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二天,不出许久就下定决心前往打倒朽绳。
吃完午餐后的现在是下午一点。征伐成员四人集合在大厅内举行最后的行前会议。原以为会议内容会相当详尽仔细,结果等着孝巳的却是围绕着茶与煎饼进行的閑话家常。
「随着那个滑头鬼起舞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吶。」
喀啦喀啦地嗑着煎饼的琉璃,从刚才就一直发着牢骚。
奇妙的是,今天她竟然一副像神社巫女一样的打扮。普通的巫女服饰是以白色与红色为基调,不过她的衣服却是整身黑,相当少见的样式。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身衣服是有动家的女性前去灵导时的正式服装,与巫女相较之下,其实比较接近舞妓的「白拍子(注25)」。她似乎是趁着早上跑回家拿的样子。
注25 平安时代末期开始的一种歌舞,所着的白色服装也同样以「白拍子」称之。
(这么说来,她爸爸的怨灵也是一副神社祭官的打扮……)
讨伐朽绳是有动壮马的未了心愿,身为女儿的琉璃说不定想要帮他完成吧。无论如何,能够让总是对灵体漠不关心的她拿出干劲可说是求之不得。
「事情的走向完全正中老爷子的下怀呢。他正是认为我们也帮忙的话,总会有办法收拾,所以才大胆地吵醒朽绳。」
「若是情况不乐观,兵卫大人也有亲自协助的打算吧。」
月长面无表情地回答。别着河童髮夹的「黑拍子」不服气地摆着臭脸。
「哼,那种老废品的帮忙谁稀罕吶。你说是吧,翠。」
一脸悠哉喝着茶的翠放下茶杯,用力地点头。
「当然。朽绳就由我们几个来收拾。」
她的表情一脸畅快,看起来相当有劲。虽然左手依然用绷带一圈一圈地绑着固定板,但现在的她神采飞扬,一点也不把手臂的伤放在眼里。
「那么御前,战略是?」
「狠狠教训它一顿,就是这样。」
统帅强势地如此宣言。月长见状,用手紧按着眉间叹了一大口气,旋即开始如以往般碎念:
「正是如此,周遭的其他人才会对统帅感到不放心,为什么您就是不了解?您到底从晦式的落败学到了什么?当我听见您左手骨折时,才想说您果然不适合担任统帅一职……」
「眼镜男太啰嗦了,我现在不想听你说教。」
翠宛若对爱唠叨的执事感到恼怒的大小姐,傲气地大喝一声。眼看着月长的太阳穴附近爆起青筋。
「眼、眼镜男……!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是拚命地在安抚满是怨言的反对派人马啊!您知道这有多辛苦吗!」
「这点我十分感谢喔,月仔。」
「谁是月仔啊!我的阶级的确较低,但我可是比御前还年长十岁之多!竟然对人生的前辈如此……
「琉璃可以直呼你的绰号,我就不行吗?」
「请您不要受到那个怨灵女的影响!这家伙以前还把我重要的眼镜给……」
「还在讲这件事啊,月仔。嘿,Swit!Swit!」
「不要戳我!」
目睹面对两个女生却依然不停被耍着玩的月长,孝巳忽然感觉到了中阶管理阶层的浓浓悲哀。
(这个人也是相当辛苦吶。)
他除了身为统帅·鴫原翠的对立方外,也同时是她的亲信。夹在两方中间一定非常辛苦吧,年纪轻轻就满头白髮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关係。
……当孝巳如此想着的时候,走廊上突然传来两位女性逐步接近的谈话声与脚步声。其中一个声音是小百合,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听来也十分熟悉。
「过得还好吗?哎呀,虽然这么问,不过你没多久前还待在这呢。」
「当时真是多亏您们照顾了。」
「大家都集合在那里了喔,那我就先回去洗衣服了。」
「是的,非常感谢您。」
小百合一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不消多久,身穿青鵺高中制服的少女出现在门槛前。
左眼角的泪痣让人印象深刻,浑身散发出典雅气息的双马尾女高中生。身高刚好约在翠与琉璃之间,但比她们还要富有女人味的成熟美少女——正如预料,是三冢柘榴。
「嗨,柘榴。正在等你呢。」
琉璃俏皮地举起手,柘榴回以十分气质的微笑,轻轻地点头示意。她走到大伙的身边后,举动优雅地三指触地,恭敬地向翠跪拜行礼;右手上仍然戴着大红色的无指皮手套。
「翠大人,来晚了真是十分抱歉。」
「我才抱歉呢柘榴,打扰你难得的假期。」
「不会。青鵺高中『搞笑研究社』的一员,三冢柘榴,前来一同讨伐朽绳。」
看着低头念着开场白的柘榴,月长扬起下巴闷哼一声。
「还以为是叫谁呢,结果是三冢的『斩首小町』啊。竟然向生邪魔家请求协助,真是可悲……」
柘榴面对字字带刺的话语并没有太大反应,她抬头看向月长的眼神甚至漾起了嫣然一笑。
「好久不见,呃……眼镜大人。」
「谁是眼镜啊!」
月长激动得拍桌。这个人果然经不起激啊。
「不知礼数的生灵家……载你去搭新干线的恩情,你难道忘记了吗!」
「那时真是多亏您的帮忙,翠大人。」
「不对我道谢吗!」
这么一说,柘榴还没转来青鵺高中前,翠为了要回关西的她特地帮忙安排车子。开着那台黑头宾士车的就是月长啊。
(鴫原是不是其实常常随心使唤月长啊?)
将孝巳的想法搁在一边,当事人翠用力伸了个懒腰,以真诚的眼神看着柘榴。
「柘榴,本次的协助——」
「我了解。这回我并不是生邪魔家,而是以三冢柘榴个人的名义前来。」
「……谢谢你,柘榴。」
从这段对话看出了柘榴刻意报上『搞笑研究社』之名的理由。
她也是会主动为了翠动作的人。柘榴并非是以组织的一员,而是在与孝巳和琉璃相同的立场上参与这次的事件吧——以翠的朋友之姿。
(我也得鼓起干劲才行吶。)
鴫原翠、有动琉璃、鸠森月长、三冢柘榴,以及绀野孝巳。
这五个人即将与大蛇,与最强最兇悍的双头大蛇一战。
2
全体的準备随着柘榴的抵达大致完成,但出发却因意想不到的因素延迟了。
其因在于孝巳。正确地说应该是鴫原兵卫。之臣来到大厅:「孝巳同学,爸爸好像有话想对你说……」,于是孝巳遂前往兵卫的房间。
(找我会有什么事啊……)
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跟着之臣往房间前进。经过数分钟的路程,出现在眼前的是更为古色古香的一隅。
在色彩斑烂的和室拉门前不禁畏畏缩缩了起来,此时之臣则是拍拍孝巳的肩说:「不用太紧张,毕竟你是客人嘛。」正当他因这句话彷彿打了一剂强心针的同时,之臣就往右一转逕行离去了。
能进去晋见兵卫的好像只有孝巳而已。他只好下定决心,咽了口唾沫后,随着一句「打、打扰了」慢慢地拉开门。
……房内是比想像中还要小的凌乱空间。
像是古物的线装书堆叠得到处都是,墙壁则是吊着一个接一个的挂轴。虽然房间大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却因为这些东西使得感觉比实际上还小。小百合打扫的範围似乎不包含此处的样子。
正面有一扇能够一览庭园景观、左右对开的窗户。在其前方一张经历千锤百鍊的大书桌前——日式打扮的老人正面向自己端坐着。
鴫原兵卫抬头望向在门口愣住的孝巳,以眼神示意「快点进来」。
孝巳连忙拉上门,有所顾虑地跪坐在兵卫早已準备好的坐垫上。残留在室内的烟味搔着他的鼻腔。
「…………」
两人面对面过了一分钟,慑人的沉默持续着。
兵卫迟迟不说话,只是一直紧盯自己不放。孝巳也不敢和他对上眼,只能战战兢兢地等着他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
「——凝结灵力来看看。」
兵卫打破沉默如是说道。
「好的。」孝巳没有细问,老实地回答。大家都在大厅等着呢,没有閑工夫发牢骚了。
他调整姿势后深呼吸,以平常的方式开始冥想。感知体内的灵力,首先将其一点一点地聚集在胸膛附近。可能是因为紧张吧,比以往多花了些功夫。
等到体内终于热得快要发汗时,孝巳张开了眼。再来就是凝结集中在胸膛的灵力,这张开眼也能做到。
……此时,兵卫突然把手伸进他和服的怀中,然后向自己递出手。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张纸片。
原本以为是符咒之类的东西,但那是平凡无奇、车站前超市的年终抽奖券。
「化成剑看看。」
「咦?」
「老夫说,把这个化成剑看看。」
「…………」
也就是让他进行【甲灵之仪】的意思吧。
【甲灵之仪】,是将灵体暂时转变成武器为己所用的术式。使用此术的三冢柘榴,能够将附在自己身上的灵体变成十分拟真的武士刀。
可是,把「抽奖券变成剑」又是怎么一回事?孝巳并不会【甲灵之仪】,假设会好了,但纸片根本不是灵体吧。
像是看穿孝巳内心的疑惑似的,兵卫稍稍眯起了一只眼。他严肃的脸又更加沉重了。
「你是言灵使罢。」
「…………」
「老夫的意思是,让老夫见识一下你的【言换之仪】。用言灵将物体或物质替换成别的东西……你不可能不知道罢。」
——孝巳终于了解老人想说的是什么。
券和剑,兵卫要孝巳利用其「谐音」将券变成剑,就像把言灵换成言灵球一样。即使这么说,孝巳没有试过变换除了《言灵球》以外的东西。更何况他也不知道那颗光球明确的製作方法,当初是近乎下意识地做出来的。
「总之你就试试看。」
兵卫不由分说地将抽奖券塞到他的手中。
「把意识专注在灵力上,然后试着灌输到指尖。老夫所说的应该不难罢?」
(就是很难啊!)
儘管他非常想吐槽,但也不可能真的说出口。
于是他放弃挣扎,照老人所说的聚精会神,拚命忆起产生《言灵球》时的感觉,并用力地想着。
(券、剑、券、剑、券、剑、剑、剑……)
长时间一心一意地如是不断循环后,指尖传来细微的变化。原是纸片的抽奖券,触感变得坚硬。
(变了……?)
他更加全神专注,与外界隔绝,紧紧盯着手上的纸片。
结果,抽奖券随之变得更加细长、沉重,型态也随着质地变化;它发出淡淡的光芒,形状一点一点地伸长。
(办得到!)
正当他这么想时,一阵剧烈的晕眩袭来,一下子全身盗汗,如闪电般的光芒在两手闪烁了好几下。
「哇!」
他被发生在自已身上的异变吓得惊慌失措,不禁鬆手放开抽奖券。飘飘落下的纸片缓缓缩小,转眼间就变回原本的抽奖券了。
「呼、呼、呼……」
孝巳双手撑在地面,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停流下的汗水一滴滴如雨水般地落在榻榻米上,身体异常疲惫。
「……嗯,这个样子还没办法实际上场哪。」
虽然结果以失败收场,但兵卫并没有斥责,只是摸摸自己的鬍鬚。
「你似乎能使出《言灵球》的灵能力喏。」
孝巳没有回答的余力,只好点头表示肯定。
「灵(Tama)与球(Tama)……这个发想倒是挺有趣的。能够平息壮马的怨灵,想必是有相当的威力罢。不过,连这一招都还不到家啊。」
兵卫的手拿起了地板上的抽奖券。
「即使是这么一张小纸片,对于言灵使来说也是十分厉害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