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如果直接说出结论。
如我宣示过的,我的感冒真的一天就治好了。
哎呀,连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虽然说以感冒的癥状而言算是很轻微,也不算百分之百击退了病毒,全身上下还很沉重,现在也还躺在被窝里。不过已经差不多退烧,喉咙也消肿了。
哎,『病由心生』这句话果真不假。真是太感谢替我看护、并且给予我痊癒之力的各位。
「一点也没错,你这人的身体还真强壮啊。」
发出大笑的人,是前来探望的会长。
「明明医生还估计应该要躺个三到四天的。难道他是个蒙古大夫吗?亏我还特地选了这附近风评很好的医生啊。」
「哎,毕竟我唯一的长处就是身体很硬朗。」
「不不,不管再怎么硬朗,累到病倒的身体也不可能只靠一天就恢複吧?还是说……怎么,难道你是装病的天才吗?随时可以让扁桃腺肿起来,或是任意调整体温?」
「我才没有那种技能。」
能做到那种事情的,只有在山田风太郎『忍法帖』系列小说中登场的忍者吧。
「总之太好了。毕竟这次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还好没有变得很严重。」
「你在说什么啊?之前也说过,我会病倒就只是自己没有注意身体而已,根本不是会长的错。」
「就算从你的角度来看是那样,在我的角度又不一样。关于这件事情,我最近一定会给你一个补偿,到时你就原谅我吧。」
会长说什么也不肯退让。
在这一方面,她似乎意外地顽固,而且有原则。
「话说回来,姬小路秋人,你要怎么判定谁输谁赢?」
「啊?什么输赢?」
「就是在替你看护的家伙们当中,选一个MVP出来啊。」
啊。
说得也是,我完全忘了这件事。
「原本这不是什么该计较输赢的事情,我当时说这话也只是要她们三个冷静一点,不过还是该做个了断。如果能分出高下的话,她们的心里应该会舒坦一点。」
「呃,也许是那样没错啦。咦,难道要由我决定吗?」
「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
「比如说,由会长决定之类的?」
「说什么傻话,我哪有立场说那种话?更重要的是,她们一定也只想由你来做出判断。」
「嗯,也许是啦……」
「对当事人而言,这可是攸关面子的大事。你应该有魄力一点,像个男人做出决定,就算是以独断和偏见来决定也无所谓。」
经她这么说,我只好开始思考。
那须原同学的看护——虽然几乎都称不上什么看护,但应该还是感受得到她的心意。就算和平常没两样地说起相声,想必仍是笨拙的她所努力想出的方法,实际上,光是她以最真实的一面陪在我身旁,就比什么都可靠了。
银兵卫的看护——嗯,以料理来形容就像是满汉全席啊。她搬出各式各样的营养补给及民间疗法,到了令人感叹的程度,就算不论效果如何,仍是非常热心的看护。虽然说做到陪睡的地步,老实说吓了我一跳,不过那也让我重新体认了我和她之间的牢固羁绊,同时也深信她在物质及精神上都对我的恢複有帮助。
而秋子的看护——嗯,就某种层面而言是最强的。她那正确了解我需求的照料效益极高,足以充分让我感觉我们毫无疑问是家人。再加上她甚至捨去了平常的外在个性,展现出如同菩萨或观音般的温柔,像是能包容我的一切,正可说是一次使出浑身解数的看护。
无论是哪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极为感谢的对象。
要替她们打分数,将是何等愚蠢的行为。
虽然说选谁都会伤了人……但更重要的是根本就分不出高下。以零比零计分,判定平手才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一定要分出胜败的话,就必须实施类似足球PK赛那样的加赛——
「我明白了。那么就让我决定吧。」
「好。儘管来吧。」
「在这之前我想做个确认:真的可以由我的独断与偏见来决定对吗?」
「当然可以。因为裁判只有你一个人,不像花式溜冰那样各自评分。你就自己负责、做出自己的判断吧。这样就可以啦。」
「了解了。那么我就说结论吧。」
虽然不是在卖什么关子,但我还是停了一拍。
然后就如她所说,以我的独断及偏见做出回答:
「本次的MVP是会长。」
「……啥?」
「就是你啊,会长。二阶堂岚,你就是冠军,最优秀奖的得主。恭喜你。」
「不不,你在鬼扯什么?」
会长从错愕中恢複,没好气地低头看我。
「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别人说的话?我是要你选一个最会照料你的家伙啊?」
「是啊。所以我才选了会长。」
「……不,我说,这次负责照料你的是金髮、银髮还有黑髮那三个人吧?我既没有给你任何葯,也没喂你吃任何东西啊?没有拿冰毛巾放在你额头上,也没有替你量体温。虽然说,找医生过来的人的确是我啦……」
「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照料。」
我笑着进行说明:
「的确,虽然说在没有前兆下突然病倒是我的错。可是,就只是感冒而已啊?连医生都这么说。而且儘管是以结果而言,我才一天多就几乎痊癒了。这种程度的病情,却要三个人陪在身边进行看护,我到底是哪来的大少爷啊?」
「呃……话是没错啦。」
「然后,虽然我自己知道这话很过分。受到担心、有人帮忙照顾,都是令人高兴、值得感谢的事情——只是得个感冒就被那样夸张对待,老实说我觉得很怪。」
世上有所谓的『捧人捧到死战术』,但我认为即使有『看护看到死战术』也不奇怪。
儘管被大家说不用客气,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不过我怎么可能真的把自己当成国王看待?那些热情照料确实很令人感谢,但对于即使丢着不管也会好的癥状而言,我认为就像是拿牛刀杀鸡一般。
「会长不也是因为这么认为,才故意什么也没做的吗?你没有对看护表示意见,就是为了避免发生四个人抢着看护的状况对吧?」
「嗯……是没有错,不过……」
「至少在刚开始看护的阶段,我认为最花心思的人是会长;而比任何人都冷静判断状况的人,还是会长。所以——虽然那须原同学、银兵卫还有秋子的看护都让我很高兴,也很可靠,但姑且先摆到一旁。我认为檯面下的MVP是会长。我坚持。」
说完,我朝那位红髮的骗术师笑了笑。
「所以请你好好接受这份名誉吧。二阶堂岚学姊,本次的冠军是你。恭喜。」
「……唉唉。」
会长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叹了口气。
「看来部下太过精明也很伤脑筋啊。要知道,世界上就是有不知道才好的事情嘛。」
「这个嘛,嗯。对不起。」
「知道啦。那么,表面上本次较量就当作比赛取消,不分胜负吧。如果她们几个还要继续争,到时候就由你自己想办法。这样可以吗?」
「我了解了。」
真不愧是会长,这方面还真是与我心灵相通,或者说能将心比心。就算不特别说出口,她也明白要怎么做才能有圆满的结局,而且让部下有表现机会,也是在上位者重要的工作之一呢。
「……喂,姬小路秋人。」
「咦?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你干嘛一直笑咪咪的,真噁心啊。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在开心什么?」
「没有啊。就只是因为会长原本以为没人知道的事情被发现时,做出的表情还满可爱的。」
「臭小子,不要太得意了。如果不管好你的嘴巴,就算有病在身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啊?」
瞪了我一眼后,会长像是在说『这个话题结束啦』,来回挥舞着双手。她的脸看起来有点红,当然不是因为发烧或感冒吧。看来她面对这种情况的能力还挺脆弱的。
「哎,我不会把这当作是补偿就是啦。」
当我因为难得佔了上风而暗自窃喜的时候,会长突然说出这句话。
「补偿?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好好注意你的健康,我该负的责任问题。怎么可能就这样当作没这回事?」
「不不,你在说什么啊?」
我有点傻眼。
「我之所以会感冒,不是因为别人,而是自己的责任。虽然说,最近的确多了许多的工作……但那不是借口,更不用说需要你负什么责任。」
「那是你自己的立场。与那个无关,我还是得尽身为你上司的责任。」
责任感意外强烈的会长,顽固地主张着。
「看来为了不再发生这种事情,我有必要重新规划学生会或学生宿舍的营运。我认为这就是我该负的责任。」
「喔,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是无所谓……话虽如此,要怎么重新规划呢?」
「增加人手。」
会长的回答可说是简单明了。
「具体来说,是之前提过的,我会为学生宿舍找一个新的管理员。这次的事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丢了太多的工作给你,过度依赖你的结果。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最快的方法是如当初的预定,找个新的宿舍管理员来,再让那家伙分担你的工作。就把这个当作我对这次事情的负责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当然欢迎。
的确,如果有新的管理员前来,对于这阵子忙碌到晕头转向的我而言,正可说是期待已久的发展。
「放心吧。人才方面,我已经找到了一个最好的家伙。虽然交涉可能有点困难……但不用担心。我以二阶堂岚的名字保证,一定会找一个最好、最有能力的管理员来。」
会长竖起大拇指如此说道。她的模样看起来远比任何契约书或保证书都有说服力。对于当时还未康复的我来说,那真是非常可靠的誓言。
*
……差不多就像这样子。
我睽违数年弄坏身体的事件,就这样落幕了。
对于使尽全力却没有在看护上分出胜负这件事,如原先的预料,参赛者们纷纷提出了猛烈的抗议,而我又得辛苦地加以安抚——但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