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下的桂华玲马上被送到保健室。
天咲校长向聚集在华玲床边的一树等人,以背负着一名学生的命运的严肃声音宣告:
「我们不打算封印这家伙的魔力,而是直接封印她的圣痕。我已经拜託骑士团準备『圣痕抑制装置(Limiter)』了。这是针对犯下轻罪的违法魔法使使用的最新处分。」
「不能使用先前有人曾打算对弟弟进行的『圣痕摘除手术』吗?」
辉夜学姊这么问。比起封印器具,直接摘除圣痕才是更彻底的解决办法。但是,天咲校长却摇了摇头。
「要是破坏圣痕与精神的连结,就一定会伤到精神。虽然擅自进行研究的音无前任校长主张那已经是可以实际运用的成熟技术,但其实还是非常不人道。现在骑士团抓到违法魔法使之后,也都是使用圣痕抑制装置。」
「请问那个圣痕抑制装置,具体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呢?」一树提问。
「所谓的圣痕抑制装置就是读取圣痕与流过圣痕的魔力波长后,让魔力无法再次流过圣痕的装置。在犯人身上固定这个装置之后,才会送到『收容所』里头。」
收容所是指收容被骑士团抓到的违法魔法使的地方。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地管理他们,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他们遭受迫害或是报复而设置之处。
要说那里是「终身监狱」也不为过吧。
「等一下!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
一树慌张地反对,但为此天咲校长堂堂地反驳: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当然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啊。要是圣痕抑制器被破坏或是移除,这家伙又会变回危险的召唤魔法使喔。」
「校长,依照『因为是违法魔法使所以很危险』这种逻辑来推论的话,我们主张林崎一树等人很安全的立场就会陷于不利。」
丽兹丽莎老师介入维护一树的立场继续说道:「要以怎样的说词把她送进收容所里呢?是以什么为根据,对她判下比林崎一树等人还要重的罪行呢?」
「有根据。这家伙在还有学生倒在比赛会场的情况下,还实施了大规模攻击魔法。她的危险性已经无需另外证明了。」
面对让学生陷入危险的人物,天咲校长的语调充满了坚决的愤怒,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坚决「一定要把这家伙送进收容所!」的意志。
「她只是被林志静命令的吧!她只是被操纵了!不能因此就让她的人生在此终结啊!」
「你怎么知道她只是被洗脑?你能判断哪些是桂华玲本身的意志,哪些又不是吗?」
「这……等本人醒了之后再问她……」
「本人的证言不足採信。」
那就像嫌疑犯在法庭上极力解释自己的清白一样,毫无说服力。
「林志静才是整个事件的首谋,桂华玲只是被捲入其中而已。桂华玲完全是清白的……这种想法怎么想都是行不通的吧?」
「但也不能因为有可疑之处就轻易地判下惩处,送进收容所吧……!」
一树明白天咲校长把华玲视为危险人物的理由,但即使如此……!
「别开玩笑了!」
这时,隔着布廉的隔壁床上传来一声喊叫。
「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允许你把小华玲丢进监牢之类的地方!」
布廉被粗鲁地掀开,而声音的主人正是壬生学姊。她和麻宫学姊一起在决赛中晕倒之后,就被送到隔壁的床位休息。
「小华玲根本就没做什么坏……虽然确实可能有做了点坏事……但小华玲没有错!」
「就是啊!大姊头说的没错!」
娇小的小妹麻宫学姊才刚醒来就像是要紧咬校长一样,为壬生学姊帮腔。
在出乎意料的地方被人反抗,天咲校长露出意外的表情。
「……你们几个想说桂华玲是被洗脑的吗?……但是你们的证言根本不足以採信!你们之前没受女娲洗脑就选择继续战斗,等于是用自己的意志帮助中国间谍的危险分子!」
有时天咲校长脱口的话,真的都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他慎选措词。
看到校长高压的态度,壬生学姊和麻宫学姊更加不悦了。
「我是为了小华玲而战的!小华玲她……虽然我不知道她被洗脑到什么程度,而且她确实有部分是靠着自己的意志决定战斗的,但那只是因为她碰巧是被选上的人而已!小华玲根本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意志』啊!那家伙只是很想被继姊认同,希望成为她的家人而已啊!我只是想帮她实现愿望罢了。不管是我还是小华玲,根本就不在乎背后是否有中国的诡计!我们才不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情而战!」
「想被承认是家人……?」一树楞楞地出声呢喃。
「小华玲不是什么罪人!不用关进监牢也能改过自新!」
「哼。」但天咲校长还是不改态度地嗤之以鼻道:
「我当然也认为如果她能改过向善,那当然是最好。再说,她也不过是十五岁的女孩。可是你为什么能够如此断言?是有什么根据吗?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又该怎么办?」
壬生学姊语塞了一下,不安地垂下双眼,并说出了「她的根据」。
「……因为她总是露出寂寞的眼神。如果真的很邪恶又愤世嫉俗的话,就不会感到寂寞了。一旦不感到寂寞,就会成为能够轻易做出穷兇恶极行为的怪物。但会感到寂寞的人还不算太迟,只要有人对她伸出温柔的手,就不算太迟!」
听到壬生学姊的话,保健室的气氛瞬间沉寂了下来。
虽然不是有理论的根据,却有打动人心的说服力。
一树有种终于想通之前难以理解的事情的感觉。
虽然华玲口气都很大,但一树从来都不觉得华玲很强。
华玲总是对一树愤怒地喊叫,对林志静恳求她的认同。那就有如哭喊的婴儿般的软弱,在这方面一览无遗。
林志静充分且彻底地利用了华玲的这份软弱。
就算没有用洗脑魔法,结果也跟洗脑没有什么两样。
我……无法容忍看到软弱之人被欺压,并陷入无法翻身的不幸命运之中。
我还是想要拯救华玲──就算她可能依然会是自己的敌人,也还是希望为她找出获得幸福的可能性。
「根本没什么好谈!你讲的那些未免都太主观了,根本无法成为根据。」
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丢下这句话。
「……不管怎样,别忘了你们也是被怀疑的人。不管你们怎样主张她没有多坏,在我看来你们也只是想保护同伴罢了。」
「可恶!就因为我们是不良学生吗……!我当然也知道至今自己为所欲为,现在突然要你们相信我们的话有困难……」
「大姊头……」壬生学姊失望地垮下肩膀,麻宫学姊则是眼眶泛泪地待在一旁。
「壬生同学为什么要当不良学生……与其说是不良学生……应该说为什么至今都不认真以骑士候补的身分,度过校园生活呢?」
辉夜学姊希望能问出壬生学姊的真心话。
「我……根本就不想当骑士,却还是被送进骑士学院,当然没干劲啦。无聊死了。」
「嗯,我记得你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看来辉夜学姊至今也希望改正壬生学姊,并尝试过了不少次呢。
「但你为了那个叫华玲的孩子,在这次的战斗选举上如此全力以赴。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小华玲一直被静当垃圾对待啊。我也是这所学院的垃圾,所以才希望能为小华玲做些什么。说真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中国,或是日本又怎样的。」
闻言,辉夜学姊流露出淡淡的温柔。
「虽然我刚才说你是不良学生,但我从来不觉得你是这所学院的垃圾啊!我只是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以骑士候补的身分,一起努力罢了!」
「我知道啦!但我就是没办法坦率地接受你伸过来的援手嘛!那样实在是太过难堪了,不是吗?被人温柔对待,还要承认自己的不是!」
「大姊头……」麻宫学姊静静守望着眼角泛泪的壬生学姊。
「其实我本来……想去糕点学校的……我想开蛋糕店啊!」
「蛋、蛋糕店?」听到这太令人震惊的发言,不只是辉夜学姊,所有人都惊呆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啊!蛋糕店最棒啦!我希望能在小镇上有一间自己的店,让左邻右舍的太太和放学后的女生都常来光顾……圣诞节、生日……只要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就会来到我的店里,用充满期待的发亮眼神挑选蛋糕……为了回应大家的期待,我会每天早起……而且我对自己的魔力有信心,可以用炼金调理做出只属于我的口味,让大家都称讚好吃……我本来满心怀抱着这样的梦想……但本来为了打奶泡而生的手腕上,却浮现了谜痕啊!」
壬生学姊的泪水夺框而出,一滴一滴低落了下来。
「所以……为了表示我根本不在乎骑士的任务,我一直在反抗这所学院。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的想法是错的,所以当然也就不会去反省。但是……在看着小辉夜的身影时,我才终于了解到一件事情。」
「我……我吗?看着我?」辉夜学姊惊讶地指着自己。
「小辉夜总是严格地锻炼自己,不断挑战危险的任务,而且还好几次都想帮助我们,对我们这些垃圾说『一起加油吧』。不只是这样。你明明是魔技科的学生会长,却还主张要与剑技科维持平等的关係……虽然也有人反对你的意见,但你为了守护弱势的一方,还是贯彻了自己的意志……我认为像你这种人,才算是真正的『骑士』。然后我才察觉到……要是没有人挺身当骑士的话,要是哪天又发生类似十五年前的『东京大崩坏』,那根本也不用谈什么蛋糕店了。要是没人愿意出来战斗……所以我也不能白白浪费好不容易获得的强大力量。但我一直以来都说着『都是这所学院的错』、『我没有错』,并不断拒绝小辉夜伸出的援手,而事到如今要我突然改口说什么『要当骑士』,那也太难看了,所以我才说不出口啊!小辉夜太过耀眼了,我没有勇气接过你伸过来的手啊……只要看着小辉夜……我就会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幼稚,太过难堪了!」
「大姊头她其实……是你的忠实粉丝啊……」
麻宫学姊也随着她的大姊头壬生学姊一起流泪。
「那个……我真的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人啊!」辉夜学姊也不禁慌张起来。
「因为我想变得跟小辉夜一样强大,才会偷偷练习魔法,但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去当什么模範生了。就在这时,静邀我参加战斗选举。只要在战斗选举上有活跃的表现,大家对我的观感或许就会有所改变。我认为只要让大家认同,知道我不是垃圾的话,我就能堂堂正正地接受小辉夜的帮助了!」
「我和大姊头都不知道静的目的。那家伙只是刚好发现我们进行秘密特训的地方,然后跟我们搭话。她只觉得我们是好操控而且又有一定实力的棋子,才会找上我们。对她来说,我们只不过是颗棋子。即使如此,反正我们也毫不在乎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可是渐渐地,我也不在乎自己的目的了!因为小华玲所遭受的事情,比我还要严重百倍,与她的烦恼相比,我面临的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一直被静当成是垃圾!我隐约记得好像有一次我们对静埋怨这件事之后,就被她打到陷入魔力醉之中……从那以后,我们似乎就再也不敢反驳静了……」
……壬生学姊确实受到了洗脑。不过她被洗脑的不是战斗的动机,而只是主从关係。
「拜託你了!小辉夜!就像你之前帮助我们一样,拜託你也帮帮小华玲吧!你是正义的伙伴吧!」
壬生学姊抓住辉夜学姊的肩膀,泪眼汪汪地逼近辉夜学姊。
「我、我不是什么正义的伙伴……」
「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正义的伙伴!」
壬生学姊用力地摇晃着辉夜学姊的肩膀,而一树也自然地对她的身影产生共鸣……我也是被辉夜学姊伸出援手、被拯救的人。
「天咲校长,已经不需要讲道理或证据了吧?我实在不愿相信这两个人刚才讲的那些事情全都是谎言。」
「唔嗯……」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
「我之前很在意自己抓到的违法魔法使最后会有怎样的下场,所以曾经去收容所参观过……不行!我不可以把可能是被陷害的孩子送进那种地方!」
先前因为华玲而受过重伤的光学姊,那张温柔的脸庞也流露出悲痛的表情。
「爸爸,既然身为教师,有时也该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相信学生吧?她们不可能凭着演技讲那些话吧!」
刚才一直沉默观察的美樱也帮一树助阵。
「嗯……我明明是为了学院才採取慎重的态度,想不到连小美樱都……」
天咲校长露出为难的表情,让本来就充满皱纹的脸又多了许多皱纹。
「既然如此,校长,至少送去收容所这件事先缓一缓吧。我会先暂时负责监视华玲,然后确定她的真心,就像以前辉夜学姊把我放进魔女之馆观察我一样。」
「你、你这家伙,你愿意帮小华玲吗?」
「别说傻话了!桂华玲一直都想夺取你的性命喔!最危险的就是莫过于把她留在你身边了吧!」
「反过来说,跟她一起相处又能证明她不是危险人物的人,也就只有被视为暗杀对象的我了。再说,要是她真以暗杀者的身分对我拔刀相向,我也不认为会被她杀害。以她的实力是杀不了我的。」
「你之前不是才被心脏停止过一次吗?」
一树才自傲地说完,美樱就立刻从旁泼冷水。这让一树慌张地说道:
「那、那只是因为不知道对方耍什么招,所以才试着接下来的!才不会再有第二次!我已经完全掌握这家伙的实力了!」
「确实光看比赛的状况,我也觉得你们的实力相差甚远。但你有办法保证不会出事吗?要是睡觉的时候被偷袭呢……」
辉夜学姊担心地呢喃。
「对林崎流来说偷袭是无效的呢。」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不就偷偷贴近你身后,遮住你的眼睛要你猜我是谁吗?」
辉夜学姊也马上泼他冷水。
「那、那是因为你当时没有杀气啊!」一树只能慌张地辩解。而且前阵子他也才被贝亚特丽克斯玩过同一招而已。
不行,从刚才就讲了太多藉口,以一树来说还真是没有说服力的辩解法。
「兄长……你是打算彙集『临战之气』吗?」
鼎像是给了一树救命稻草地说了。
「临战之气?」──除了一树以外的人都纳闷了起来。鼎代替一树解说:
「林崎流是居合流派。居合本来的理念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让人抓到破绽,无论遇到何种袭击都能立刻拔刀反击』。对兄长来说,偷袭是毫无效果的。这是事实。即使是在睡觉,林崎流也能够感受到『杀气』……所谓的杀气并不是像超自然现象那种抽象的概念。所谓的杀气就是『攻击性魔力』的产生。为了能在无意识中感知杀气,就要控制自己的无意识──这就是临战之气。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出神(Trance)』的技术。」
周围的人听到鼎的解释之后,纷纷点头表示理解。
「只要彙集临战之气,也就是让精神处于半觉醒状态下睡觉,就算睡觉时遇到突袭也能立刻醒来。所以说,华玲想杀掉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任务。校长,请允许我和华玲共处一段时间!……既然你认同我是具有王者力量的人,就请你答应!」
王。听到这个关键字,天咲校长不情愿地接受了一树的提议。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会召开学生会议,开票确定总学生会长。在那之前,你就寸步不离地待桂华玲的身边,探究她的真心吧。」
一个星期……这样就非常充足了。
「寸步不离……虽说对方是危险人物,确实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但这就表示一树要跟这个华玲一直黏在一起生活吧?整整一个星期?」
美樱默默地说,然后就红着脸做出超偏离主题的结论:
「……这也太奸诈了!」
†
「……这里是?」
几个小时之后,躺在一树房间床上的华玲终于醒来。
「我的房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