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午,我们才窸窸窣窣爬起来。
「我的胃袋宛如燎原火,感到强烈的空腹!」
「不要用意义不明的辞彙,肚子饿了不会自己找东西吃啊。」
「荒唐。与孩子一同用餐,才是同居母亲肩负的第一要务。」
频频搓揉肚子的钢铁小姐,看来已经清醒了很久。
可是她依然挂着刺猬小姐的手,丝毫没有离开刺猬小姐身旁的意思。
身上还穿着布偶装,拖着脚步在洗脸台与大厅之间移动的采咲女士,明显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皱起眉头。
「你很爱撒娇耶,喂。」
「没没没没礼貌!我、我怎么可能,会撒娇!」
「好好好,我知道了。」
采咲女士刻意摇晃一双手,逗弄钢铁小姐。
不用说,假装生气的钢铁小姐尽情地在跟母亲撒娇,假装感到不耐烦的采咲女士,也尽情地宠溺着女儿。
「也去叫醒月子吧,因为你是姐姐」
「嗯!因为我是姐姐!有个爱撒娇的妹妹,很辛苦呢!」
「真是了不起,不过别带她到太危险的地方喔。像是之前,你们玩得全身都是泥巴,衣服很难洗呢。」
之前以高中生的模样介入时,两人的气氛应该没有这么融洽。看来当时发生的误解与芥蒂似乎已经下台一鞠躬了。
两人之间积累了层层回忆,已经形成了不折不扣的母女关係。
「太好了……」
我轻轻笑了笑。
可是——为什么连我『横寺阳人』,都若无其事地和大家一起生活呢?这个问题我实在不敢开口。
这个家里準备了我的裤子,还有好几双我的袜子与衬衫,甚至连我的牙刷都竖在杯子里。
在这个年代,我应该因为种种原因,经常泡在筒隐家。顺势留下来过夜也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吧。
就是那样的时代。横寺家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时代。单纯只是那样而已。就算以现在的尺度衡量过去,也只会变成糟糕的个人历史而已。
我摇了摇头,只是感慨良深地眺望当时(现在)。
采咲女士随手将堆在茶几桌上的报纸拨到一旁。不要的东西在大厅角落堆成了更高的小山。
然后餐桌上并排着装在塑胶盒里的纳豆、以微波炉加热的包装白饭,袋装甜麵包、还有宝特瓶装茶这种现代的无机物组合。
筒隐家的正餐,似乎还依靠便利商店或速食。
不论打扫或烹饪,说不定所有家事都会成为筒隐家今后必须检讨的课题。
「啊,我也来帮忙吧!」
就在我打算靠近的时候,有某种东西缠住脚边的感觉。
「咦?」
「呶呼……」
搂住我脚踝的是只小猫,不对,是迷你Moon Child。
不论睡多久都睡不饱吧。只见她揉着尚未从梦中彻底清醒的睡眼,宛如舔着盛夏的冰淇淋,伸出舌头舔我的脚踝。
「危、危险啊,月子妹妹!」
我连忙往后退,身子一扭试图在空中二段跳,结果当然失败,最后呈现倒卧的姿势在大厅内着陆。
「好痛……」
原以为会一头撞上榻榻米,却始终没感受到冲击。
反而是手掌被一股柔软的感觉抵着。
软绵绵?幼咪咪?Q弹?
这是什么啊?
「…喂。」
我眨眨眼抬头看,于是与采咲女士不高兴的视线交会。
我再度将视线朝下望,只见在我手掌下的,是采咲女士坚挺的双蜂。即使隔着布偶装也能感受到丰满的分量,Q弹地晃动个不停,试图将我的手掌推回来。
似乎是刺猬小姐接住了差一点摔跤的我。因此我伸出来的手掌,与她身上最坚挺的部分达成了幸福的婚约。
居然有这种事。明明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竟然还学不乖,引发这种活像石器时代遗产的幸运事件。就算是过去的世界,也没办法为这种失态找到借口,给我反省啊。我在反省。
「哇哇!对、对不起!」
我连忙磕头如捣蒜般下跪道歉。
这种被惩罚模式的万能姿势,可以对应任何状况,看是要践踏要追打要摔出去都行。既然依照商业上的要求享受了快乐事件,必定要接受相对代价是身为主角的义务。
然而,
「没受伤吧?小心一点啊。」
采咲女士呼了一口像是生气,又像是鬆口气的鼻息,然后就到此为止。她拎起月子妹妹让她在大厅内坐好后,自己也重新坐回餐桌前。
「那就开动啰。」
「开动啦!」
「……呶呼……开动……」
伴随筒隐母女三人不同的开动声,打开甜麵包包装袋的窸窣声此起彼落,早午餐合一的一餐就此开始。
「咦,只有这样……?」
就算是过失,但我确实做出不得了的事情。
手掌上还残留柔软的触感。
但是,我自己都觉得这手掌非常稚嫩且谦虚。
我瞄了一眼穿衣镜,在镜像世界中,依然是天使般面貌的少年,以纯真的眼神回望着我。
我想起世间的真理:人帅真好,人丑性骚扰。
平平是横寺同学,如果以高中生的模样跑到附近幼稚园,扑向保母的胸怀,周遭的派出所马上会派出大批警力抓人,我也会立刻成为各大电视台谈话性节目的焦点。
像是象徵现代社会病灶的年轻变态啦,或是萝莉控恋母控欧派控三合一变态啦,可以想见名嘴用潮爆的辞彙痛骂我的未来。
结果呢,现在只不过是年幼一点,似乎就没人追究呢。
这样的话,我会变成靠一句『血气方刚』就获得免死金牌的无敌变态喔!
「哦,月子吃麵包的动作愈来愈熟练了呢。没有再掉满地了喔。」
「这全拜我的教育之赐。毕竟她将来会成为我的得力助手,这点程度是当然的!」
「姆呼……」
……呃,老实说。
虽然被捲入不可理喻的时空穿梭而感到混乱,但我想在这边先说一下我真挚的心情。不开玩笑,是我的真心诚意。
因为是小孩,所以无所不能。
我认为那样是不对的。
更何况是,比方说在大马路中央大喊『咪咪~』,或是做出害羞的事情向大姐姐的温柔撒娇:愚蠢又低劣而且低俗至极的神经病才会做这种应该受到唾弃的行为。
我可不是神经病。
变态和神经病完全是两码子事。
所谓的神经病只是单纯的怪人,但变态则是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强,贯彻清高的恋物癖,为了自己的美学而殉死。
「哎,才刚夸完就又开始掉了……」
「嗯嗯……没办法,我来喂她喝茶吧,因为我是姐姐嘛」
「……呼欸……」
没错,两者绝对不能混为一谈!
变态是有美学的!
请各位回想自己身边的变态。可以是恋动物癖。可以是Cosplay癖。可以是恋妹癖。可以是爱塞内衣给人的癖好。也可以是喜欢脱光光被人看的癖好。
这样各位是否能明白,无论是怎样的性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变态,都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规则,坚持贯彻他/她们的作风这件事呢?
此外,或许各个性癖会让你想到实际上符合描述的女孩,但那都是错觉。千万不能说什么「恋动物癖,Cosplay癖,恋妹癖,爱塞内衣给别人的癖好,喜欢脱光光被人看的癖好,依序分别是小豆梓、爱美、钢铁小姐、麻衣衣和鬼之子妹妹对吧?」这种话喔。
愈是后半段的性癖罪孽深重这种事,也不可以说出口喔。这世界真是充满变态啊。果然只有清秀可爱、品行端正的月子妹妹才是大正义!适合爽朗王子的就决定是我了!太棒啦,是快乐结局!
以上是嫌疑犯月子的供述,当局认为还有其他变态罪行,採取从严追究的方针。那么换下则新闻。话题扯远了,所以言归正传吧。
「你的麵包如果会剩下,给我一半吧。今天身体状况不错,好像还吃得下。」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要是能像这样渐渐痊癒就好了。」
「呶呼!呶呼呶呼!」
刚才好像在讨论变态有多美好。我没弄错吧?算啦。
总之,不论是什么样的变态,都有坚持贯彻美学的觉悟。
变态的道路上必定要有与公权力执行权或社会蔑视踢比邻而居的紧张感才行。因为所谓的变态,应当是对于社会带来反命题的存在。
的确,如果变态是小孩子,无论做什么都会被饶恕吧。
不管在女澡堂看什么,或是在路上吶喊什么,都不会被问罪,肯定是快乐得不得了,能够歌颂只有快乐,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的愉悦。
但是,那是感性的败北。
堕落的慾望,丧失的紧张感,屈服的生涯。
我所追求的变态之道,不应该以这种丢脸的字词修饰。
圈养在安全牧场内的猪,有什么矜持可言?与其成为某大学校长曾经在典礼上说过的肥胖家畜,不是更应该成为瘦削的奥斯卡.王尔德吗?站起来吧,横寺阳人!
「………」
「………」
「………」
我高高举起拳头。
赌上爽朗王子所剩无几的尊严,我在此发誓。
绝对不会用这么作弊的身体做出变态的行为!
「——喂,阳人。阳人你听见没,小屁孩。」
当我回过神来。
「……咦?」
餐桌上的对话嘎然而止。
「你从刚才表情就变个不停,怎么啦?」
正前方,右边,以及左边的——
「我感觉到异样的气氛」
筒隐母女三人。
「……呶呼……」
不约而同看着我。
三人露出三种不同的怀疑视线,扎在我身上。虽然最后的小妹妹究竟有没有自我有点微妙。
「没、没有啦!这个,我是想起昨天的事情啦!」
「嗯……昨天的事情是指哪件事情?」
「咦、咦?!呃,就是,那个这个呀…….」
「……你这小子真奇怪。这么说来,你今天早上感觉也不太对劲。」
采咲女士眯起单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她的眼光原本就很犀利,看到她露出像是看到可疑人物的表情,讨厌啦,我会兴奋耶!
不过实际上,记忆的中断根本无法掩饰啊!我陷入大危机了!快逼到绝境让我更兴奋了耶!
「我说你,该不会——」
「……哗,蝴蝶!」
就在采咲女士打算说些什么时,超迷你月子妹妹站起来,手舞足蹈跑向外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