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另一個最強 Another Strongest One

1

「魔兽庭园」中央。面海的海畔前端建有久须木幸福企业的研究设施，外型好似将银色螺贝埋入地面，是一栋具备未来感的建筑物。

面海侧备有让船靠岸的停泊设施，停着企业旗下的四艘船舶。当中有两艘是用来运送魔兽及魔兽饲料的运输船；一艘是和弦神岛本岛联络时使用的高速船；而最后一艘则是漆成全白的诡异潜水艇。

宛如将蝠魟放大后的诡异外型。船体为厚实的金属裹覆，船尾有两具巨型螺旋推进器。那原本是军用的试作小型潜水艇，被久须木幸福企业买了下来。

研发用于侦察的船体全长不到十五公尺，三人座的驾驶舱空间狭窄。窄小的驾驶座后头，以垂直的角度设了形状像棺材的透明水槽。

在注满蓝色液体的水槽里，一身衣服类似泳装的江口结瞳正闭着眼睛。

「——这就是『LYL』吗？想不到这么小。」

久须木和臣望着堆满水槽周围的机器咕哝。即使发现结瞳被装在里面，他也只是不感兴趣地眯了眼而已。

『精确来说，此乃「LYL」的一部分——控制模组。』

站在检修用吊车上的久须木背后，从喇叭传来一阵说话声。

那是以电子合成的男性粗嗓音。颇有年代感的用字遣词，留有一丝外国人的腔调。

缓缓转身的久须木眼里看到的是一辆全身覆有红色装甲的奇特交通工具。和陆龟一样显得矮胖的金属块上，长着四只又粗又短的脚。那是对付魔族用的试造兵器，用于街道战的超小型有脚战车。

『控制「蛇」必须的运算将于这座研究所的主架构电脑进行。靠潜水艇供应的微薄电源，既不能运作必要的系统规模，亦无法应变意外状况，故有此安排。』

「算是稳当的判断吧。只要系统进一步改良，应该也能将『蛇』做单独运用。」

久须木面色不改地对有脚战车驾驶者说的话颔首。

窝在这辆战车里头的，是外号「战车手」的高超骇客。久须木幸福企业取名为「LYL」的特殊系统，也是由「她」一手建构而成。

儘管模样奇怪，她身为程式设计师的手腕却是货真价实。而且只要做为部下有其才干，久须木根本不在乎她的外表。

「江口结瞳的状况如何？你让她睡着了吗？」

久须木总算问到水槽里的结瞳了。「战车手」依然用无数管线和潜水艇连接着，并缓缓地将战车镜头转过来回答：

『处于半觉醒状态吶。因为莉莉丝失去意识后魔力就停止供给了。换言之，目前她正在作梦是也。』

「……原来如此，正因为她是梦魔吗？」

久须木嘀咕完，貌似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

「世界最强的梦魔会是这样的小孩，也真是讽刺。要将这样的女孩当成祭品，我倒不是没有心疼的意思——」

『不过，这亦为莉莉丝自身的意愿吧。因此才有「LYL」为其而生。』

「战车手」郑重说道。

「也对。那么，至少要留心别让她的牺牲白费。」

久须木说着自信地扬起嘴角。

随后，有久须木幸福企业的年轻工作人员赶到了久须木等人身边。他手里捧着平板电脑，脸上有股说不出的害怕紧绷。

「会长——捕捉到『蛇』的位置了。在弦神岛本岛西南方四十海里处附近，深度约四百公尺。」

『一切皆按照计画进行是也。』

「战车手」拔掉达成任务的管线，豪迈地笑了出来。

久须木也露出一丝微笑，低头看着水槽中的结瞳说：

「果然被莉莉丝诱惑了吗？即使人称众神时代的活体兵器，终究还是魔兽。话说回来，要不是那样就头痛了。」

「『蛇』……『蛇』的移动速度估计为每小时十六节。照这样下去，恐怕会在三十分钟之内被沿岸警备队掌握位置——」

「不要紧。『夜鹰』完成离港準备了吧？」

久须木撇开工作人员不安的忠告，跳上纯白潜水艇。「夜鹰」是他为潜水艇取的名字。

『模组一启动结束，随时可启航。』

「战车手」说着拔去了最后一条管线。

潜水艇的维修闸被关上，驾驶舱里点亮灯光。水槽里浮出气泡，身上衣服和泳装一样贴身的结瞳痛苦地开始挣扎。围着她设置的机械发出低鸣并启动。

「您真的要亲自搭乘吗？会长？安检还没彻底完成——」

「你们留在研究所也是一样吧？四十海里的距离，由它来看近在咫尺啊。」

久须木一派平静地对搭话的工作人员笑了。

「况且，王要有与王相衬的坐骑。把自己关在城里的支配者可无法让民众为之痴狂。」

『一点也不错。』

「战车手」乐得附和久须木作戏般的台词。

久须木朝那台有脚战车瞥了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到停泊处后头。有个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像在目送搭上潜水艇的久须木。

乌黑长发及黑色制服。是妃崎雾叶。

「——感谢你们的协助。要是能顺利将『蛇』驯服，我定可回报这份恩情。」

久须木用独裁者演讲般的语气告诉她们。

呵呵——「战车手」的机体随笑声摇晃了。

『毋须费心，会长大人——在下有在下的打算是也。』

「你还真老实。能说得那么直接，反倒可以信任。」

久须木满足地点头，然后便坐进潜水艇当中。厚实的双重舱门阖上，狭窄的驾驶舱里充斥着寂静。重现海中状况的立体影像显示在驾驶座正面的主荧幕上，有道巨大的形影悠游于画面中央。

纯白潜水艇开始潜航。久须木的视野染上蓝色。

他望着海中的美丽光景，狰狞地笑着自言自语：

「那么，我们走吧，魔兽之王。效法以往的『遗忘战王（Lost Warlord）』，昭示出力量吧。对狂妄的人类挥下制裁铁槌——」

2

别墅里拉紧窗帘的女生房间。在并排的三张床中间，蓝羽浅葱正打开行动电脑。古城在她后头望向荧幕，两旁有雪菜和纱矢华聚在一块。

儘管古城被同年龄层的少女围着，之所以丝毫没有心动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他们正要骇入沿岸警备队的管控室，情境十分紧绷。

「有了……大概就是这个。利维坦。」

窃听反潜警戒机通讯的浅葱说了。显示在荧幕上的，是类似鱼群探测机画面的橘色及绿色斑点图样。

古城歪着头看了一会，然后才问：

「看不太懂耶，这个画面。东西在哪里？」

「我说啦，就在这里。从这里到那里通通都是利维坦。」

「啥？」

古城望着浅葱指的部分，眼睛睁得圆大。他来回比较显示的东西和四周地形，将画面上的数字确认过好几次才说：

「呃，可是这未免……太大了吧！有几公尺啊！」

「粗略估计，全长大约四公里多。虽然以传说中『海中巨兽』来说，或许意外地小。」

浅葱口气平淡地断然说了。由属于数位人的浅葱来看，就算数字再怎么荒谬，资料一显示出来大概就非得接受了。

就连雪菜也一脸困惑地望着浅葱问：

「这真的是生物吗？」

「世界最强的魔兽并不是讲好听的。无论航空母舰或核能潜艇，它都不看在眼里啦。」

浅葱随口说着耸了耸肩。

像是要补充的纱矢华不情愿地开了口：

「利维坦是远古时期——众神时代的活体兵器。以往只是确认过它的存在，幸好过去都处于休眠状态，只会沿着龙脉在海底漂流。顶多偶尔会有运气不好的船被它弄沉，并没有发生过主动袭击人类的案例。」

「久须木幸福企业的会长是打算驯养那家伙吗——？」

「对啊。就是利用沉睡在江口结瞳体内的莉莉丝之力。」

纱矢华点头回答古城的疑问。她的表情显得有些难过，大概是没有达成保护结瞳的任务，让她觉得自己有责任。

「你提到莉莉丝……是世界最强的梦魔对吧？」

古城表情凝重地问。

他晓得有「梦魔」这种魔族存在，但是就连住在「魔族特区」的他也是第一次实际遇到。即使说那是世界最强的梦魔，也几乎想像不出具体的形象。浅葱和雪菜应该也一样。

「所谓的梦魔，并不算多强大的魔族喔。他们的心灵支配能力只能影响到睡眠中或其他毫无意识的对象。而且和人类混种的情形加剧，纯种梦魔几乎都不剩了。」

到最后，软心肠的纱矢华还是帮忙做了详尽的说明。

纯种梦魔绝迹了，这就表示结瞳应该也是梦魔和人类的混血种。难怪古城等人没有发现她是魔族。

「只不过，要说力量薄弱也是有例外。拥有强大心灵支配力的梦魔，偶尔就是会出现喔。其中具代表性的正是——」

「莉莉丝，对吗？」

嗯——纱矢华沉重地点头。

「梦魔这个种族，并不像吸血鬼一样长生不死，所以要透过转世的形式继承力量。上一代的莉莉丝死了之后，下一代的莉莉丝就会在世上某处诞生。有资质成为莉莉丝容器的江口结瞳，碰巧就被选上了。」

「所以说，她本来是以普通人身分生活，某一天就突然觉醒成世界最强的梦魔喽？」

我没办法当成别人的事看待耶——古城紧咬嘴唇。由忽然被转嫁「世界最强吸血鬼」这种体质的古城看来，实在无法不对结瞳抱持亲近感。

何况结瞳还是小学生，她本人受到的动摇肯定远比古城深刻。

「当然那应该对她造成了打击，和父母之间好像也有摩擦。我还接到了她受过轻微虐待的报告。」

「这样啊……所以久须木幸福企业才会收养结瞳。」

总算露出理解表情的古城如此嘀咕。

昨天结瞳碰见古城等人以后，一次都没有说过要回父母的身边。不过换成现在，她会有那种态度也能让人体谅了。

「所以说，结瞳的能力可以有效控制利维坦，这件事久须木幸福企业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喽？」

不悦地蹙眉的浅葱问道。假如久须木幸福企业知道那一点，等于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将结瞳献给利维坦当祭品才收养她。不过——

「那就不得而知了。」

纱矢华意外冷静地摇头。

「梦魔是容易被迫害的魔族，所以久须木幸福企业一直资助保护他们的活动。因为梦魔的能力对驯养魔兽很有效，久须木幸福企业将来还能聘他们为员工或『魔兽庭园』职员。」

「这样算兼顾私利的公益活动吗……听起来还满正派的耶。」

古城略感疑惑地咕哝。

保护梦魔能提升久须木幸福企业的形象，又可以保住有能力的员工。对梦魔来说，应该会欢迎来自大企业的援助。

两者恐怕一直以来都建立着良好的共存关係。

只要没有牵扯到利维坦这种玩意的话——

「所以说，久须木幸福企业并不是因为结瞳是莉莉丝才保护她喽？何止如此，中间他们还可能根本没发现她是莉莉丝……？」

浅葱一脸严肃地沉思。假如纱矢华的说明属实，结瞳会受到久须木幸福企业保护就是单纯的巧合，和这次事件搭不上线。

「仔细一想，光是因为梦魔的力量对调教魔兽有效，一般也不会想到要用那种力量去控制利维坦啊。那样思考实在太跳跃了……换句话说，有人向久须木幸福企业的大老闆讲了莉莉丝和利维坦之间的关係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怂恿他利用结瞳来驯养利维坦吗？」

古城讶异地看向浅葱。雪菜则恍然大悟地倒抽一口气。

「难道说，是太史局——」

太史局的六刃——妃崎雾叶。会煽动久须木幸福企业，安排出这种局面的没有别人，就是她和背后的组织。这样一想，雾叶打算将结瞳带回去的理由也就说得通了。

「……莉莉丝和利维坦同为七大罪的象徵喔。而且两者与『蛇』都关係匪浅。有说法认为在伊甸园诱惑夏娃的『蛇』是莉莉丝，也有人认为是利维坦——无论真相是什么，他们之间肯定非常契合。」

纱矢华大概是为了缺乏历史知识的古城才突然说明这些。栖息于海底的怪物和结瞳之间有意想不到的牵连，让古城表情紧绷。

「所以被赋予强大心灵支配能力的，正是以往众神为了操控『活体兵器（利维坦）』而创造出的装置——或多或少进修过魔法的人要推导出这种结论并不难。先不管久须木幸福企业的会长懂不懂，太史局会知道这层关係应该是当然的吧。」

「——你说的太史局，工作应该是防範魔兽造成的灾害于未然吧？既然这样，他们会想控制利维坦，感觉应该也不算多奇怪的事。」

古城忽然喃喃说出单纯的疑问。

雪菜和纱矢华则从左右包夹，瞪着他说：

「不，那样很奇怪。」

「危急时他们大概会那样做，可是不理的话就只会在海底绕圈圈又人畜无害的怪物，干嘛要专程去把它挖起来啊？」

「那我怎么会知道！你们直接去问那个叫雾叶的女生啦！」

儘管古城慑于两人的气势，还是拚命反驳。

纱矢华像个赌气的孩子，噘起嘴唇说：

「下次再碰到，我当然会那样做啊！」

「可是先不管太史局有什么盘算，为什么他们会协助久须木幸福企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