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謂『為人父母』

在迷宫中的五十一层以下──深邃奥秘的〈危险阶层〉中，据说平时总是充满了静谧的气氛。

在那个冒险者从不会造访的地方，魔物和陷阱并不会产生反应，而且魔物之间经常在长期争夺领土后分开栖息，所以很少发生骚动等状况。

然而，就在某一天──人类的咆哮回蕩在迷宫中，就像是打破了沉默的法则一般。

对方带着强烈炽热的意志，想要剿除敌人。

「给我消失吧！」

毋庸置疑，那名吶喊着架起双剑的人物正是亚德。他站在石质通道的中心，一脸拚命地挥下手中的剑。

那对双剑得到以不死鸟之力所产生的闪光《不死鸟的闪光》所强化。

那道神圣的光辉，让靠近亚德那只生着触手的蜥蜴型怪物──它属于魔神的一种──完全无法抵抗地被斩下首级，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当场须命。

与此同时，隔壁的莉乌娜「嘿！」一声猛烈地旋舞长枪，让那数百只来袭的不定型生物（史莱姆）接连捲入死亡之刃的漩涡中。

「菲妮，去那边！」

「呃、好！」

而且在他们的后方，菲妮正拚命地庇护着没有参加战斗的尤妮与奈。她从口中喷出火炎，有时则挥舞着手中的短剑──因为有总比没有好，所以交给她带着护身──儘力处理掉那些被莉乌娜打倒后受伤的魔物杂兵。

低等级英雄与高等级勇者，再加上战斗型〈神兽〉的战姿，简直有如鬼神一般，以猛烈的攻势收拾掉敌人。

多亏了他们，面前的怪物大部分都消失了。

不过，他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通道的另一头蠕动着涌来了一批新的敌人身影。莉乌娜看到这一幕，难得用厌烦的声音说道：

「亚德，这样打也打不完啦！」

「我知道……尤妮、奈，你们还没确定通道的出口吗？」

「「请再等我们一下！」」

亚德的次女与么女之所以会心焦地大喊，是有原因的。这条通道是一种陷阱，入口和出口的次元遭到扭转衔接。换句话说，它是种『循环迴圈』。

若要打破这个循环，就必须找到陷阱的解除装置。然而在他们找到之前，就有大量的魔物蜂拥而来。不公平的是，魔物似乎没有受到迴圈的影响。也许这条通道本身就是一个利用魔物击溃侵入者的安全装置吧。

于是，尤妮使用她的慧眼，而奈则运作直觉，拚命地寻找解除迴圈的装置。与此同时，亚德等人专注地守护着她们，消灭魔物。虽然他们有想过要反过来利用迴圈，从对手背后发动突袭，但一想到会减少护卫尤妮和奈的人手，这方法也不太可行。无可避免地，他们被迫打一场正面迎击敌人的消耗战。

然而，他们的辛苦也是时候得到回报了。尤妮和奈指向天花板附近，并同时大喊：

「「就是那个！」」

在她们所指的方向，有一个虽然经过巧妙隐藏，但确实存在着的突出型开关。如果按下它的话，似乎就能够解除迴圈了。

「好……呃、啊啊！？」

试图往装置飞跃过去的亚德，差点被迫近眼前的新魔物所攻击，匆忙跌跌撞撞地往旁边踏了几步。虽然他总算是迴避成功，但这种情况下他无法按到开关。

莉乌娜和菲妮的情形也一样。儘管她们儘力找出空隙、试图去按开关，但那一刻就会有各式各样的魔物，例如狼、巨人、移动植物、弹跳硬币、恶魔、小型龙种等等涌向她们。

糟了，这样下去的话就会──每个人的面容都浮现出焦躁的表情，但就在下一个瞬间。

传来了一道「砰咚」的声音。

「咦？」

当全员意识到那是开关被按下的声音时，亚德一行人背向那群魔物拔腿狂奔。他们毫无阻碍地，跑过至今为止都无法通过的空间。陷阱果然被解除了。

（太好了。）

虽然亚德在心中做了个胜利手势，但他也不能一直开心下去。那些魔物仍然没有放鬆追击的脚步。

儘管想逃跑的话大概能成功甩掉它们，但消耗的精力恐怕也会很剧烈。要是他们停下来喘口气时，就会被陷阱或是其他魔物袭击的话，根本积蓄不了体力。

「亚德，你打算怎么办？」

当菲妮如此问道时，亚德已经在心中做好觉悟。

（只能赌赌运气了，我来试用一下新技能好了。）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将双剑互相摩擦了两、三次。从刀刃散落出来的火花，就像产生连锁反应一般，啵啵啵地一朵朵爆出来。全部的火花集结在一起，一口气变成熊熊燃烧的黑炎。

亚德将那团往上浮的漆黑火焰，一口气掷向迫近的敌人们──

「吃我这招吧……《不死鸟的狱炎》！」

魔物们被那股地狱的火炎所焚烧，彷佛被诅咒一般「咕喔喔喔喔喔」地痛苦大吼。然后就被烧个精光，不留痕迹地消灭。

威胁在眨眼之间就消失，让莉乌娜跟三姊妹对那一招的力量感到惊愕。但她们下一秒就绽开灿烂笑靥，围绕住亚德。

「亚德，你好厉害喔。居然可以使出这样的技能。」

「才不是因为我厉害的关係呢，这全都要感谢菲妮。」

在回应莉乌娜的同时，亚德将双剑重新变回短剑的大小，收回腿上的剑套中。

「这是因为之前菲妮学会产生不同类型的火焰，所以我就想──说不定我也能将它运用在『神兽技能』之上。然后，正如我所假设的一般，因为我的技能点数还有剩，所以就利用〈巨型独石〉取得了那项技能啦。」

亚德回想起前几天所造访的冒险者公会，以及在那里操作的『神兽技能』和等级的项目。或许是由于来到〈危险阶层〉的影响，或是他之前所累积那些经验值的关係，亚德的等级已经上升到14级了。

最初，由于某种情况所致，让他在身处13级时的数值就具有相当于等级120的勇者的水準，所以等级上升对他而言几乎没有意义。不过，亚德一想到不久前的自己，可是经过长达两年的冒险才好不容易到达12级的事情，能获得如此成长就让他非常开心，感到相当难得。

这时，亚德甩甩头摆脱掉他的感伤，指向菲妮的方向说道：

「不过啊，这家伙才是这次最该获得MVP的人。」

每个人都点头同意，甚至连被亚德指着的菲妮都点点头。

亚德手指的方向，是在菲妮怀里蜷成一团、像颗毛球的生物。

「汪！」

那只莫名开心地叫了一声的生物──皮可，吐着舌头不停哈气，好似一脸得意般望着菲妮他们。

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是皮可使用念动力按夏开关的。

亚德一行人探索迷宫的效率，获得了戏剧性的上升。

毋庸置疑，这都是多亏了皮可发挥念动力的关係。

起初亚德对莱娜的话半信半疑地做出实验，询问皮可是否能靠念动力将众人送到迷宫中。

于是下一秒，他们就到达地下五十一层了。

而因为这时候他们并没有做任何準备，所以慌张地请求皮可把他们送回镇上，幸好这要求也顺利成真了。

这么一来，他们就能够轻鬆地移动／脱离迷宫──明明只是这样就算他们赚到了，但皮可还能在遇到紧急情况的同时（例如刚才掉入的陷阱），使用念动力帮助他们。它的力量十分强大，能够一次就将五百只左右的魔物群在眨眼之间消灭掉。

然而，它似乎还是过度消耗了能量，疲累得不能带他们回到地面上，这让众人陷入了困境，束手无策地只能祈祷不要遇上敌人，让皮可休息到回覆体力为止──无论如何，他们确实地保障了最后的手段。

这样的话，他们说不定就可以花一整天来探索〈危险阶层〉。

如果是思虑不足的人，必定会如此判断吧？

「〈危险阶层〉危险到超乎常理，这一点仍然不变，因为皮可的力量终究必须要用在逃脱上，因此严禁胡乱使用。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採用在短时间内一点一点探索的方式比较好。」

亚德如此判断，最后决定探索迷宫的时间，仍然维持在每天两个小时。

而且地下五十一层到处都是尚未被发现的宝藏，最重要的是能带莉乌娜一起去的功劳很大。尤妮跟奈也很帮得上忙。亚德大致上很满意他们以最佳状态挑战迷宫。

然后，今天是不知道第几次的探索。

在用新技能屠杀魔物们之后，亚德在附近一个隐藏房间里发现了许多宝藏，就认为差不多是时候该回去了，于是便意气昂扬地返回镇上。

「哎呀，能像这样顺利地寻找宝物，也真的是多亏了皮可啊。真是太厉害了！」

就在那天吃晚餐的时候──

亚德心情愉快地大笑──酒精也发挥了一些效果──他轻轻抚摸着蜷缩在离桌子稍远处的皮可，如同给它「奖励」一般将手上的牛肉乾递给它。

皮可闻了一下后，就好像很中意似地「汪」了一声，并将肉乾咀嚼着吃下肚，顺便不断轻舔亚德的手。

「是喔是喔，你很高兴是吗？呵呵，你真是个可爱的家伙呢。」

「……爸爸，那个、你有点闹过头了……」

奈虽然在苦笑着的同时，吐槽了情绪反常高昂的亚德，但他还是不改笑容地回答「哪有关係啊」。

「不管怎样，我们可是再次于地下五十一层获得了许多宝藏呢，我心情也就变好了嘛。」

然而，埋藏的宝藏数量有限，在大约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内，迷宫守护者与魔物不太会重新积蓄宝藏。从结果来看，亚德他们在地下五十一层发掘出的宝藏数量趋于减少。

儘管如此，他们一天的收入仍旧超过二十万G，只要使用皮可的力量，以后要挑战〈危险阶层〉几次都没问题。亚德认为现况没什么好焦急的。

「按照这个速率，这个月以内我们就能达到试炼所需的目标金额。看来，我运气变好的时候终于来──」

亚德嘴里正要这么嘀咕，却倏然闭上了嘴。他至今明朗开怀的表情，蒙上了一层阴霾。

「怎么了，父亲？」

「迄今为止，每当我宣布『好运已经到来』的同时，就会有一种〈厄运〉正在发挥作用的感觉……所以我尽量避免说这种话。」

「……那件事情本身也有点可悲呢，亚德。」

莉乌娜在苦笑的同时，端来了晚餐的追加料理。她也顺便準备了适合小狗吃的无调味饭菜，拿去喂皮可。

皮可好像也喜欢莉乌娜煮的菜，当她靠近的时候，它就会立起后脚跳跃、用前脚猛烈地搔抓她的裙子，然后气势惊人地将摆在面前的食物吃个精光。

「喂，皮可。你这样举止很不雅观喔，别再把头埋在碗里狂吃了！」

「它最好做得到啦。」

亚德面对似乎正在教它规矩的菲妮，嘴里劝告着她，脸上却挂着莞尔的微笑。在三姊妹中，菲妮于养育皮可这件事上负了最大的责任。虽然这也很令人惊讶，但正因为她本来就是大女儿，所以很关心妹妹们，应该属于擅于照顾人的那种类型吧。

当然，尤妮和奈也都有身为皮可「母亲」的自觉。她们会称讚皮可在迷宫中的活跃表现，有时候温柔地抚摸它，偶尔也会责骂它在吃饭时晃来晃去不乖乖吃的行为，黏它黏得很紧。

「我是最像你妈妈的人喔，皮可。因为你有翅膀的特徵就和我一模一样啊。」

「如果真要说的话，它额头上有支角，跟我才长得像呢。」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像我一样……」

亚德面对那群吵闹不休、毫不退让的女儿们，正想试图指出「因为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係，所以长得像不像都无关紧要」之时，突然语塞。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认为这种行为很没神经。

不知怎么，有某件事情让他止步了。

（血缘关係……啊……这么说来，皮可的亲生父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无论是念幻兽或是龙族，它们都属于天然的生物。虽然会有胎生和卵生的差异，但只要小孩诞生在这世界上，就一定存在着生下它的父母。

换句话说，假使皮可也有父母，但它们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既然念幻兽是一种强悍的幻兽，受到其他种魔物击倒的可能性就很低。虽然，如果对方位于〈危险阶层〉的话就无法断言……但儘管如此，它们必定很有可能还生存在某处。）

换句话说，皮可总有一天──亚德想到这里，就强制中断了思绪。

这是因为他的女儿们，表情看起来如此耀眼。

「我现在应该专心思考试炼的事情就好了。」

亚德如此低语，望着女儿们的方向。

她们挂着天真的微笑，抚摸着皮可、帮它梳毛，有时还陪它玩球──看得出她们都是真心疼爱着皮可。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度过了一天探索两小时〈危险阶层〉的既定行程，以及其他的日常生活。

亚德自不待言，连莉乌娜和那些身为〈神兽〉的女孩们，也都充实地过着各自的生活。

最令亚德感到敬佩的是他的女儿们，她们不但在迷宫中援助亚德，在日常生活中照顾皮可的态度，也丝毫没有一点热诚降低或是随便应付的感觉。

举例来说，即使她们从严酷的迷宫中返家后，都还是会照顾皮可的日常生活、注意它的身体状况，也陪它一起玩耍，将宠爱全部投注在它的身上。

其中特别热衷的人，果然是菲妮。

「皮可，吃饭了喔。我们一起来吃吧！」

「嗯，皮可今天的毛皮也很蓬鬆柔软喔！」

「晚安啰，皮可。我们明天再一起玩吧。」

无论是要睡觉还是要吃饭，她都会积极地对皮可说话，就连去洗澡的时候也常常会带它一起进去。虽然其他姊妹们也跟她差不多，不过总而言之，要说皮可主宰了她们的日常生活也不为过吧。

而另一方面，她们也不会疲于强调自己独佔亚德的权利。换句话说，她们在照顾皮可的时候一定会把亚德一併捲入。

像是一起吃饭倒是还好，但上床睡觉时，亚德总会被她们三个＋皮可包围，而散步时必定会被要求一起去，在跟皮可玩球之际，三人也会要亚德陪她们──诸如此类的。亚德过着相当辛苦的日子。

最令他焦虑的事情，就是菲妮她们跟莉乌娜一起洗澡的时候了吧。虽然她们平常对待莉乌娜很无情，但是当亚德在忙无法陪她们洗澡时，菲妮她们就经常和她一起入浴。这是因为尤妮跟奈希望有人能帮她们洗头髮。

而那天也一样，由于亚德在清点要带去迷宫的装备空不出时间，女儿们就跟莉乌娜一起去洗澡了，但这时皮可也跟她们一起进了浴室。

然后突然之间，亚德就从自己的房间瞬间移动到浴室里面。

「那、那个啊，因为我想说如果亚德也在的话就好了呢，结果……」

面对惊愕到无法理解状况、眼睛瞪得很大的父亲，菲妮互相反覆轻戳两手的手指，就像在找理由般低声嘀咕着。

看来她知道这件事真的很糟糕。

不管怎么说，这是因为亚德的眼前，有一名除了女儿以外也同样一丝不挂的人物──莉乌娜身在现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