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么说有点突兀,但我从之前就很在意一件事情。
「钦,秋子。」
「是?有什么事吗,哥哥?」
「你的眼镜怎么了?」
圣莉莉安娜学园的学生会室,一天课程结束后的放学时分。
我姬小路秋人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向妹妹姬小路秋子问道:
「你最近好像都不戴眼镜了耶,之前不是约定过了吗?除了和我独处的时候以外,要好好戴着眼镜才行。」
「啊呜!?」
正在整理会议资料的秋子,动作立刻停止下来。
「虽然说看你好像还能正常生活,我也就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但视力不好的人如果没戴眼镜,感觉满危险的。你就不要再排斥了,好好戴上眼镜,知道吗?」
「呃,那个,可是……」
妹妹的目光飘移不定,开始辩解着:
「如哥哥所说的,我就算没有戴眼镜也还能正常生活。意思是说,我虽然不否认戴上眼镜会比较方便,但希望哥哥也考量一下不戴眼镜的好处——」
「你不听哥哥的话吗?」
「请、请等一下!在说出那句像是最后绝招的台词之前,请先稍微听听我的解释!」
妹妹急忙停下冗长的辩解,开始向我恳求。
以防万一,在此向不知道or已经忘记的人再说明一次:秋子的视力似乎在近年来大幅下滑,必须以某些手段进行矫正才行。
不用说,视力减弱的状态非常不便,更重要的是非常危险。不只是上课时难以抄写笔记,外出时要是无法辨别红绿灯,极有可能会碰上攸关性命的意外事故。
就算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什么明显的问题,身为兄长的我,还是希望妹妹儘可能戴上眼镜。
「那个,哥哥,我还是认为戴眼镜不是一件好事。」
看来这位妹妹,似乎非常讨厌戴眼镜。
「因为眼镜看起来不是很土吗?而且一不小心就会滑落,戴得太久还会头痛。」
「是这么说没错,但要是视力继续恶化,不就本末倒置了?」
「没问题的,目前并没有那种情形。在教室上课时我坐在离黑板很近的位置,走在街上也比平常更小心好几倍。」
「就算现在还没有问题,也不能保证将来同样会没事吧?」
「虽然哥哥说得没有错……」
「如果讨厌戴眼镜的话,要不要改戴隐形眼镜?」
「之前应该也说过了,『把镜片放进眼睛里』这种连神灵都会闻之色变的行为,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哪有这么夸张……是说,就算是普通眼镜,我记得最近的款式应该变得比较好看了吧·如果你觉得自己的眼镜很土,要不要去配一副新的眼镜呢?」
「哥哥那么辛苦才赚来的钱,怎么能够用在那么浪费的地方呢?与其要花钱在眼镜上,还不如拿去储蓄比较好。」
「不然乾脆去接受视力矫正手术?有一种叫做『LASIK』的雷射视力矫正手术,最近似乎变得比较便宜了。」
「明明都不敢戴隐形眼镜了,还谈什么手术?人家怎么敢去动那么可怕的手术呢?」
还真是有一大堆藉口。
妹妹平常明明那么听话,就只有对这件事情异常顽固。
「虽然我也明白你打从心底讨厌眼镜,可是在和我一起生活之前,不是有好端端地戴着眼镜吗?」
「是。」
「既然如此,有什么关係呢?不需要讨厌到这种地步吧。你就把眼镜当成你的好伴侣,然后每天和它一起生活吧。」
「那是不可能的。我和眼镜之间已经出现一道无法修复的裂痕了。如果硬是要修复这道裂痕,对我和眼镜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这就和要让感情变冷淡的夫妻重修旧好一样,是一种很没意义的事情。与其留恋已经失去的东西,还不如早一点去找到新的伴侣。」
「可是和男女之间的关係不同,以你的情形而言,根本就找不到新伴侣吧……」
眼镜也不行,隐形眼镜也不行,如果连矫正手术也不行的话,根本就无计可施了。
「总而言之,我并不想再戴眼镜了,就算因为这件事情而被哥哥讨厌,我也会虚心接受。我就是这么讨厌自己戴眼镜的模样。」
「我倒是很喜欢秋子戴眼镜的模样呢。」
「我不会再被那种甜言蜜语骗了。」
「是说,会认为秋子戴眼镜不好看的人,应该也只有你自己而已吧?没有人说过那种话吧?」
「才没有那种事。那须原同学就常说这类的话:『姬小路同学,你这个人不适合戴眼镜的程度,还真是让人无法置信,可以立刻登记在金氏世界纪录,令人吓得几乎要下巴落地呢。』而且还是以那副很气人的无表情说出来哟?她这个人实在是太坏心眼了。」
「为什么你偏偏要相信她的意见呢……」
说到那须原安娜史塔希亚这个人,不仅是无人能出其右的爱唱反调,对秋子也常常刻意找麻烦不是吗?我说这个妹妹似乎是太过天真,丝毫不懂得怀疑他人所说的话。虽然说,这也算是她的优点。
……
…………
………………
不对,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秋子戴眼镜的模样并不差吧?
应该不算是难看吧?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吧?
*
「哎,我是不觉得难看啦。」
当天晚上,在学生宿舍的餐厅兼会议室里。
当所有人吃完晚餐而稍作休息时,我向学生会的成员们说明情况,并且徵求意见以后,率先开口的人是学生会长二阶堂岚。
「或者该说,我和副会长本来就比较熟悉姬小路秋子戴眼镜的模样。到新学期开始前——应该说到姬小路秋人你转学过来之前,姬小路秋子一直是戴着眼镜的。」
「啊……这样啊,说得也是呢。」
「不过呢,她看起来的确不太喜欢眼镜。现在回想起来,她除了必要的时候之外,都会把眼镜拿下来。」
「就是啊,我那妹妹好像很讨厌眼镜……那须原同学觉得呢?」
「她戴眼镜不好看。」
金髮的学生会副会长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但毫不迟疑地答道:
「如果有『不适合戴眼镜』这种比赛,她可以立刻入选日本代表队,比搞笑艺人笨蛋坂田去穿婚纱的模样更不匹配,要是婴儿看了甚至会哭到像是被火烫伤的程度。」
「咦,真的吗?我不觉得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耶。」
「不,就是不适合。我甚至可以如此断言:她与其去戴眼镜,还不如戴上光头假髮比较能看。」
「不不,说到那种地步,再怎么说都太极端了吧?」
「没有那种事情。就像是咖哩饭淋上纳豆那么诡异。」
「我个人倒是可以接受那种组合呢。」
「总而言之,只要我说不合就是不合。这件事情我不接受反对意见。」
那须原同学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肯妥协。
「那么,银兵卫怎么看?」
「这个嘛,我不清楚耶·」
这位担任学生会会计的挚友,以冷酷的表情耸耸肩答道:
「毕竟我并没有看过秋子小妹戴眼镜的模样,所以我无从判断啊。」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起来也是。」
「不过如果要我发表个人的见解,我想秋子小妹戴眼镜的模样应该也不差吧。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外表十分出色。而且从居住在一起的经验来看,她的穿着品味似乎也没有问题。意思是说,无论秋子小妹戴上哪一种眼镜,应该也能将其化为自己的风格才是。」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秋子小妹,可以请你现在就戴上眼镜让我看看吗?」
「我不要。」
不过妹妹立刻摇头。
她吊起柳眉、耸起肩膀,稍梢鼓着脸颊——当她露出这种像是在进行威吓的仓鼠模样时,就表示用来显示妹妹听话程度的计量器已经降至负数的领域了。想必现在不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吧。
「你不要那么冷淡,就听我这一次嘛。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不要。」
「我和你同为这间学生宿舍的掌厨,每天都一起负责做饭。既然隶属于同一个学生会底下,而且又是吃着同一锅饭,我和你的关係绝不算浅。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肯听我的请求吗?」
「我不听。虽然银兵卫同学的确很照顾我,但这是另一回事。」
「在这里的人当中,最了解秋人的就属你和我了。就算以这一点来看也不行吗?」
「不行。」
「我也很喜欢与你一起做饭,彼此也常交换独门食谱。在这种互相刺激之下,有时也会生出新料理的创意,并且应用在此宿舍每日的菜单中……即使如此,你还是不能改变心意吗?」
「不能。」
「我和你都是与秋人拥有较深缘分的人,有时也会偷偷互相抱怨对他的不平及不满,藉此抒发彼此的心情。为了继续这样的良好关係,能不能请你在此稍微解除心防呢?」
「不可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在这里戴起眼镜。」
竭尽所能试图说服的银兵卫,以及说什么也不愿改变态度的秋子。
不过这个事情发展也不出我的意料。这妹妹一旦陷入此种状态,单纯的拜託或央求并不能使她折服。
是说,她们两人好像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很要好了呢。虽然她们偶尔也会反目成仇,但如果能像这样变得亲密,也是我乐见其成的事情。
所以,我就装作没听见刚才那些什么偷偷抱怨不平不满之类的话语吧。要是我再介入,可是会没完没了的。呃,虽然我真的很在意就是了。
「哎呀,这下要怎么办呢。」
银兵卫摊着双手,看向我说道:
「如你所见,小妹她似乎一点也听不进我们的忠告。」
「是啊。」
「虽然也能够以各种手段,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来说服她,但那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做法。就算以某种方式强逼她戴上眼镜,想必也无法持续多久吧。」
唔。
话虽如此,这是一个好机会。应该趁现在想一个能抹去妹妹对眼镜的偏见及坏印象、并心甘情愿戴上眼镜的手段。到底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呢?
「嗯。既然如此,我也不是没有主意啊。」
而在这种时候,当然又轮到我们的学生会长堂堂登场。
「而且我也觉得这很有趣,乾脆顺便办个活动好了。我预计在这周末举办,你们就先做个心理準备吧。」
「呃,活动是吗?」
明明只是在讨论怎么让妹妹戴上眼镜,如今好像有点走样了。
「别在意那么多啦。这种事情就是要乐在其中嘛,比起在那边死气沉沉地烦恼,还不如办成一个有趣的活动才划算啊。」
「喔。」
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活动,但总之似乎敲定了。
这个会长老是喜欢随兴决定事情啊……立场上必须跟随她的我们,总是因此吃尽苦头。
……所以说?
到头来,这个人到底是想办什么活动呢?
*
因此,那一周的周末。
在学生宿舍的餐厅兼会议室的餐桌上,陈列着五花八门的各种眼镜。
数量差不多有一、两百多副,多到可以开一间眼镜行了。
「嗯,如此陈列出来,看起来还挺壮观的嘛。」
会长看着像是在做商品展示的餐桌,满意地吐了口气。
「拿到的数量比想像得更多,有了这些,就足够办这次的活动了。如此一来,当初提议的我就不会没面子啦。」
「喔。是说,能弄来这么多眼镜,还真是有一套啊。」
「这些是我请认识的人帮忙,透过关係向眼镜公司借来的。哎,这点管道,以我老家来说不算什么。」
会长挺着雄伟的胸部,得意地发出『哼』的一声。
不过,她能弄来这么多种款式,真的很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