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

在与雷火栗栖决斗的三天后的早晨……日高见圣歌，与结束锻链后的春太、久远一同进入「时间差的房间」进行培育实验。

即使是在地下室，空气依然令人感到有些闷热而乾燥。在春太召唤出来的气候操作系恶魔的努力下，相当精準地重现了地狱的环境。

随着实验的进行，现在已不使用保丽龙盆栽，而是将地板面积一半左右都铺上了地狱的土壤。

他们将土壤堆起，排列成五排高约三十公分、长约十公尺左右的田埂，并在上头种植农作物。根据品种与种植方式，成长状况有着相当大的不同，春太用数位相机将这些状况给拍下来。

在「时间差的房间」中所做的实验，算一算也已经有十几次了，许多农作物被种植在这里，不过全都枯死了。

然而，根据春太、久远、以及沙枝细心取得的资料，与地狱环境有着良好契合度的农作物种类正逐渐明朗化。

「圣歌姊，比起『红樱』，『安昙芋』与地狱土壤的契合度似乎更好呢。」

「嗯……」圣歌一边浇着水，一边思考着。

如今他们主要培育的种类是番薯。

其他也尝试种植过马铃薯、黄豆、蔷麦、稗草等等作物，但总是失败……残存下来的，就只剩下番薯里的数个品种。

番薯本来就对乾旱或是农作物病虫害有很强的抵抗力。味道很好、营养价值高、栽种也相当容易。

春太与久远、涉枝逛过了整间蔬果店，将各种番薯买回来作为种苗，将这些种入土中，并且不断从图书馆中借来与农业相关的书籍，只要有空就加以阅读。另外他似乎还跟一同在孤儿院中成长，现在进入农业高中的人取得了连络，请对方教导自己栽种的办法。

或许哪一天……人类与恶魔在此培育出来的番薯，会种植于地狱各地，改善营养状况也说不定。

她认为这会是一件很棒的事。

「真是谢谢呢。」圣歌在心中这么呢喃着，凝视着协助自己的家人。

（但是……）

她跟久远约定好了，要同时告知春太自己的情感。

（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关係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呢……哎呀？）

久远没什么精神……虽然作业的双手没有停下来，但是她却露出空洞的眼神不断叹着气。这么说来，她这几天给人的感觉都是这样，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日高见春太注视着驼背走在上学路上的久远。

「……久远，你怎么了？」

「……咦？」

久远以刚回过神的神情望向春太。

「怎么了，你感觉有些奇怪喔？」

「才、才没有那回事呢，我还是跟平常一样啊！」

久远用春太做出法力印模，从中注入肤色的法力，快速地做出了一个与乾哥哥一模一样的人偶。

「你看，哥哥大人人偶！」

「确实是跟平常一样，不过……也罢，你平常就有些奇怪了……」

春太想说的是，久远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氛很阴沉。

自从与雷火的决斗结束之后，她就变得很奇怪。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前往学校的步伐也变得相当沉重。

沙枝抱紧了久远的手腕，开朗地说道：

「久、久远学妹，你现在已经达成一天一次，跟某人搭话的目标了吗？」

「有的，姑且算是……」

含糊不清的语气让春太越来越担心了起来。该不会，她又被人给欺负了吧……

当他担心地通过校门时……看似相当好胜的女学生望向这边，并在一瞬间露出了笑意。没记错的话，那不就是在久远班上看过的学生吗？

而且，在石化的自己被久远抱回家的途中，感觉她也曾窥看过这边……

三个人走进校舍门口，在学生们的吵闹声中走向鞋柜。

正当春太脱下运动鞋，换上室内鞋的时候……站在远处的久远，在朝鞋柜中探看后，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感觉到一股讨厌的预感，走了过去，正打算从旁观看时，久远像是要遮住什么似地张开了双手。

「哥哥大人，请你先去教室吧。那个……」

春太稍微用了点力，抓住久远的肩膀，将她挪开之后……鞋柜里头，室内鞋不见蹤影。

（……真的假的……）

春太愣了一愣，接着像是将话硬挤出来一般说道：

「久远，把你室内鞋藏起来的……是我……因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恋足癖，所以才会连你穿过的东西都想要……」

久远露出悲伤的微笑，摇摇头回答「用不着安慰我的」。

这个谎说得太笨拙了吶……正当春太咬着嘴唇这么想时，

「虽然说我差一点点就相信了……」

「你相信了吗？」

春太开始对自己平常的言行加以反省，沙枝则说着「我啊，可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在说谎喔，真的。」并相当不自然地点着头。

春太抓着久远的双肩。

「才不是说谎呢……我会把你的室内鞋拿过来的，稍微在这边等我一下，知道吗？」

将乾妹妹託付给沙枝后，他走向二年级的教室，将雷火……拉斐尔叫了出来，向她拜託一件事。

接着，春太朝屋顶上走去，召唤出圣歌，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后，请她躲在水塔的后方。

经过了短暂时间，方才于校门口见到的久远同班同学来到了屋顶。

她看起来似乎在期待什么一样。看来身为剑道社学姊的拉斐尔，似乎是顺利地将她给叫出来了。

「……嘿！」

圣歌施展咒法后……少女露出了空洞的眼神。

两人朝她走近，圣歌对她下达命令。

「请你听这位日高见春太接下来所要说的事。」

对着「嗯」地点了头的少女，春太开口问道：

「如果是搞错了我会向你道歉，久远的室内鞋不见了……将它藏起来的，是你吗？」

面对再次点头的少女，春太「唉……」地大大叹了一口气，

「另外，除了室内鞋之外，这几天你有没有对久远做什么？」

再一次，少女点了点头。

询问理由之后，才知道她似乎对雷火……拉斐尔相当憧憬，因此没办法原谅受到告白的久远。虽然她在久远被叫到屋顶上时，告诉自己那不可能会是要告白什么的，但在前一阵子的决斗中得知事实后，她似乎相当错愕。

之后，她便做出与入学时同样的事，到处宣扬久远家有着退魔一族的血统，併到处造谣久远在街道上扛着春太雕像的事，并将她孤立起来。

这个女孩在班上有着相当高的领导地位，至今会回答久远「一天一次」搭话的学生们，恐怕也因为害怕遭到排挤而不再与久远说话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讨厌久远？」

「……因为她比我还要漂亮……」

「就、就只是因为这样？」

虽说比不上久远，但他认为这女孩也算在可爱的类别之中……

少女继续说道：

「虽然她很漂亮，但只要对大家宣传她奇怪的地方，把她孤立起来，我就会有一种自己比较高尚的安心感。这么一来我会很开心。」

面对她藉由咒法而显露出来的真心，春太咬牙切齿地按着额头。

实在是相当无聊的事。春太也曾经被人四处宣传自己是被抛弃的小孩，而像这样的事，也曾经遭遇过无数次。

他咬了咬嘴唇后，望向圣歌，

「圣歌姊，你能对这家伙下达不準再欺负久远之类的命令吗？」

圣歌摇了摇头，她那小小的手用力地紧握起来。现在的她，恐怕正拚命地压抑自己不得用恶魔王的力量向对方报仇吧。

「命令拥有实行力的时间，就只有在我施予咒法的这段期间而已呢……」

春太点了点头，像是要一吐为快般地对少女说道：

「听好了，在一分钟之内给我把久远的鞋子拿过来，并把在这里的事情给忘了……不对，唯有一件事你得给我记清楚了，把这句话深深刻印在你的脑袋里。」

春太抓住少女的双肩，将脸贴近到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子。

「我啊，是不会原谅伤害我家人与朋友的家伙的。听好了，要是再有下次的话……」

不断地注入纯粹的愤怒。在他的眼睛里，充斥着连恶魔王都会感到畏缩的黑暗。

「……你懂的吧……」

少女被吓得顿时露出不安的神情，用冲刺的跑离了现场。

过了三十秒左右，她带着室内鞋回到屋顶。在那之后，便解除了她身上的咒法。

雨水落了下来，滴滴答答地开始将屋顶染上水色，并逐渐越下越大。

跟圣歌稍微谈了几句话役，春太沖回了校舍大门。沙枝正握着低下头的久远的手，在那等待他。

真是个温柔的女孩，真的很谢谢你。

春太用轻鬆的语气开口说道：

「久远，来，你的室内鞋。真是的，我开始讨厌自己的癖好了。」

「真、真的很谢谢你……」

久远微微点了点头，

「为了不让我感到受伤，还特地为我装成更加变态的模样……」

我果然是个变态吗……既然连拉斐尔也这么说过，虽然有些遗憾，但这似乎已经确定了。

春太搔了搔头，

「……要不要回家？我也会陪你回去的。」

对摇了摇头的久远提出「为什么？」的询问后，她用充满热情的眼神望向春太，

「……我要是不多加油一点的话……毕竟哥哥大人、姊姊大人都相当地努力……」

正当春太感动得说不出话时……从久远的眼中，掉下了一滴泪水。

「……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总是……」

他伸出拇指，拭过乾妹妹的脸颊。

（我们总是碰到像这样的事情吶……）

春太也因为是弃儿的关係受到人们轻视，圣歌为了解救妹妹而遭到天国放逐，沙枝也田为家业而受到他人冷眼相待，像是逃走般地转学过来。

「……回家吧。」

春太抓住久远的手，强硬地拉着她走。不能让处于这种精神状态的她前去教室，也不梗叫她独自一个人回去。

「我也陪你们回去吧。」

当沙枝这么说着，从后头跟上他们的时候……春太感觉到了视线。

围绕在方才那名少女身边拍马屁的人们，正从鞋柜的后方看着这边。

春太将情况小声地告诉沙枝，而她在穿好鞋子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边大喊：

「出身自退魔一族到底有哪里不好啊！笨蛋！我啊，还是AV商店『粉红高衩』的女儿喔！」

人声吵杂的大门处，顿时之间鸦雀无声。

她扬起了微笑，说着「我们回家吧」拍了拍久远的肩膀。

糟糕，我好像喜欢上她了。当春太这么想着，久远看了看校舍外头，

「但、但是现在雨势相当大喔？我们又没有带雨伞……」

「没问题的。」

圣歌从春太伸手指去的树木后方走了出来。她的身上，一点也没有淋湿的迹象。

仔细一看，魔力正于她的头顶上呈伞状展开，将雨水挡在外头。

三人用冲刺的跑到魔力伞的範围里。久远被姊姊轻轻拥抱之后，

「现在垲面已经整个湿透了，要是直接走在上头的话鞋子会弄髒吧……嘿！」

久远将手一挥而下……接着，一捆彷佛捲起来的地毯向前滚去，铺成一道法力踏垫。

「只要走在这个上头，就没有问题了。」

不过这么一来，无法接触法力的沙枝，双脚还是会湿掉就是了……

「沙枝学姊就麻烦哥哥大人负责扛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