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話殞落

风从破碎的圆顶天花板卷进来，吹过了一树和克拉克之间。

此时无论是投影在破损圆顶的伪造天空，还是可由破洞窥见的真实天空，都已经逐渐转成蓝黑色的傍晚色调。两人不发一语了好一阵子。

沉默期间，吉尼和玛丽的身躯弹飞了出去。亚瑟和贝亚特丽克斯迅速沖往一树身边，重重地挥出了各自的武器。

吉尼和玛丽就像手脚都无法施力的人偶，毫无抵抗地弹飞数公尺后，直接倒趴在地，一动也不动，完全察觉不到进一步的动静。

亚瑟斜视一树，出声询问：「你被怎么了？」

「力量被封印了。」

「就刚刚那一下而已？怎么可能……」亚瑟张口结舌。

仅仅一击就封印了王所持有的力量，确实令人难以置信。一记攻击便能夺去一国最强的战力，足以颠覆整个国家。这肯定是充分具备相关资质的人和神魔所为，而且肯定是使用必须背负相当大风险的第一原创。

风险──实际上，如果没有下足功夫，那种子弹根本打不中一树。

此外，魔力的波长几乎是完全自击发枪弹的洁蕾米身上消失了。

她应该是把一切都赌在刚刚那发子弹上了。

「洁蕾米，退下吧，你应该再也不能战斗了吧。」

克拉克这么慰劳洁蕾米。然而「再也」两个字却在耳中不停迴响。

一树拉开距离后，将视线移往了吉尼和玛丽身上。

「你对那两个人做了什么？」一树的语气透出些微的愤怒。

「你应该不认为自己只是单纯地遭到背叛而已吧……不过你的想法是对的。我用药物和电击控制了那两人，因为我觉得她们可能已经背叛我了。」

她对人体加工了──美国拥有如此的技术，毕竟连魔力的波长都和先前不同了。

「她们或许会因为后遗症而变成废人，不过那也是无可奈何的牺牲啊。」

克拉克冷淡的说话声犹如凛冬中的钢铁，她以此嘲弄了一树。

一树内心涌现了更汹涌的怒气，认为这个女的不会踌躇他人的牺牲。

「绿蒂、雅美学姊，帮我照看一下这两个人，想办法救她们。」

擅长精神魔法的绿蒂和雅美学姊，急忙冲到了吉尼和玛丽身旁。

不过有别于愤怒，一树的头脑其实相当冷静。他以平稳的语调质问克拉克：

「你应该不知道印地安的进攻方式，我一想到这点，就觉得你这是种碰运气的做法。」

克拉克误导师导者的人数，洗脑已获得一树信任得两人，让她们变身，假装是师导者。但这个计谋在战场上能否顺利执行，几乎是在赌当下的即兴演出成功与否。感觉不是个好策略，不对，根本算不上是策略。这真的是──

「我当然是赌了一把。弱者的战斗在尽人事后靠的就是赌。我靠这种方式一路赢到了现在，今后也要用这种方式获取胜利……要不然就无法保住美国的尊严。」

此种觉悟就这样把一树逼入绝境。此时克拉克缓缓地……一步步逼近。

一树静静地盯着她，亚瑟和贝亚特丽克斯则是握好了武器。

「科罗拉多河那边的战斗应该还在进行，你打算在这个地方和我们开战吗？」

「刚才那边已经用电波传来报告，说科罗拉多河的战斗也是我方佔有压倒性的优势。很抱歉，你们已经没用了。麦迪逊赫伊鲁……就由我来打倒。」

克拉克以一切都如我意的流畅口吻说了这番话。

「嗯，没关係，反正对我来说，这根本是求之不得的情势。」

一树从腰际拉出一道光芒，再次从鞘中拔出了天丛云剑。克拉克见状，动了一下眉毛。这虽然只是些微的表情变化，但却是至今从未见过的惊讶神情。

「那是王专属的神器……？王之力明明已经被封印的你……现在还能用吗？」

亚瑟持有的石中剑，除亚瑟之外应该无人能够驾驭。

所谓王专属的神器，就是此般象徵性的存在。

以一树来说，在取得三神器后，毕竟就已是公认的日本神话之王了。

但是身为纯粹魔术神话的所罗门神话，便无那种象徵性的武器。

克拉克失算了。

「你封印的──只有所罗门神话之王的力量喔！」

克拉克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一树是两个神话的王。这时一树气势十足地于柏油地面迈步前进。「什么！」克拉克吐露出动摇的心声。

一树边将天丛云剑的剑锋刺向克拉克，边灌注魔力。

一树现在无法使用天照大神的魔法。他与神邑的好感度迴路已经切断，因此变得无法取得契约魔法。

但是日本神话已经归附于一树，神器也认定他是主人了。天丛云剑甚至还记得──一树与素盏呜尊的战斗。

天丛云剑在一树掌心发热，不停颤动。

此时一树第一次对天丛云剑感受到至今从未感受过的爱。或许直至今日在内心某处，或许都存在着一种念头──把它和失去的「道风」相互比较。

克拉克的左臂发出光芒，并且迸出魔力，实体化成五角形钢铁。

「支撑吾之正义的守护啊，于此成形。国防盾（Vibra Pentagon）！」

那面盾牌中央绘有星星，外周环绕红白色双层外框，採用宛如星条旗的设计。坚固道彷佛会散出寒气的盾牌，正要遮挡一树笔直的突刺。

「弯曲吧，天丛云剑！拔刀解魂──串蛇太刀！」

天丛云剑不停颤动，像是在回应一树的爱，主张着「赶快、赶快、赶快使出我的力量」。一树倾注魔力的剑身，大幅伸长的同时还不停左右弯曲，远远绕过了盾牌。

串蛇太刀──天丛云剑这把剑是从被砍碎的八岐大蛇尾巴内现身，因此也有传说指它是栖宿着蛇之力的剑。如今天丛云剑展现出那股力量，所以才会像条蛇似的自在扭摆弯曲。已绕过盾牌的天丛云剑，从九十度侧面刺向了克拉克。

克拉克随即散出蓝色的碎魔光辉，脚步踉跄，接着对一树摆出了钢铁般的表情。

「你这小子，设了很多陷阱让我跳嘛！」

「都只是你自己要把事情误会成那样而已吧。克拉克，你也知道自己是走在薄冰之上！你一判断失准就全部完蛋了！」

恐怕自己九成九的行动都遭她判读了。但是克拉克今天会出现失算，其实是一树分析判断出不能仰赖所罗门王之力的结果。

『一树……！』急切的声音响彻了一树的脑海。

『快对斋使用和合之力……！快点！』

那是天照大神的声音。一树焦急地转头看往神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再见～～再见～～Forever～～」

神邑以安祥的表情挥舞双手，她的身形已变成半透明状。

一树感到惊慌失措，其程度甚至是失去王者之力的那个瞬间的十倍左右。

「等、等一下慢着慢着慢着！你干嘛现在成佛啦！」

『一树，快用和合之力阻止！』脑内传来天照大神嘶吼般的声音。

这样啊……神邑先前是透过所罗门王的好感度迴路获取魔力，藉此维持她的肉体。然而现今那个迴路已经切断，神邑的生命供给来源就只剩下天照大神，但光靠这项来源难怪不足以维持。

一树遵从天照大神的建议，施展了「和合之力」。神邑已然枯竭的肉体，彷佛诱人在乾燥土地上浇水，不停吸收着魔力。

神邑的肉体最后虽然勉强恢複了，但是实体的扎实程度还是令人担心。

如果遭到攻击魔法击中导致魔力削弱，便有可能一命呜呼。

「神邑，你给我退到安全的地方！」

真心担忧的一树这么大喊后，神邑说完「好、好的」便退了下去。

不过目前对战的可不是会特意等待这种事情结束才出手的敌人。

「击碎恶事的闪光辉啊，栖宿至吾手，化为闪光！」

魔力自背后进逼而来──扑上来殴打。一树即使看不见，但仍能感受到现况。

「制裁的铁拳（Justiuckle）！」

一树用天丛云剑边抵挡这一记攻击，边回头察看。

眼下克拉克的打扮已变为魔导礼装。

流线型的头盔罩住了她那钢铁般毫无表情变化的脸部，其形状感觉是构思自象徵美国的鸟类「老鹰」，背上还翻飞飘动着披风，另外，以魔导礼装来说，覆盖全身的金属材质套装极具特色。她左臂持握「国防盾」，挥舞右臂出拳殴打，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体现出美式正义的英雄。

那是克拉克的契约神魔，「超越者（Super One）」！

同时Numbers也一拥而上，袭击而来，一树的同伴们见状后挺身迎击。

「很遗憾的是你判读错了！……我们是要正面发动攻击！」

拳头与剑刃碰撞后，一口气进逼而至的头盔彼端传出了意志坚定的说话声。

「明明刚刚才从背后攻过来，你这是在睁眼说瞎话吗！」

「……喀喀喀。」可听见头盔深处传来细微的笑声，一树怀疑了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的……她笑了？在这种纯粹的正面对决时……？

「你们听好！王由我来收拾！你们就撑到我打赢！」

「各位！王就交给我来！你们就去收拾那些家伙，等我获胜！」

一树说出这句话后，首次体认到个中的特别意义。

这是……自己第一场「与王的战斗」。与赌上王位的移香斋那时不同，现在肩负着神话，背负着自己的主张，不是单纯的比力气也不是相互厮杀而已。

然而面对自己背负的事物，一树感到的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他总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克拉克为何会发笑，因为连这样的她都变得十分亢奋了。

「……串蛇太刀！」

天丛云剑挡下拳头的同时扭曲变形了。波浪状起伏的剑锋，一边迂迴绕行一边袭向克拉克。克拉克迅速作出反应，以右手握抓了剑身。

她的头盔眼罩处，在此瞬间闪出了一道亮光。

克拉克用左臂持拿的国防盾扑打过来。一树见状，将右手抽离原是双手持握的天丛云剑，再以右手挡下盾牌，藉此直接均衡力道。

「自由之光啊，映照黑暗，彰显正义！制裁的光线（Justice Blast）！」

克拉克的头盔眼罩开始火热灼烫，散出强光。

接着从该处「ZAP（嗖）！」地发射了一道笔直的光束。

虽然已预先判读，但在打成一团的状态下根本无法迴避攻击。一树突然鬆开左手持握的天丛云剑，以抓住盾牌的右手作为支点，让身体从光束的轨道上避开。

「他居然放开了武器！」

不对──天丛云剑就像蛇在扭动，自行卷到了一树手上。

但是克拉克看準一树身体已失去重心，挥出了右手──「制裁的铁拳」。这时一树左手腕上的「八尺琼勾玉」不停抖动──就像在说「快点，快点用我的力量」。

……所罗门王的力量遭到封印后，三神器就一直在做着不曾有过的自我推销。

说不定这些神器是真的在嫉妒呢。

「闭锁封印，『八尺琼勾玉』！开绪解魂──八门束缚！」

勾玉细绳突然从一树的左手腕上边变得巨大，边持续延展，紧紧捆克拉克的身体绑住，捆了好几圈。

但是克拉克在全身遭到捆绑前一刻，挪偏自己的身躯，单单让下半身躲开了束缚。她先以行动自如的右脚奋力踏稳地面，再使劲地扫出了左腿……！

「星条旗啊，鼓舞勇者的跃动吧……光荣的爆踢（Dynamite Kick）！」

ZUBAAAAAAN（咚）──！的一击，让一树的侧腹部承受了极强的冲击。

一树眼看要被踢中时往后跳开，减轻了威力，即使如此……这一脚还是很沉重。

如果不偏不倚被踢个正着，其威力应该足以炸裂防卫魔力。

「你这个人是觉得一旦戴上头盔就是英雄了吗，克拉克．穆亚！」

「我就是代表美国的正义！我的自尊毫无蒙尘！」

「你抛弃人性，专走邪门歪道，这个样还能称得上是正义吗？」

一树大力抨击过去在合作立场上一直想说却不能说的事情。

「当然！这个国家很清楚……力量就是正义！这个美国本来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美国这个国家在过去旧时代，是世上最具力量的强者，一直是全球秩序和正义的代理人。此般国家假如突然失去力量……或许就会理所当然地出现具有克拉克这种思考模式的国民。美国过去还是强者时，会暗地里对弱者说：「有意见就反抗看看。」当自己变为弱者后，或许只是绝不示弱，也不请求协助，毫不遮掩地实践自己警告过弱者的话语。

力量就是正义──无论是身为强者还是弱者的时候，都要骄傲地贯彻这个理念，永保美国的格调。

现下克拉克打算追击被踢飞的一树。她在上半身仍遭勾玉紧缚的状态下，再次从头盔射出了光束。

「制裁的光线！」

一树採行安全坠地姿势的同时──身体还半自主地动作，将八咫镜高高地举向了光束。也可说是镜子自行移动了一树的身体。

「彼为不可接纳之光，『八咫镜』！封镜解魂──月读之镜！」

月亮会判读──光的指向性，然后自由自在地加以操控。此为「月读命」的力量。八咫镜虽为天照大神的神体，不过三神器中都各自栖宿着不同的三贵神之力。

八咫镜分解具有强大热能的光束向量后，将其能量原封不动地反射给克拉克了。但是她「哼！」了一声，用力展开双臂，扯破勾玉的束缚，接着还以左臂的国防盾打散了光束。

勾玉由于一树注入其中的魔力遭到破坏，因此边缩回原来大小，边再次缠绕到一树的左手腕上。两人相互瞪视，同时重新摆好了应战姿势。

好强。这与所罗门之力遭到封印当然也有关係……不过面对她这种乾凈俐落、质朴扎实到令人意外的强大实力，由众多魔法选出合适类型击破对手弱点的攻击方式，就会无法施展开来吧。最重要的是，相较于至今所有敌人……她的精神意志十分强韧。

即使毫无策略，克拉克最大的作战特质肯定是「决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