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從者的躊躇

大小姐在床上静静地打呼。

虽说是夜行性的吸血鬼，但至今的旅途应该让她累坏了吧。

能够久违地在正常地方就寝的安全感，似乎让大小姐睡得很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身为转生者的大小姐精神年龄较高，但身体还太过年幼了。

其实她应该承受不住这样的旅程才对。

因为她年纪还小，照理来说必须在双亲的庇护下，每天都得到这样的安眠。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

想到大小姐逝去的双亲，虽然已经不会流泪，但我还是会觉得难过。

我缓缓深呼吸，将那彷彿会不断下沉的心头大石一起呼出，让心情恢複平静。

不管我再怎么悲叹，他们也不可能复活。

既然有时间感叹过去的事，倒不如好好思考大小姐的未来。

虽然那也得看大小姐本人的意愿。

无论大小姐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只需要全力保护她。

因为那是老爷和夫人临死前託付给我的任务。

为了死去的他们，我非得保护好大小姐不可。

但是，在此之前有个无论如何都得克服的问题。

我从大小姐身旁悄悄离开。

离开寝室后，我在客厅遇到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爱丽儿大人。

「苏菲亚睡着了？」

「是的。毕竟是久违的正常床铺，她睡得很熟。」

「是吗？那……你现在準备要出门了吧？」

她不经意地这么说，但我有一瞬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咦？你不去吸血吗？」

接下来这句话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知道自己的表情冻住了。

这位大人叫我去吸血。

换句话说，她叫我去袭击人类。

「如果你不去的话，我是无所谓啦，但伤脑筋的人可是你喔。苏菲亚是真祖，就算不喝血也无所谓，但你可不能这样吧？再不赶快吸血的话，身体会受不了喔。」

被踩到痛处的我沉默不语。

因为被大小姐吸血，我变成了吸血鬼。

我对此并无不满。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不那么做，我和大小姐都无法存活。

可是，即使没有不满，也还是有不安与不便之处。

那就是吸血鬼的弱点。

成为吸血鬼的我变得必须吸血才能存活。

不但如此，一旦我暴露在阳光下，肌肤就会燃烧，还有其他几个弱点。

身为真祖的大小姐不会为此所苦。

可是，身为其眷属的我并没有大小姐那样的抗性。

在来到这里的旅途中，我都是靠着白大人製作的长袍遮住全身阻隔阳光，并且吸食她狩猎的魔物之血解决需求。

不过，魔物之血顶多只能帮我暂时度过难关。

还是得吸人血才行。

虽然魔物之血应该也能让我保命，但会让我在紧急时刻发挥不出力量。

事实上，我现在就觉得身体每天都变得更为沉重。

虽然成为吸血鬼提升了我的能力值，但要是继续过着不吸血的生活，过没多久我就会变得跟还是人类时一样，甚至变得更弱吧。

为了保护大小姐，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抓人吸血这种行为还是让我无论如何都觉得排斥。

非得保护大小姐不可的使命感，跟对伤人之事的厌恶感互相冲突，让我迟迟无法付诸行动。

「如果你不去的话，那我还真不晓得我们为何跑来这个城镇。」

爱丽儿大人的呢喃声传入耳中。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是为了让我吸血，才会专程来到这里。

添购物品只不过是顺便，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奇怪。

爱丽儿大人和白大人在食物上都能自给自足，若是考虑到我们的情况，根本没必要特地跑来城镇。

之所以不辞辛劳跑来城镇，都是为了我。

「可是，要我袭击人类……」

儘管她已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我还是无法下定决心。

「嗯……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但如果不赶快下定决心，你只会越来越痛苦。这种事最好还是趁早经验，要是拖得越久，就会越难下定决心喔。」

爱丽儿大人并没有说错。

如果继续维持现状，我永远无法前进。

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既然成为非人的吸血鬼，就必须以吸血鬼的身分活下去。

爱丽儿大人是发自心底为我担心，才会给我这样的提议。

可是，以人类身分存活至今的我的良心，否定了吸血鬼的生存之道。

无法在自己心中消化的焦躁不耐，变成了对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爱丽儿大人的反抗心。

要是现在开口，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难听话，于是就在无法下定决心的情况下，像是逃跑一样走向屋外。

我在夜晚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真是丢人。

儘管已经下定决心保护大小姐，现在的我却连自己的事都顾不来。

这样根本不可能保护好大小姐。

更何况，现在不是只有大小姐被保护，我也是爱丽儿大人与白大人的保护对象。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保护大小姐，却变成被保护的人。

不光是那两位大人。

就连大小姐都保护着我。

如果没成为吸血鬼，我当时就已经死了。

我不能对此抱有不满。

若是对此心怀不满，就等于是对自己还活着这件事心怀不满。

更重要的是，否定自己的吸血鬼身分，就等于是在否定大小姐。

唯独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不管别人说什么，只有我不能不肯定大小姐。

这是向老爷和夫人发誓要保护大小姐的我所能做到的事。

不光是肉体，就连她的心灵我都得保护。

所以，我也应该接受自己的新身分，遵循吸血鬼的生存之道才对。

即使那是袭击人类吸食鲜血这样的犯罪行为亦然。

就在我下定决心时，刚好有位女性从眼前经过。

那是名年轻女性。

儘管在这种深夜外出，她的脚步中也没有一丝不安，充满了自信。

腰间还挂着一看就知道经常使用的剑。

从打扮看来八成是个冒险者。

而且并非刚出茅庐，感觉得出是位身手了得的剑士。

她一派轻鬆地走进无人的小巷。

我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喉咙发出咕噜声，让我猛然回神。

我刚才把她当成猎物了。

这个事实让我吓了一跳。

儘管如此，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本能告诉我她的鲜血是极品。

我想用利牙刺进她那被晒成健康小麦色的脖子吸血。

这样的冲动向我袭来。

理性试着压抑本能。

那可是犯罪。

可是，本能之外的冷静部分也对理性低语。

觉得这是犯罪的想法，其实只不过是我身为人类的残渣。

如果我必须下定决心以吸血鬼的身分活下去，就不能被人类的伦理观念束缚。

「不好意思。」

我甩开最后一丝犹豫，向女性搭话。

「找我有事吗？」

女性似乎早就发现我跟在后面，不慌不忙地转过来。

虽然身体保持轻鬆，但她的手随时都能拔剑，完全没有疏于戒备。

……我是笨蛋吗？

居然把不管怎么看都是高手的女子当成头号猎物，无谋也该有个限度吧。

看来我似乎相当着急。

但事到如今也无法回头了。

要是放弃这次机会，我大概就再也无法袭击人类了。

我笔直注视着那名女性的眼睛并发动魔眼。

吸血鬼所具备的其中一项能力，就是拥有催眠之力的魔眼。

效果是让四目相对的对手暂时听从自己的指示。

「唔！居然突然发动攻击，你这卑鄙小人！」

可是，女性立刻移开视线，摆脱魔眼的效果。

不但如此，她还拔剑往我这边砍了过来。

我赶紧往旁边闪躲，但身体的移动速度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结果就这样撞在墙上。

糟糕！

我居然用还是人类时的感觉闪躲！

因为变成吸血鬼，我的能力值比起还是人类时提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