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給我過去最討厭的人們

说不定玛琪娜是想缔造和众人的回忆吧。

她想要珍惜跟大家一起度过的剩余时间，那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她也想要待在大家的身边。所以才表现得异常温柔，也不再生气，还会跟大家做肌肤之亲。前一阵子她装作中了催眠术的样子，应该也是为了能在最后跟大家撒娇一下吧。

我没有注意到这点，更没有注意到玛琪娜在烦恼的事情是什么。因为玛琪娜比我更坚强，所以我一直相信玛琪娜会为了变成她母亲那样的人而努力，相信她会在人界生活下去，我一厢情愿地这么相信……

不过，就像布拉姆大叔说的一样，玛琪娜已经主动表态想要回魔界去了。

几天前我在放学后知道了这件事，就连帮玛琪娜製造回忆也做不到了。

选举结束以后……玛琪娜就会离开这里。

我的脑海中总是闪过这个念头，最近这几天，我都无法把心放在竞选活动上。我跟玛琪娜说话的时候，笑容都很僵硬。就算我再怎么压抑，胸口还是好痛，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我还是老样子，除了摸摸她的头，什么事都做不到。

玛琪娜马上就要回魔界去了。

想必玛琪娜还没有告诉大家这件事吧。

现在是我家的晚餐时刻，今天虽然没有看到爱妮的身影，但是在餐厅里头，依旧充满了露娜、小荠、老妈还有玛琪娜的笑声。

玛琪娜一面吃着晚餐，一面露出十分平静的笑容，跟大家谈笑风生。她温和地对小荠说：

「欸，小荠，要不要我分一点菜给你啊？」

「咦？那当然好啊，可是玛琪娜姊姊，这样子好吗？」

「小荠也喜欢吃炸鸡吧？来，啊——」

玛琪娜把配饭吃的炸鸡送到小荠的嘴里后，老妈调皮地插嘴说：

「我总觉得最近的玛琪娜不再是傲娇啰，傲娇的『傲』字都完全不见了。」

「巴、巴太太，我才不是什么傲娇呢。我是那个、小荠的姊姊吧？所以那个……这点小事是我应该做的。」

玛琪娜的双颊微微地泛红，露娜看到她这个样子，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有我咬紧了下唇。玛琪娜看到我的样子，露出了有些寂寞的笑容，接着突然看向桌子的空位。

「不过爱妮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唔——我也不太清楚。」

听到玛琪娜这么说，露娜轻轻地歪了下头。

「爱妮有打电话回来说：『我不回家吃晚饭了』，不过她却没有告诉我人在哪里呢。而且爱妮这一阵子常常从早上就不见人影，不知道去了哪里呢。」

「爱妮从早上就不见人影？她不是一直都待在家里吗？」

玛琪娜困惑地询问露娜，露娜摇了摇头回答她：

「在忍主人和玛琪娜回家之前，爱妮就先回到家了。爱妮平常都在家里吃午饭的，可是近来她一出去经常到傍晚才回来，而且也不告诉我，她到底是出去做什么呢。」

「真是稀奇，爱妮究竟在做什么呢？」

玛琪娜这样回应露娜之后——

「吃饭的时候爱妮不在的话，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呢。」

玛琪娜盯着爱妮的位子。

「……要是少了一个人，就会变成这种样子啊……」

玛琪娜的眼神有些摇晃不定，不过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容，这么嘟囔了一句。

看着她的样子，我的嘴唇开始微微地发抖，为了咽下这股悲痛，我赶紧吃下晚餐，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玛琪娜没有告诉露娜她们要回魔界的事。我猜她应该是想在离别之前多看一下大家的笑容吧。

然而玛琪娜却对我坦白了，让我早大家一步知道了这件事。她把自己的心情传达给我，她对如此弱小的我说『你保持现状就可以了』，还说『我喜欢你』。

面对这样的玛琪娜，我却只能给她生硬的笑容。

……我只能做到这件事而已吗？

我想要守护她，我说我会守护她，可是我却无法消除玛琪娜的不安，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目送她离去吗？

要是能阻止玛琪娜回魔界，就算是要与退魔师为敌我也不在乎；可是玛琪娜很在乎。她害怕由于她的关係，而让家人被捲入纷争之中。如果不能消去这份不安，恐怕她是无法在人界生活下去的。

不知不觉中，我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一直盯着手上拿着的灵符看。

如果将来我当上退魔师，累积了各式各样的经验，爬到了退魔组织里的崇高地位的话，我想我就可以让退魔组织默许露娜和玛琪娜在人界自由行动了。

玛琪娜是这么希望的，我也点头答应她了。

但是在这个约定实现以前，到底要花上几年？

之前我练习退魔术给圣看的时候，圣说我有退魔的天分。

的确，没有武术才能的我，或许天生就有退魔的资质。一般要花上不少时间才能运用的灵符，我已经可以轻鬆地让它移动了。我八成也已经可以将灵符运用在战斗上了吧。

不过就算如此，提升地位这种事情也不是三两下就能达成的。

即使是圣这样优秀的退魔师，都还没有办法让退魔组织默许露娜和玛琪娜在人界自由行动。就算我和圣一起合作，要让退魔组织答应这件事……说不定得花上好几十年呢。

在这段期间内，玛琪娜会变成什么样子呢？她好不容易才跟班上的同学们打好了关係，却得放弃这一切，只能怀抱着跟我们这些家人的回忆，然后相信我跟她之间的约定……在没有我们的魔界里苦苦等待吗？

我没有办法忍受让玛琪娜过着那样的生活，我不想放弃，我不想让玛琪娜回魔界去。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有没有可以让玛琪娜留在人界的方法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令人遗憾的是，我什么办法都想不到。由于我现在也想多了解一些退魔组织的事，所以我烦恼了一会儿之后，决定打电话给圣。

我把拿在手上的灵符塞进口袋里，然后拿出了手机，打给圣。可是圣一直都没有接电话，当我正想重打的时候——『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圣凛然的声音自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忍同学，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谈一下。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如果你在忙的话，我等下再打给你好了，你不是在做事情吗？」

『我现在方便啊，我刚才只是和修两个人把阿薰搬到床上去而已。』

修是圣的弟弟的名字，可是圣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把小薰搬到床上去呢？

「难不成小薰身体不舒服吗？」

『倒也不是那样啦，阿薰不是很热心地帮忙玛琪娜的竞选活动吗？因为阿薰另外还要做家里的工作，我想她只是有点累了而已。刚刚我和阿薰还在思考助选演讲的内容，不过她在思考的途中睡着了。』

「……你不累吗？你不是也有退魔的工作要做，你也很辛苦吧？」

『我不要紧的。的确，我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不过这只是小意思。阿薰也和我一样呢。阿薰在做有关竞选活动的事情时，就算再怎么累，也从来没发过一次牢骚。她往常都会开玩笑地抱怨，但是这次很难得地连抱怨的玩笑都没开过呢。』

圣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想阿薰一定也和我一样喜欢玛琪娜。玛琪娜如果没当选学生会长的话，不是就得回魔界去了吗？』

圣和小薰也都还不知道……玛琪娜自己主动要回魔界去的事。

『玛琪娜对我或对阿薰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们会儘力去做我们做得到的事。疲倦这点小事，我们才不在意呢。』

「……谢谢你，玛琪娜会很高兴的。」

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温暖的言语，紧紧地压迫着我的胸口，让我的声音似乎快要颤抖起来了。我儘可能以平静的语调说：

「圣，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有点事情想问你。」

『有事想问我？是什么事呢？』

「关于退魔组织，我有一些在意的地方，那个……」

我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还是说了下去。

「退魔组织还对露娜和玛琪娜有所警戒，对吧？当然我也知道你为此花费了不少心力；然而要让退魔组织接受她们，还是要花上不少时间吗？」

『……你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抱歉，我不能跟你讲详情，不过我还是要问你这件事，你愿意回答我吗？」

『既然是忍同学的要求，那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圣立即用她凛然的声音回答了我。沉默了片刻之后，圣以有些严肃的口气说：

『老实说，如果只有露娜小姐的话，我想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记得很久之前，我跟忍同学说过，露娜小姐是个不太一样的恶魔。』

听圣这么一说，那好像是露娜和小荠第一次吵架那个时候吧？当时圣跟我说过。

不管是好是坏，恶魔都会给身旁的人类带来各式各样的影响。

根据圣的看法，由于受到露娜的影响，我的身体可能逐渐会变成容易吸引恶魔的体质。

当我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圣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

『露娜小姐的情况，有很多方法可以处理。就算她会影响忍同学，不过只要有护符，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露娜小姐就算不吸取人类的血或精气，也能正常地生活。将来忍同学当上退魔师的话，我想退魔组织也会把露娜小姐的事情完全交给忍同学处置吧。不过，玛琪娜的话……可能就得花上一些时间了。』

「……因为玛琪娜是半人半魔的关係吗？」

『没错，而且玛琪娜是能力很强的恶魔。阿薰和玛琪娜都是半人半魔，而退魔组织总是把半人半魔当成道具看待。』

圣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声音渐渐变得低沉起来。

『我也为了改变这样的退魔组织，而用自己的方式在努力着。但是，我到现在依然没有办法让退魔组织承认阿薰是我的家人……』

「也就是说，退魔组织随时都有可能採取行动啰？」

『……很遗憾的，的确是有可能。不过要是退魔组织有所行动的话，我绝对会保护玛琪娜的。到时候忍同学也会跟我一起保护她吧？一定不要紧的。』

圣的心意令人高兴。可是光凭这样，并没有办法解除玛琪娜的不安。听到圣的回答之后，我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那个，圣，就算是宗悟先生，也没办法让退魔组织默许玛琪娜在人界自由活动吗？」

『爸爸吗？这个嘛……爸爸的话，说不定做得到。可是爸爸之前为了让阿薰去上大学，已经让退魔组织对他相当反感了。要是爸爸再为了玛琪娜的事情採取行动的话，这次他退魔师的地位只怕会遭到弹劾……』

「……是吗？对不起，我问了奇怪的事。」

『没什么啦……不过忍同学，到底出了什么事？』

圣的声音听起来是在担心我。

『最近忍同学看起来有点无精打採的，难不成出了什么事吗？』

「……不，什么事都没有。」

『那就好，不过要是你想发牢骚，或是有什么烦恼，你都可以找我哦！我跟忍同学是……那个，相互扶持的关係，对吧？只要是为了忍同学，不管是怎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觉得麻烦的。所以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希望你可以不必客气，随时跟我讲。』

听到圣如此真诚的声音，我的内心不禁动摇了。我一个人的话，或许只会在原地打转；可是只要有圣在的话，就好像能有所突破，也许可以找到方法让玛琪娜留下来。所以，我在考虑了一下之后——

「圣，其实……」

『啊，对不起，忍同学，请你稍待一下，爸爸好像回来了。我现在回房间去……唔？爱妮来我们家了……？』

我正要找圣商量玛琪娜的事情时，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了圣惊讶的声音。

我知道爱妮出门了，不过她为什么会在圣的家里呢？

当我正思考着这个问题时，圣的声音变小了，好像是在跟爱妮说话的样子。

『为、为什么爱妮跟爸爸在一起呢？咦？啊，嗯。我正在跟忍同学讲电话。呃，你等一下。』

看样子，圣好像跟爱妮谈完了，她的声音变回了原来的音量。

『忍同学，爱妮好像想跟你说话呢，我把电话交给爱妮哦。』

「嗯，好啊……」

爱妮有什么事要找我啊？当我满脑子都是问号，正歪着头思考的时候，爱妮开朗的声音立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入我耳中。

『呀呵——阿忍，是我喔！』

「……你为什么在那里啊？你今天都跑到哪里去啦？」

『其实是宗悟请我吃饭啦。吃完饭以后，我就到他家来叨扰一下。』

「宗悟先生请你吃饭？」

听爱妮这么一说，我想起宗悟先生在不久之前，曾对我说过他想跟爱妮吃个饭。

爱妮虽然不知道玛琪娜自己主动要回魔界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她可以在这种时候待在家里多陪陪玛琪娜。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爱妮说：

「欸，爱妮，你随时都可以跟宗悟先生吃饭吧？现在对玛琪娜是很重要的时期喔，你至少也该在家陪她吃个饭吧。」

『……就是因为现在对玛琪娜是很重要的时期，所以我才跟宗悟见面的。』

爱妮开朗的声音突然一变，变成了很严肃的口气。

『刚好我想要打电话给你呢，我有事要跟你说。』

「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啊？」

『是很重要的事。不好意思，你到附近的公园来吧，就是那个绿川公园。我们到了那里再谈吧。』

或许是电话里不方便讲的事情吧，爱妮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地认真，我想应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要跟圣商量的事情就暂且中断吧。我点点头，对爱妮说：「我知道了。」然后挂断电话，穿上外套，立刻出了门。

可能是因为时间不早了吧？

我在被月光照耀着的道路上走着，在我前往公园的途中，没有跟半个人擦身而过。到了跟爱妮约好的场所——绿川公园，公园内鸦雀无声，异常地沉静寂寥。

……也太安静了。四周完全听不到汽车的声音，我觉得有点怪异。然后在我经过各式各样的游乐器具，走向了公园深处时，我稍微听到了爱妮的声音。

「……嗯……我不要紧的……我绝对不会哭的……我也不会阻止……这是为了……拜託你了……」

虽然我听不清楚爱妮在说些什么，不过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时，看见了缓缓流动的小河，还有设置在小河周围的长凳，爱妮就坐在长凳上……可是她刚才到底是在跟谁讲电话呢？

爱妮的手上握着手机，她在看到我之后，就对我挥了挥手，然后站起身来。不过她却没有跟我说话，反而开始打电话。

「……呼呼呼，玛琪娜，你可爱的阿忍正在我这里，想要我把他还给你的话……啊，你果然知道我是在开玩笑啊！是吗？其实我现在跟阿忍在一起，我们在附近的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