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騎士隨侍的日常生活

爱莉丝虽然是一个女孩子，却成为了骑士，是有原因的。

爱莉丝的父亲是受人讚颂为英雄的优秀骑士。那位人物的后继必将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吧。城里的人们总是将这句话挂在嘴边。

然而，人们的期待落空了，呱呱落地的，是一个女娃娃。

但是，那些怪物却一天比一天凶暴，使得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女儿教育为一名骑士。

爱莉丝为了成为骑士所受的教育十分严苛。这是因为一般的锻炼方式，是不足以让身为女性的爱莉丝成为伟大骑士的。

有时她也会哭泣，为什么其他孩童在玩耍时，却只有自己必须练剑。

有时她也会妒忌，为什么其他孩童穿的是漂亮的洋装，却只有自己必须穿着粗糙的骑士服。

然而，即使如此，爱莉丝还是没有放下她的剑。

要成为守护他人的利剑——这是爱莉丝唯一知晓的生存之道。

「嗯……好痛……」

龙斗悠悠醒来时第一个感觉到的，是后脑勺的痛觉。

他一边摸着头一边撑起上半身，这才明白自己原来躺在床上。

「……是说我为什么只穿着一条四角裤？」

难怪觉得有点凉凉的，原来龙斗身上只穿了条内裤。他试着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但或许因为头痛，记忆有点不太清晰。总觉得好像发生了某件不得了的大事……

然而，龙斗的思绪被外面传来的声响打消了。

听起来有点像风声，但又具有规律性，以风声来说不太自然。就像是由上往下重複挥动某种物体的风切声。

「……？什么声音？」

龙斗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阳台的窗帘。

耀眼的阳光，令龙斗眯起了眼。

而当眼睛渐渐习惯了太阳光时……龙斗的眼睛，清楚地看见了爱莉丝在狭窄的阳台上，灵活地挥剑的身影。

不知道她究竟挥剑挥了多长的一段时间，额头渗着一片汗珠。每次挥剑时，在晨曦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的一头金髮就随之飞舞。龙斗茫然伫立在她那流丽的身影前，甚至无法出声唤她。

「啊，早安，主君。」

爱莉丝注意到龙斗，以一如往常地机械性的声音，但似乎有些喜悦地道了早安。

听到她的声音，昨夜的记忆随之复甦。

在公园遭到猛兽袭击。当时得到爱莉丝搭救，最后决定两人必须住在一起。与爱莉丝一起进入浴室，让她为自己洗背之后，撞到头昏过去。

然后……

「你在干什么啊，爱莉丝——！」

原本还在恍神的龙斗，到这时候才猛然察觉爱莉丝在阳台上拔剑的这个状况。他一脸慌张地大声嚷嚷，抓着她的手就往自己家里拖。

但是与惊慌的龙斗相比之下，爱莉丝脸上却浮现出些许安心的表情。

「幸好主君醒来了，身体似乎没有大碍。主君在浴室摔倒后，是我将您运到床上的喔？」

「啊、啊啊，是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爱莉丝，你在干嘛啊！」

「当然是在练剑了。早晨的挥剑练习，是骑士应尽的本分。」

见爱莉丝自豪地回答，龙斗垂头丧气，肩膀下垂，说：

「……好吧，我觉得你这样很了不起。可是，我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场合。这里跟爱莉丝生活的世界不一样，现在光是带着剑就会被逮捕了。」

「是这样的吗？那么，遇到贼党或是暴徒袭击时该如何自保？总不可能国家允许这种行为吧……」

「想太多。遇到坏人袭击的时候，警察会帮助我们的。因为日本是法治国家啊。」

「髮指国家……？」

爱莉丝一愣一愣地，以怪怪的发音自言自语。……昨晚爱莉丝说过，她已经吸收了所有必要的知识，看来标準还蛮随便的。

「剑或是枪这种危险物品，没有许可，是连带在身上都不可以的。要是在公寓的阳台挥剑，谁看了都会觉得我们是危险分子，对吧？」

「……原来如此。刚才走在路上的小孩一直盯着我看，原来是因为我锻炼的样子很稀奇啊。那小孩看我看得好热中，害我行些难为情。」

「……」

听到这番话，龙斗的肩膀垂得更低了。

「……我说啊，可以答应我在这个世界不要随便把剑带在身上吗？」

龙斗所言，令爱莉丝倒抽了—口气。

「这是命令吗？如果是的话，我只能遵命……」

没料到爱莉丝竟然会露出难过的表情，龙斗赶紧找话解释。

「不，这不是命令。只是爱莉丝也不希望有人报警，让警察把剑没收了吧？所以这……算是我的请求吧？」

「……对不起，主君。如果不是命令的话，恕我难以从命。偷懒不练剑，我会受不了的。因为要是剑术退步了，就无法保护主君了。」

这次换龙斗倒抽一口气了。

他从未见过爱莉丝露出这般痛苦的表情，不禁无言以对。

「……不行吗？」

爱莉丝稍微抬眼，询问龙斗。

「……我知道了。既然爱莉丝都这样说了，那我不会阻止你的。」

龙斗轻轻笑了一下回答她。

对爱莉丝而言，练剑应该是保护人们不受魔怪侵犯所不可或缺的行为。龙斗觉得只因为在这个世界不合常理就禁止她，似乎太过残酷。

更何况……

「爱莉丝一心想保护我，我真的觉得很高兴。不过，下次想练剑时要叫我喔？毕竟在有人看到的地方挥剑，是会吓到大家的。」

「……是。谢谢您。」

然后，爱莉丝忽然对龙斗展露了微笑。

那是龙斗第一次看见爱莉丝的笑靥——那温和的表情，令龙斗感到心脏在胸中强烈地跳动。

「那么，可以借用一下浴室吗？穿着礼服不便活动，出了一点汗。」

「啊、啊啊，可以啊。……喂，先等一下！」

见爱莉丝冷不防地开始脱礼服，龙斗满脸通红地扭过头去。

然而，一瞬间看见的爱莉丝正要宽衣解带的艳姿，烙印在脑中挥之不去。裸露的肩膀。美艳的锁骨线条。再怎么想忘也忘不掉。

「等等，等等！不要一下子忽然脱衣服啊！」

「啊……您说得是，抱歉。竟然差点在主君面前暴露满身大汗的身体，太欠缺考虑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好吗……」

背后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响，龙斗的肩膀这才放鬆力道。

「得赶紧买个隔间用的布帘才行啊……」

正当龙斗如此喃喃自语时，

叮咚——，门铃的声响在龙斗的房内响起。

「……谁啊？这么一大早。」

面露诧异的表情，龙斗从玄关入口的窥视孔往外探视——门外的来客令他瞪大了眼睛。

站在门外的，是龙斗的学妹，村枝由纪。

不知为何，由纪将手抵在胸口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样子看起来毛躁不安。仔细一瞧，还紧紧握着制服的裙摆。

「由、由纪？怎么会……？」

龙斗惊魂未定，门铃再响了一次。

龙斗心想必需赶紧应门，正要伸手握住门把开门……他才想起自己身上只穿一条内裤。

「惨了……！」

龙斗急忙从衣柜中取出制服穿上，接着做了个深呼吸，打开玄关的门。

「早安，学长！」

「呃，嗨。早啊，由纪。」

龙斗儘可能佯装平静，但笑容十分僵硬，声音也高了八度。由纪似乎也对龙斗的态度感到奇怪，微微偏着脑袋。

「怎么了？今天的学长，好像有点……怪怪的？」

「只、只是一早起来有点晕头转向而已啦。别、别管这个了，由纪突然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跑来我住的公寓。」

「学长该不会是忘了昨天的约定吧？学长不是说再继续迟到下去就要补课了，拜託我来叫你起床吗。」

「……啊。」

他想起昨天打扫图书馆时与由纪的对话。

的确，龙斗是半开玩笑地对由纪说：「要是有人早上来叫我起床，我就绝对不会迟到了——」

他也依稀记得由纪那时候说：「我一定会去叫学长起床！」

但是，又是「幻想戏曲」，又是与爱莉丝同住，太多事情让他脑袋一片混乱。这些问题的冲击性太大，让龙斗完全忘了跟由纪的约定。

（可是，我只说如果有人来叫我就好了，有拜託由纪来叫我起床吗……？）

龙斗正试着仔细回想起昨天的对话时，

「那个……石马学长？」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不过，抱歉。今天好像有点发烧，我正想请病假呢。」

当然是骗人的。他只是不敢丢下不懂现代常识的爱莉丝一个人，打算翘课罢了。

「真、真的吗！现在正值季节变换，要注意身体健康喔？」

「呃，好。我没事，只是有点小感冒。」

由纪不安地为龙斗担心的表情，令他胸中阵阵刺痛。

「那、那个，如果石马学长方便的话，我放学后再来探望你，好吗……？我想学长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你。稀饭之类的话，我也会煮。」

由纪抬眼望着龙斗，有些踌躇地询问龙斗。她好像很紧张，纤细的手指交缠着。

「不用啦，那多不好意思！虽然说身体不舒服，其实也没多严重啦，这点程度睡个一天就好了。」

龙斗若无其事地望了背后的浴室一眼。

要是被由纪知道爱莉丝在这间屋子里，会怎么样呢。

由纪不知道内情，可能会误以为龙斗跟爱莉丝同居。只要拚命求情，由纪应该不会告诉别人，但也许有个万一。

这事要是被学校发现了，搞不好会被退学。

「那个……石马学长？」

「怎、怎么了？」

「桌上那件白色衣服，是学长的吗？看起来像是女性服饰——」

「我马上準备去上学，你等我！」

龙斗不等由纪回答就关上了门。又想起艾米莉叮嘱他随身携带「幻想戏曲」，于是将《孤傲英雄谭》放进一旁的摺叠式背包里。

龙斗担心跟爱莉丝说话会被由纪听见，于是他改为留张纸条，写下「我出去一下，在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房间！」。又补加一句「不好意思跟昨天晚餐一样，早餐你就先吃白米饭吧」。

「久等了。那我们去学校吧。」

「咦？可是学长，你不是感冒了吗？」

「啊——，嗯。觉得好像比刚才好多了。要是真的不舒服，再早退就好了。别说这个了，赶快走吧！」

「不、不要推我嘛，学长！」

龙斗使劲推着由纪的背，快步走出公寓。

那时，龙斗丝毫没有察觉由纪的脸一路红到了耳朵。

◇

朝会前，在充满学生们閑谈聊天声的教室，龙斗抱头苦思。

平常的龙斗也会跟朋友聊聊天，但现在他对一个人待在家的爱莉丝放心不下，根本没心情閑扯淡。龙斗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选在什么时间点早退回家。

朝会的铃声响起，学生们各自就座。稍过一会，龙斗班上的级任竹之内老师进到教室来。他好像是急着赶来的，平时总是梳理整齐的白髮有些散乱。

「抱歉，来晚了。有些事情耽搁。那么，朝会开始之前……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是这样的，今天起有位新同学转到我们班上来。」

老师难以启齿的一番话，让教室掀起一阵骚动。连满脑子担心爱莉丝的龙斗，听到「转学生」这三个字也抬起头来。

龙斗脑中浮现的，是双马尾的少女。……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