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合而為一的夢

……我站在一间很大的房子门前，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宗悟大人将我从退魔组织带来这里，她大概就是宗悟大人的女儿吧。一个女孩子特地站在家门前等人回来，说不定是有什么话想跟宗悟大人说。我这么想着，决定等一下再和那个女孩打招呼。

「欢迎回家，爸爸。」

那个女孩向宗悟大人短短说了这句话之后，马上跑到我这边来，发出了稚嫩又兴奋的声音。

「您好，我的名字是五行圣。我从爸爸那里听说了，大姊姊从今天起会和我们一起住吧？可以请问大姊姊的名字吗？」

我虽然对那个女孩的行为感到困惑，但我仍然告诉她我的名字。那个女孩高兴地笑了，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让我带您参观我们家吧。我们走吧——薰小姐。」

虽然年幼，但那女孩依然是退魔一族的人。我是半人半魔的恶魔，对退魔师来说只是个道具罢了。这件事，那女孩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那个，薰小姐……」

那女孩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脸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其实我一直想要有个姊姊喔。」

想必她还不习惯使用敬语吧，她现在讲话已经忘了用敬语。

「所以薰小姐，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当我的姊姊吗？」

那女孩说出了撼动我心灵的话语。

女孩的笑容十分温柔，牵着我的小手也非常温暖，而且她把我当成人类看待，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在让我感动得不得了。

可是我只是个道具，我一定会给那女孩带来麻烦，所以我开了无聊的玩笑，故弄玄虚，一直努力地保持我们之间的距离。

不过女孩依然缠着我，也会找我玩。她经常待在我的身边……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喜欢上那个女孩——小圣了。

所以当五行家里的事情被小圣的朋友知道，小圣因而心情低落的时候，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来，我第一次主动去找小圣玩。

不过，最后我搞砸了。我根本不懂怎么玩游戏，老是出糗。可是小圣还是笑着对我说：

「谢谢你。」

从那天起，我便经常无法和小圣保持应有的距离。

自从我认为自己是被母亲抛弃的那天开始，我的世界便一直是黑白的，但是跟小圣在一起之后，我的世界开始变待多彩多姿。原本我对美景毫无感触，可是自从遇到小圣之后，春天的樱花、夏天的烟火、秋天的夕阳、冬天的初雪……一切都变成了美丽的事物。

为了让小圣更加喜欢我一些，我找寻着自己的优点，但是却一无所得。要是让小圣见到我脆弱的一面，让她知道我其实是个弱小的存在，说不定又会被她抛弃了……结果，我只顾得了自己。

要是我在那个时候就注意到就好了。

「……对不起，对不起，阿薰。我会变得很了不起，有一天一定会让大家承认阿薰是我的家人……」

小圣哭着对我许下约定的那个时刻，也是她打算改变自己人生的那个时刻，无以回报的自己不该握住那双温暖的手……要是我早些注意到这点的话……

●　　●　　●

运动会前一天放学后，玛琪娜被班上的同学们邀请，好像要去别的地方，所以我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在那件事之后，我一直想跟圣讨论一下，但是关键人物——圣这几天都一直请假没来上学。我曾经自己一个人去五行家拜访，圣的弟弟（跟圣长得很像）告诉我：『姊姊暂时不会回家。』

我当然也可以用手机跟圣联络。

但是我觉得这不是在电话中可以讲得清楚的事情，而且根据圣的弟弟所言，圣应该会来参加运动会，所以我决定等到运动会那天。

「……『阿薰就麻烦你照顾了』是吗……」

走在住宅街上，忽然想起我离开五行家时，圣的弟弟露出不安的表情，想必他也在担心小薰吧。

一想到圣的弟弟也在担心小薰，我就有点高兴，既然这样，那就买个什么东西给小薰当伴手礼吧。于是我往车站附近移动。

但是没想到在中途下起了雨，今天的天气预报可没说会下雨啊……我忍不住咂舌，开始跑步，然后看到了一间二手书店，我打算在二手书店前面躲雨……不过已经有人站在那里了。

那个人是圣，她那光滑润泽的乌黑长发湿湿的，看样子她也被雨淋湿了。她看到我后，对我温柔地微笑。

「忍同学也是来躲雨的吗？」

「嗯，是啊……你回来了啊，这段期间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了退魔组织。」

……也就是说，圣可能是去做退魔的工作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圣有点担心地问我：

「呃，阿薰怎么样？她和露娜小姐她们处得还好吗？」

「嗯，她们相处得很融洽。不过，小薰前几天得了感冒……」

「得了感冒……但阿薰应该没有表现出来吧？」

见我点头示意，圣便垂下了眉梢，露出寂寞的样子。

「虽然阿薰的个性慢慢在改变，但是这一点还是跟以前一样，她总是努力打起精神，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软弱。她就算痛苦，也会装作没事的样子——她不会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那是因为她害怕吧？」

我静静地告诉圣。

「因为有些人是不会与弱者为伍的。」

我在孩提时代也是如此。当我开始到爷爷的道场习武时，因为我是老爸的儿子，所以大家对我充满了期待；但是当大家发现我毫无才能，实力极差的时候……大家就离我而去了。

当然还是有人留在我身边，但是只要想到那些人说不定也会离开我的时候，就害怕得不得了。

所以我想：小薰就算虚张声势，也会想装出坚强的一面。

我悄悄地鬆开握紧的拳头，语气认真地改变了话题。

「欸，我想问你一件事。为什么圣想去上大学呢？难不成你打算辞去退魔师的工作？」

「我没有那种打算。」

圣毫不犹豫、语气肯定地回答我。

「那你为什么想去上大学？」

「……抱歉，上大学的理由，我还不能跟忍同学讲。我想第一个向阿薰报告。其实当阿薰知道我想去上大学的事情时，我就应该跟阿薰说明理由了；但是因为阿薰逃走了，所以还是没办法告诉她。」

圣耸耸肩，语气坚定地说下去：

「因为我不知道事情是否能顺利地进行，也不想让阿薰空欢喜一场，所以说不太出口。但是我已经从爸爸他们那边获得许可了，现在我可以好好地向阿薰说明了。」

「是吗……」

她想第一个向小薰报告，不知道事情是否能顺利地进行，必须获得宗悟先生他们的许可……还有，圣并不打算辞去退魔师的工作。

从这些情报来推测，我想圣是为了小薰在行动。

可是小薰她……

突然间，我想起了之前老妈跟我说过的话，我若无其事地问圣：

「圣，假如小薰离开你身边，回到退魔组织的话……」

「我不会让她回去的。」

「咦？不是啦，我说假如……」

「我绝对不会让她回去的。」

圣依旧面带笑容，但是她不由分说地打断了我的话。

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我忍不住苦笑起来。

「你真的很喜欢小薰呢。」

「嗯，那是当然的。」

圣立即用力点头回答我。

「因为有阿薰在，我才能喜欢我自己。」

「唔？圣以前不喜欢自己吗？」

「小时候……我是这么想过。」

圣说出令我意外的事情，将视线移向正在下雨的天空。

「我以前跟忍同学说过，小学的时候，朋友知道了我家的事情。不过会被发现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在朋友面前使用了退魔之力……」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说不定在我心中也存在想要炫耀的心理吧，而且我也想要被人家称讚，因为我很喜欢那个朋友，所以想让那个朋友更喜欢我，但是我更想要帮上朋友的忙。」

在柔和的雨声中，圣平静地继续说着：

「朋友养的猫被恶魔附身了。之前在临海学校的时候，忍同学见过附身在狗身上的恶魔，当年的恶魔跟它是同一类型，不过那只恶魔在力量上倒是弱上许多，所以小时候的我也能勉强赶走它。然后年幼的我以为自己就像是动画里的英雄一样帅气，朋友也会很高兴……」

圣说到一半，微微地苦笑。

「结果朋友却说我是『怪物』。一开始我还没想到『怪物』是在指我，也不愿这么想，但是当我对朋友伸出手时……朋友却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

当时圣所看见的不是她期待中朋友的笑脸，恐怕是朋友因恐惧而扭曲的哭泣脸庞吧。

「之后，大家纷纷离我而去，我觉得自己做错事了。当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开贻讨厌起我家的职业、甚至开始讨厌朋友。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所以只是一直不停地哭，然后阿薰就来找我玩了。」

圣看着下着雨的天空，突然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那个时候，阿薰第一次哭了呢。」

「……小薰哭了？」

「嗯，因为之前就算我去找她玩，阿薰也不曾陪我玩过，因此她每种游戏都玩得很不好。或许觉得这样的她没办法帮我打气吧，虽然我并不这么想……但是阿薰对我说：『我什么都做不到，真的很对不起。』然后就哭了出来……」

圣的语气带着怜爱，也许是想起当时的情景吧。

「在那之前阿薰总是面无表情，也不曾笑过，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流露感情，但是阿薰却为我……哭了。在那一瞬间，我才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事。」

想必小薰的眼泪对圣来说，是一种救赎吧。

「爸爸和妈妈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我在朋友面前展现退魔之力这件事，引起退魔组织里很多人的反感，再加上我不把阿薰当成道具这件事也被那些人谴责，所以当时我认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雨已在不知不觉中停了。

「但是我果然没有做错事。虽然我的方法的确不太对，可是我应该帮上朋友的忙了，而且阿薰也不是道具，她是我的姊姊，是我重要的……家人。」

金色的光芒从云层的缝隙中洒下，将圣照得发亮、气势凛然。

「就算被大家讨厌了，我也不会为当时的行为后悔；就算大家都离我而去，阿薰依旧留在我身旁，陪我玩，照样喜欢着我，所以我才能当我自己。」

圣边说边看向我，露出了动人的笑容。

……听到圣这番话，我觉得我重新了解到圣是怎么看待小薰的。

可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圣。

「圣，你憧憬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唔？当然有罗，不过我有更渴望的东西。我的幸福不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绝不会迷惘。」

「……谢谢你。」

我在不知不觉中脱口向圣道谢，圣似乎也不太明白我道谢的原因，歪了一下头——但是我已经得出结论了。

我要在小薰做出决定之前，让她和圣好好谈过。

我想着小薰的事，温柔地对圣说：

「我会请小薰来参观明天的运动会，拜託她来帮我们加油。你可以在运动会结束后，跟小薰说明一下你想去上大学的理由吗？我会先抓住小薰，好让你们能够顺利交谈。」

「……这样啊，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谢谢你，忍同学。」

圣接受了我的提案，露出了美容。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我看向从云层缝隙中露脸的太阳，这么想着。

●　　●　　●

今天是班上同学和玛琪娜期待已久的运动会，我拜託小薰来替我们加油之后，和平常一样，跟玛琪娜与小荠一起出了家门。

虽然我在借物变装接力赛跑的时候得扮成女装，但是今天不用像园游会那天一样整天穿着女装。

只有比赛时要穿女装的话，那么忍耐一下就过去了。

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班上的女同学一看到我到校，立刻抓住我的手，将我拖到更衣室去，并且帮我上妆。化好的妆跟园游会当天一样完美，只见阴沉的酷哥……华丽地变身成疗愈系女僕，并离开了更衣室。

当我无精打采地一个人在走廊上行走时，遇到了一个穿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旗袍、五官异常端正的修长美女。那美女看到我之后，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呀噜噜——♪」

那美女发出奇异的假声，摆了一个还满可爱的姿势。

「……我似乎从你刚才的行为中看出端倪了，不过你是谁？」

「我是浅田啊！你忘记我了吗？」

「嗯，可以的话，我真想就这么忘掉你，但是我现在又想起来了。不过你还真是变漂亮了不少。」

对了，这么一提，我想起浅田的确也要穿女装上场比赛。他一定是在我被抓去化妆之前就被女生们打扮成女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