。用正论来哄骗自己的老婆,你这完全就是逻辑骚扰啦——。」(注:「ロジカルハラスメント」,简称「ロジハラー」,逻辑骚扰,是一种以正确言论或合乎逻辑的言论使对方在精神上受到逼迫的骚扰行为。)
「…………」
我只得抬头仰天。
再这么争辩下去也没用,假使说服她也毫无意义。
我的嘴敌不过女性。
这也是我认识到的一个道理……但我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是那个啊。其实也不是斗嘴后赢不赢的问题……而是赢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啊。只是靠正论和道理让对方感到不快就完了而已。
说得再清楚一些,想跟对方吵架吵赢这件事本身就不对。
妻子或女友并非敌人,可以说是命运共同体。
同伴之间互相显示优越感,除了毫无结果之外没别的了。
「不那么着急也没事儿。错过公交车的话我会叫林田过来的。」
「别把林田小姐当跑腿的一样使唤啊。」
「才不是跑腿啊。这又不是命令,而是我最最可爱的请求。我和林田早就处得跟家人一样了。有驾照的姐姐来接送可爱的妹妹,很正常吧?」
「……雇你的人要是这么说你就完了。中小企业的社长会跟你说『社员就是家人』,而你会感觉到有种黑暗逼着你无偿加班。」
「──好嘞,搞定!」
看来她终于化完妆了。
这个时间……估计不用请林田小姐都能赶上。
我拿着放在一边许久的重物,从沙发上起身。
「喂,晴,快点走啦!要赶不上公交车咯。」
「……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你拿了婚礼相册没?」
「拿了。」
我举起手中的大手提包给她看。
「平板电脑也放在里面。我才要问你……你拿了那个东西没?」
「没事,那个东西我昨天就準备好了。」
我们确认完準备物品,便稍稍带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新婚生活第一天去买东西那天之后,我们两人又开始这样一大早外出了……并不是约会。
「……不过,真的太好了。」
电梯慢慢下降至一楼。理樱在其中颇有感慨地嘀咕道。
「奶奶身子好转起来了,可以跟我们见面了。」
「是啊。」
我也打心眼里赞同道。
今天,我们决定现在就去看望文惠奶奶。
「──奶奶。」
一打开病房门,理樱便迫不及待地跑到病床前。
「哎呀,理樱,欢迎欢迎。」
文惠奶奶起了床,一见是理樱,随即露出爽朗的笑容,带着柔和的语气迎接她。
满头白髮,满面皱纹。
我最后一次见到文惠奶奶,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本打算真的要在婚礼前来看望她,却因为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没能让她见上一面。
「奶奶,好久不见。能起得来吗?」
「能啊。今天状态还不错。」
「不要勉强自己呀。觉得难受就躺下来,没事的。」
「嗯,谢谢你。理樱还是那么会体贴人哪。」
理樱露出很担心的样子,说道。文惠奶奶便高兴地笑了起来。
我则晚一些踏步走进病房。
县内为数不多的综合医院的——入院病房。
文惠奶奶住在医院高楼层里的收费私人病房。
房间很宽敞,家具都是高级货,电视也很大。待遇跟几个人一起生活的大房子相比完全不一样。当然,也需要支付相应的住院费。
假如。
假如『玉木屋』生意一直惨淡下去的话,我们大概也没法把文惠奶奶丢在这个病房放任不管。
理樱跟我伪装结婚,却仍要保护『玉木屋』,可能是因为这个公司是自己父母经营的。但我认为,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文惠奶奶。
为了能让正在抗争病魔的文惠奶奶,尽量在良好的环境中得到疗养。
因为理樱真的很爱自己的奶奶——
「……晴?你怎么在发獃啊?快点过来。」
我被理樱催促着,急忙走上前去。
靠近病床鞠躬,说道:
「文惠奶奶,好久不见。」
「小晴……?哎呀,长这么大啦……!」
文惠小姐激动地说道。她让我感觉有些难为情。
近距离一看……我便觉得,比我回忆里的文惠小姐,如今的她早已消瘦了许多。
但是,她温和的笑容和声音,都一一对着我显示出来,与曾经毫无二致。
我最爱的文惠奶奶便是这个人。
「很久不见,已经完全长大成人了呀。」
「晴才十九岁呢。」
「……别一五一十地补充啦。」
面对悄悄补了一句话的理樱,我稍微吐槽道。
「哈啊……真让人不敢相信哪。」
文惠奶奶眯起眼睛,拿我们相互对照着做了比较。
「两个孩子在我们家的院子里玩耍,让我一下子感觉就像在这段时间里面一样……不知不觉中,两个孩子都长得这么大了……」
「奶奶,我们在园子里玩耍,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啦。」
「一到这个年纪,就感觉十年前就跟昨天一样呀。」
文惠小姐开玩笑似的说完,便继续带着颇有感慨的语气说道:
「真的……只是一瞬间。一想到可爱的孙女出生后能跟石动家的孩子一起愉快地玩耍——就觉得她这次一定会跟这个孩子结婚。」
文惠奶奶闭上眼睛,轻轻地低下头,
「理樱,小晴,新婚快乐。」
说道。
我……只能含糊地笑着。
羞愧与腼腆——以及我无论如何都感受得到的罪恶意识。
对伪装结婚的内疚,终究无法抹去。
「对不起……我没能参加你们俩的婚礼。明明是难得的喜事。」
「不会,奶奶你不用在意啦。我们才该道歉,没能延期。各种事情都很紧迫,所以怎么也没办法……啊。不过啊,今天我把照片都给带过来了。晴。」
理樱向我伸出手。我便把带过来的相册拿出来,递给了她。
这是利用会场的收费服务做出来的东西,把婚礼当天的照片和结婚快照都整理成了一本相册。
「啊,真不错。」
一翻开相册,文惠奶奶便乐开了花。
照片里,我们穿着华丽的正装面露笑容。
说实话,这种照片被人看到,我既觉得害羞又很难应付。但理樱却骄傲地把我们的照片展示出来,显得十分开心。
「理樱,你实在是太漂亮了。长裙跟白无垢都很适合你呀。」(注:和服的一种,在日本的婚礼上新娘穿的婚服。)
「对吧对吧?其实我还想再换三次衣服的。」
「……两次已经够了。」
我小声吐槽道。
我们的婚礼在室内租了个会场,只邀请了自家人悄悄举办。
表面上说是『两个人都还是学生,没必要举办得那么隆重』,其实是为了赶着办完婚礼。
若是掌控大型会场,甚至邀请远房亲戚或者公司有关人员来参加,就有必要以年为单位进行準备。
若想儘快开始对『玉木屋』进行援助,我们的婚礼就有必要迅速办完。
呃……理樱在这场『悄悄举办的』婚礼中倒也任性了一把。长裙试穿了很多次才选好,结婚快照的照片也被拍了一通……
「小晴穿晚礼服也挺合适呀。非常帅气。」
「谢谢。」
「呃,的确挺合适……呵呵。看了他换衣服的画面帅气倒是减半了。奶奶,你听我说哦。晴呀,穿晚礼服的时候,想把衬衫的衣领折起来,之后被工作人员提醒了——」
「喂,喂,你别提这件事啊!」
难为情的轶事暴露无遗了。
婚礼上穿晚礼服时,好像里面的衬衫一般需要戴上翼领(衣领竖立只有领尖翻折的一种领子)。
不知道这个的我,便像穿西装里面的衬衫一样,刚要把带翼领的衬衫领口狠狠一折……就被工作人员严肃提醒了。
靠。我哪知道晚礼服的穿法啊。
「奶奶。你看这里。好多照片都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