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请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哥哥是骗子!秋子错看您了!』
『好不容易能像这样一起生活,居然会自己放弃掉,真教人不可置信!我一点都不明白哥哥到底在想什么!』
『秋子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出生以来最气的一次,几乎象是富士山要大喷发了!』
『既然如此,我一辈子都不要和哥哥说话了!既不再做哥哥喜欢吃的菜,也不替哥哥洗内裤,总而言之什么事情都不做了!甚至我要主动切断兄妹关係了哟!?这样真的好吗!?』
『啊、啊、对不起我错了,我说得太超过了。刚才那句话只是一时冲动,绝对不是认真的。我想要一辈子都和哥哥在一起。嗯嗯,那是当然的呀。』
『……真的要分开生活吗?现在还来得及哟?如果不好好珍惜可爱的妹妹,以后绝对会后悔哟?』
『唔哇啊啊啊啊!哥哥是笨蛋!坏心眼!我真的不理哥哥了啦!呜呜呜呜呜呜!』
……差不多就像这样。
如以上的简略版所示,妹妹彻底地表示反对。
虽然最后她甚至把自己关在管理员室,摆出彻底抗战的姿态,但我还是将兄长的威严发挥到极致,逼迫她举白旗投降。
然后,现在是隔天的凌晨两点钟。
除了秋子之外的住宿生合力帮忙,才刚完成突然的搬迁工作。
会长、那须原同学以及银兵卫都已经回到各自的房间,我则一个人留在变得空蕩的管理员室。
「……这个房间仔细一看还真宽广啊。」
这间宿舍的管理员室,是以让专职管理员能携家带眷一同居住为前提所设计的。虽然兄妹住在一起的时候好像还嫌小,但事到如今似乎——
「嗯。还真是寂寞啊。嗯。」
自从春天刚搬进来以后,我和妹妹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共享着时光。如今我不断感受到象是比只穿一只袜子更怪一百倍的感觉。
「啊啊,原来如此。这就是所谓的丧失感吗?」
伴随着平常不会说的自言自语,我将心声化为叹息。
这还真是难受啊。
足以比拟六年前我和妹妹被迫分离——虽然不至于到这个程度,但精神上的打击大概只比那次差一点。哎,虽然就算被人说『这太夸张了』,我也无法反驳,毕竟妹妹就在距离约十公尺左右的房间里而已。
「好了,差不多该睡了。」
休假结束,再过六小时就要上课了。虽然很想继续写小说,但现在并没有那种心力。今天还是赶快睡觉吧。睡一觉起来应该会好很多。
「既然如此就去刷个牙……」
当我打着呵欠前往洗脸台,正準备拿起牙刷的时候——
「咦?」
我发现……
收在橱柜的杯子里,插着两根牙刷。
当然这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用的。
『只要像这样把两根牙刷放在同一个杯子里,看起来就好像刚开始交往的情侣一样呢。嘿嘿嘿。』
这是妹妹所準备的,也就是她忘了拿走的东西。
「毕竟搬得很匆忙啊……我也觉得应该有东西忘了拿。」
不过漏拿的东西是牙刷啊?如果是很少使用或不太重要的东西,就算不管也无所谓,但至少睡前的刷牙习惯不能忘吧。真没办法,我就拿到妹妹房间去吧。反正我也想知道她现在心情变得如何。
我穿越深夜下的走廊,前往妹妹房间。
轻轻敲着年代已久、但仍经得起使用的房门。
「喂,秋子~」
没有反应。
我再度敲门。
「我拿东西过来啰?牙刷。应该很重要吧?」
没有反应。
……嗯。
看来她这次真的很生气了?平常如果是我在呼喊,就算是在熟睡,或是身在一公里远的地方,她都会带着满脸笑容、精神抖擞地回应——
当我不经意地把手放到门上,房门居然一下子就打开了。
唔,秋子这家伙……
我明明从小就不断告诫她,要把门窗锁好。这下子一定要处罚她了。
「喂,秋子,你的房门没有锁上啊?要是会长跑来夜袭怎么办——」
说到一半,我突然闭了口。
远比管理员室更狭窄的单人房间。
在这约六个杨榻米大,可谓质实刚健、四处充满别緻气息的房间里。
妹妹正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
「……我应该也常常说过,要你睡觉时好好睡在被窝里吧?」
我不禁带着叹息苦笑着。
本应该好好训她一顿,把她欺负到半哭的程度才原谅她,不过这次就当作没有看到吧。毕竟都已经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再怎么说也做不出那种事。
「欸,至少也披上这个。」
我把浴巾披在她的盾上,轻轻摸着她的头。
儘管妹妹稍微动了动身体,但没有醒来的迹象。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家伙的恋兄情结大概很难治好。)
请恕我不断重複,不论是像这样和妹妹分开居住,还是让学生会成员们住进宿舍,都是为了儘快治好她的恋兄情结。
如果原本走到哪里都不丢脸的大小姐秋子,和我一起生活就立刻露出马脚的话,肯定会让鹰乃宫家和有栖川家趁隙而入。而且她所筑起的地位及名声,恐怕也会毁于一旦。再加上令人头痛的是,她似乎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地位及名声,只看作髮夹之类的小东西,恐怕必要时会毫不犹豫地加以捨弃。
虽然说那样的率直——或可说是憨愚,也的确是她的优点。我很想儘可能地尊重她。
(但是我们住在同一个房间,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暂时分开房间比较好。虽然我也很想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过现在已经不行了。
啊啊。没错。
银兵卫,你说的对。
你曾经批判、担忧过的事情,实际上一点也没有说错。真不愧是长久以来和我在一起的挚友。
啊啊,一点也没有错。那种事情是当然的啊。六年不见的妹妹,已经漂亮得象是不同的人。
况且,她还对我明显带着好意。
甚至我还知道自己和她没有血缘关係。
OK,我承认。
老实说,如果再持续现在的状况,我没有自信能控制自己的理性。
所以,我必须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行。
来自学生会成员们的提议,同时也能帮助妹妹治疗恋兄情结——这些理由当然都是真的。
但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过去向爸妈发誓过的话语变成谎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保护秋子』,无论如何都要排除危害她的因素才行。
就算那个人就是我也一样。
甚至,就算妹妹并不希望如此也一样。
(……唉唉,是说我的处境还真是辛苦啊。)
六年的时间果然遗是太漫长了。
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妹妹而言——将彼此认定为异性的情感,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酝酿而成了。虽然我过去就曾经把姬小路秋子视为异性,但她依旧是我的妹妹,绝对不会成为进一步的存在。
因此,我不打算告诉妹妹,我和她并没有血缘关係。
若是那个事实公诸于世,妹妹想必会陷入狂喜,并且加强对我的追求吧。就算她是世界冠军等级的恋兄情结患者,身为亲生兄妹的这一个认知,也能让她有所自製。如果这一层阻碍被拿掉的话,会发生什么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说实在话,她其实只有嘴巴上说说(例如今天打扫浴室的时候),实际上根本禁不起刺激。但要是再有更激烈的追求,会失去自信的人反而是我……真的很对不起。
总而言之,我的方针不会变。
我必须一直替秋子做身为兄长所应做、同时也认为最好的事情。这点未来也不会改变。
——我在内心暗自坚定决心,再次摸摸妹妹的头。
要是这么做,她马上就会得意忘形,所以平常无论她怎么要求我都不动手……但睡着的时候就无所谓了。
今天都让她哭得这么伤心了,就算给点奖励也不为过吧。
摸摸。
摸摸。
在不吵醒她的前提下,我轻轻地、细心地抚摸,象是在感受妹妹的头髮触感,一次又一次地抚摸。
儘管这么形容很陈腐,但她那充满光泽的黑色秀髮,真的象是丝绸一般。甚至让人觉得她就算去拍洗髮精或润发精的广告,也足以让她一辈子不愁吃穿。
不只是没有黑斑,甚至连颗痣都没有的脸庞,肌肤看起来就和婴儿时期一样细緻。
不用说端正的五官,就连为闭着的眼睛增添光彩的睫毛都长得惊人,让假睫毛毫无出场的余地。
真的。
我不得不感叹,如果她不是妹妹的话就好了。
当然,我无法想像不是妹妹的秋子会是什么模样,也认为就是因为拥有兄妹关係,才能培养出现在的感情。
真可惜。
唉,真是可惜到了令人咬牙切齿的程度。
……
…………
……………………
不过再抱怨下去也于事无补。再摸下去恐怕她就要醒来了,人生还是必须懂得进退。
「好了,我也该睡了。」
我自言自语着,轻轻离开妹妹的身边。
然后放轻脚步,準备离开房间。
「太没道理了————————————————————!」
明明该睡着的妹妹突然跳了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这实在太不可能了!居然来到这里却什么也没做,简直就象是1+l=0一样没有道理!难道哥哥身为男人不觉得羞耻吗!?」
「……你、根本就醒着……?」
「明明六年不见,哥哥好不容易摸我的头了!害人家心想『太好了,总算要跨越界线。讨厌啦人家还没有做好心理準备,虽然身体的準备随时OK』,一边心动一边期待着!可是哥哥居然临阵脱逃了!」
不理会瞪大双眼的我,妹妹十分激动。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菜!不只是吃到饱,还是不用钱的哟!?明明这么可爱的妹妹已经毫无戒备地在面前熟睡,为什么哥哥就连一个吻都不肯给呢!难道有什么宗教上的理由吗!?」
「呃,我是没有信教啦……不对,秋子,你是故意装睡骗我的?」
「是!」
妹妹用力点头,丝毫没有罪恶感。
「由于哥哥的狠心对待,今天的我已经哭得够惨了!于是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来安慰我,在这里待命好久了!还一直趴着!」
「……你就不能把那份努力用在其他地方吗?」
「我的努力,只为了让哥哥疼爱而存在!」
「这种事情一般不该说得斩钉截铁。」
「不,我就是要如此断言!我的人生都是以哥哥为中心的!而且不用管什么一般不一般!所有人类都应该依照自己的本性而活,这才是最幸福的!」
「虽然你是故意说得很潇洒,但以这个情境来说,实在不太帅气……」
「那种事情怎样都好!」
妹妹不断逼近。
「明明好不容易等到哥哥肯摸我的头,害人家高兴得几乎要跳舞了,却还必须强忍着装睡!而且还把故意忘了牙刷当作小伎俩,为的就是让哥哥能来我的房间!没想到哥哥居然让这一切都白费了,秋子在此严正提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