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米拉·帕謝

一名少年独自伫立在幽暗冰冷、宛如囚房般的房间里。

少年生着一头黑髮，端正的五官中还留有些许稚气。

他的眼眸被虚无佔据，里头看不到丝毫的光明。

少年的脚边倒卧着好几名体格壮硕的成年男子。

「——结束了。接下来呢……是什么训练？」

听起来轻鬆自若的稚嫩嗓音与他的年纪相符。

不过，少年的说话声里欠缺了一种决定性的要素—也就是自然产生的感情。

担任〈教导师〉的长者们从房间外面观察到少年的实力，不禁一阵哗然。

「不会错的……他就是蒙受主约之子。」

「他一定是继承了魔王力量的后继者啊。」

横卧在地面上的男子们，个个都是身手不凡、活跃于檯面下的知名暗杀者。

但是眼前的少年竟在短短数分钟内，单凭一己之力就将他们尽数击倒。

而且他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的迹象。

「接下来是什么训练？」

少年再度开口询问。

「你接下来的对手不是人类——」

「……那是什么？〈元素精灵界〉捉来的魔兽？还是精灵？」

少年已然遗忘什么叫做恐惧；他内心确切存在过、属于人类的情感，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遭到抹灭了。

「——是精灵没错。」

「了解。我只要把那个精灵像他们一样弄坏就行了吧？」

「……对。」

长者们对他点头示意。

「那么……你们说的那只精灵呢，它在哪？」

少年假想的对手是一只长得像庞大魔兽的精灵。

出乎意料的是——

「你的对手在这里。」

迈步走到少年身前的是——一名娇柔可爱的少女。

她的身高比少年略为高出一些。

少女有着一头长至腰际的柔顺黑髮，跟一双几乎要引人堕入其中的黄昏色眼眸。

看到她，少年不禁惊讶得瞠目结舌。

他鲜少会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是个女生？」

「——你好……初次见面，神人。」

少女揪起午夜色的洋装裙摆，弯腰对神人行过正式礼节。

「她是暗精灵蕾斯提亚——她曾被那位传说中的魔王使唤过，是最高位的精灵。」

「这家伙……她也是精灵吗……？」

也难怪少年会感到猜疑。

因为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过其他能够幻化成人形的精灵。

「最高位的精灵当中，也有些能以人类样貌现身的存在。」

「想必她能够引领你迈向更高的境界吧。」

长者们的教诲声回蕩在这间有如牢笼般的房间里。

但是少年几乎没有心思去留意他们说话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少年对眼前美丽的暗精灵少女望得出神了。

「请多多指教罗，神人。」

暗精灵少女脸上露出羞涩腼腆的微笑，向少年伸出她的手。

少年忽然如梦初醒，挥手打掉少女的手掌说：

「不要碰我！我会把你也破坏掉……就像倒在那边的几个家伙一样。」

「——是吗，我期待你的表现喔。」

看到她脸上稍纵即逝的受伤表情——

少年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逐渐骚动了起来。

◇

「唔呜……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神人在一阵被烧灼般的剧烈疼痛中清醒过来。

「哈啊……哈啊……唔呜……呼……」

他胡乱搔抓自己的胸膛，用力得连指甲都嵌进皮肤里了。

神人缩在地上咬牙忍耐凄厉的痛楚，过了好一会儿——紊乱的呼吸才终于恢複平静。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抬头往四周张望。

远处传来雨声，眼前昏暗无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看样子自己现在应该身处某个洞窟当中，竖起耳朵可以听到水滴断续的声响。

忽然间，冰凉的水滴打在神人的额头上，帮助他理回清晰的思绪。

〈对了……我被蕾斯提亚的雷球击中，掉到悬崖底下了——〉

如果正面接下〈暗魔雷闪〉的雷击，肯定会当场暴毙；要是神人没有〈歼魔圣剑〉强力抗魔术特性的加持保护，恐怕肉体在坠入河川之前就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对了——爱思特呢！？」

神人慌张地察探四周，无奈洞窟里过于昏暗，实在看不清楚。

〈难道我把手放开，让她落到河里了吗！？〉

这个可能在脑中一闪而过，吓得他登时脸色苍白。

由于爱思特和神人缔结的契约并不完全，所以神人无法像其他精灵使一样，随心所欲地从远处召唤她现身。

他急忙想从制服的口袋掏出照明用的精灵矿石，这时——

「——你醒了吗？风早神人。」

「……唔！？」

黑暗深处传来冷冷的说话声。

瞬间，耀眼的光源照亮了洞窟里的空间。

眼前出现一位少女，她手上提着发光的照明用精灵矿石。

少女身上穿着以白色为基调、饰有红色图纹的骑士制服，一头深咖啡色的头髮随着步伐摇曳生姿。

少女最引人注目的特徵是——两颗宛如耀眼宝石般、镶嵌在清秀脸庞上的明眸。

那是一双湛蓝色的右眼和琥珀色的左眼——左右不同的异色眼睛。

看着眼前拥有异色奇眸的美少女，神人顾不得自己倒卧在地的狼狈模样，对她望得出神。

「我问你清醒了吗——难道你没听见吗？」

少女在神人面前蹲下身子问道。

眼见差一点就要误窥少女的裙底风光，神人急忙转开视线。

「……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点头回应：

「你当时倒卧在河边，已经失去意识。被我的探测结界搜寻到，算你运气好。」

「……这样啊，多谢你救了我一命。」

神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对少女鞠躬道谢。

少女抬头，蹙眉露出讶异的申请说：

「你怎么先令不对我戒备？通里是精灵剑舞祭的比赛场地，而我是地方队伍的精灵使。」

「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摆出防备姿态？这种失礼的事我才做不出来哩。」

「搞不好我是对你另有企图才出手救你的。」

「就算是那样，也不会改变你搭救过我的事实啊。况且——」

神人耸耸肩继续说：

「我的直觉告诉我，你看起来不像坏人喔。」

「……」

拥有异色奇眸的少女傻眼地叹了口气。

从少女稚嫩的长相很难想像她说话的口吻会如此老成。

一时之间想不起这白色基调和红色图纹的服饰，是哪个国家代表队的制服——

蓦地，神人发现一柄长剑直立靠在少女身后的岩壁边。

「……爱思特！」

神人不会看错，那正是自己的好搭档。

「那是你的剑吧。我看她落在河底，便顺道帮你捞起来——」

少女话还没说完，神人就等不及地想冲上前去——

「呜啊啊！」

剧烈的疼痛再度窜出，他踉跆地跌倒在地。

……照这情况看来，身上应该有多处複杂的骨折。

「风早神人，我劝你最好先别乱动。你的伤势还没有恢複。」

「好像是这样没错……不对啊，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把〈精灵剑舞祭〉所有参赛选手的名字背下来，是我应做的分内事。再说，男性精灵使只有你一人而已，不是吗？」

「……原来如此啊。」

记住所有代表选手的名字已经算是很厉害了吧——神人心想。

这时，他忽然惊觉到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你身上的制服……莫非你是罗素贝尔公国的选手！？」

「是的。我是〈烈破师团〉的团长——米拉·帕榭。」

少女睁着异色奇眸，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平板语气自我介绍。

◇

神人盘坐在董坤的地面上，和少女面对面交谈。

米拉·帕榭——引领〈裂破师团〉的团长，同时也是本届大会里最年轻的精灵使。

神人听完少女重新自我介绍，还是觉得有种兜不上边的感觉。

眼前的人再怎么看都只是个年幼的美少女；她不像薇尔赛莉亚或蕾奥拉那类顶尖精灵使，身上完全不带任何慑人霸气。

她反而散发出一种虚无飘渺的感觉，让人想要无条件地保护她。

〈……算了，光凭外在印象对精灵使妄下判断太过危险了。〉

神人在心中暗自嘀咕，接着对眼前的少女开口问道：

「我们遵守约定前来和〈烈破师团〉协商同盟事宜，结果到了指定地点，却不见你们的人影。这是怎么回事，可以给我一个交代吗？」

「关于这点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我没料到……那个黑骑士居然会穷追不捨地杀进〈据点〉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