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先说在前头,这是幻觉。
回过神时,我们身在南方的小岛。
南方小岛其实有很多种,大部分的人听见这个词,脑中都会隐约浮现热带地区的美丽大海、椰子、草裙舞等盛夏乐园的感觉,就是这样没错。
我们「邻人社」正在享受这样子的乐园。
我坐在海滩椅上晒日光浴,望向海边。
穿着白色学校泳装的玛丽亚,以及穿着非常暴露的低腰比基尼的小鸠,和睦地堆着沙堡。
「大哥,来杯果汁如何?」
我望向旁边跟我搭话的人,幸村身穿附裙子的可爱两截式泳装,拿着杯缘用水果装饰的热带果汁,对我露出柔和微笑。
「好啊,谢了。」
我从幸村手中接过果汁,开始喝起来。香醇甜味与清爽滋味融合在一起,非常好喝。
在离我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名戴眼镜的少女跟我一样坐在椅子上,单手拿着果汁看书。
那名少女叫志熊理科,头髮绑成马尾,身穿连身裙泳装,不知为何还穿了件白袍。
她在看的是独角兽钢弹×EVA初号机的BL同人志。
我再往大海看去,两名少女开心地泼着水玩。
「啊哈哈,看招~❤」
「呀!好冰喔~❤」
穿着花纹鲜艳的比基尼、金髮碧眼身材超好的美少女是柏崎星奈。
和她一起玩的黑髮少女是三日月夜空。
夜空穿的是跟「性感」、「可爱」、「萌」这些词完全扯不上边的黑白条纹全罩式泳装,脚到脖子统统被遮住了。
面带笑容嘻笑打闹的两位美少女美得像一幅画,光在旁边看就让我心跳加速。
……或许有些奇怪的地方,不过我们现在的模样,正是所谓的现充。
多么现充啊。
美妙至极的现充。
「……啊哈哈……现充真棒……好开心喔啊哈哈……邻人社大家感情都很好……啊哈哈哈哈…………」
然而如我一开始所说的,这是幻觉。
「──长。小鹰学长,醒醒啊……嘿。」
滋滋滋!!
「~~~~!?」
电流窜过全身,模糊不清的意识瞬间被拉回现实。
顺带一提,「电流窜过全身」并非譬喻,是真的被电到。
使用清醒用电击枪电我的犯人就坐在旁边。
回想起来,每次都是她──志熊理科,将动不动就迷惘、烦恼、逃避、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我拉回现实。
「呵呵呵……怎么可以只有你一个人看见幻觉乐得轻鬆呢,这样太奸诈喽,小鹰学长。」
理科脸上带着有点疯狂的僵硬浅笑,冷冷说道。
她刻意强调「学长」两字,彷佛要将其深深铭刻于心,大概是因为我们能以同校学长学妹的关係度过的时间,这就是最后了。
「……我看到好开心的幻觉……」
我看着远方说。
「怎样的幻觉?」
「夜空跟星奈笑着嬉戏,看起来感情很好。」
「真是不科学的画面。」
「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吗……」
不过理科说的确实没错。
她们俩不可能笑着玩在一起。
事实上──
「你快不行了吧?劝你最好早点投降,肉……」
黑髮美少女──三日月夜空两眼充血。
「呵呵呵……你才该投降吧?瞧你都在喘气了呢。」
金髮美少女──柏崎星奈跟夜空一样两眼充血,露出满溢狂气的笑容。
她们同时把筷子插进面前沸腾的火锅,从里面夹出漆黑的「某种东西」,同时放入口中。
「呜……!」
「恶……!」
两人发出青蛙被踩到的声音,看来统统「中奖」。
「好、豪、搞、好、豪辣!」
夜空痛苦地抓着喉咙。
「唔唔……唔唔唔唔……甜甜的……好像又不太甜……黏在嘴巴里面……感觉喉咙在慢慢腐烂……好噁心……」
星奈翻白眼了,泪如泉涌。
……现实世界的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地狱。
这个活动开始前,这里还是间乾凈整洁的西式房间。
邻人社七名社员围在房间中央的圆桌前。
桌子中心有个大锅子,里面的东西全是黑色,正在咕嘟咕嘟冒泡。
理科坐在我右边,左边是玛丽亚和小鸠叠在一起昏倒。
「……哥哥……哥哥……恶魔,恶魔要来了……」
「老哥让开,这样我杀不了那家伙……」
双方似乎都在作恶梦,神情痛苦地说着奇怪的梦话。
理科旁边是夜空。
小鸠和玛丽亚旁边是星奈。
被夜空及星奈夹在中间的是穿女僕装的学妹──楠幸村。
幸村默默、机械式地反覆把筷子从火锅移动到嘴边。
只是移动而已,从刚刚开始她的筷子就什么东西都没夹过。
幸村双眼失去焦点,跟死人没两样。
「……幸村……连你都不行了吗……」
我喃喃自语,面色沉痛。
「嘿小鹰,你也要吃啊……」
「呵呵呵……快点吃呀。比赛现在才开始……」
夜空跟星奈都亢奋地说。
「呜呜……」
我将筷子伸向热腾腾的火锅,快要哭出来了。
锅里散发一股异臭,又甜又臭又酸,刺得皮肤麻麻的,眼睛和鼻子又痛又痒,总之让人有种异常的不适感。
「……欸,里面真的没有下毒吗……」
「应该没有,小鹰学长……理科的验毒器材可以完美验出所有毒物。应该是完美的吧……」
理科没什么自信。
我们在做什么呢──在煮黑暗火锅。
事情起源于前几天。
在阴沉的气氛下毕业也挺那个的,因此我们想在专属于邻人社的毕业典礼结束后,办个可以大家一起闹的活动。讨论时星奈玩的恋爱游戏有「朋友们聚在一起开火锅派对」的剧情,夜空看到就咕哝了句「……一起吃火锅感觉很像好朋友,真不错」。
我跟星奈都同意。
然后夜空说:
「为了避免在和朋友吃火锅时失败,先在这个社团预演吃火锅吧。」
──交到朋友时的预演。
夜空是故意使用好久没听见的、已经趋于形式的这句话。代表这将是邻人社举办的最后一场活动。
回归正题,说实话「大家一起吃火锅」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都表示赞成。大学生给人一种一天到晚在房间吃火锅的印象,身为下个月起就是大学生的人,我想先体验看看。
决定要煮哪种火锅的时候,星奈说「我想煮暗锅」。
好像是因为其他游戏也有感情很好的朋友一起煮火锅的剧情,大家一边尖叫一边吃暗锅的景象看起来非常开心。
我们听了不禁觉得「好像很好玩」。而且暗锅有种只有知心好友们才能一起吃的特别感,很适合为邻人社收尾。我是这么想的。
决定煮暗锅后,汤头由社员中唯一会做菜的我负责。
周末,我着手开发暗锅用的黑汤。
暗锅之所以叫暗锅,是因为夹食物时要关掉房间的灯,汤头不一定要黑色,可是我误会了。
总之,我拿墨鱼汁、黑芝麻当底,成功做出海鲜味浓郁又有点辣的美味「黑汤」。星期一──毕业典礼当天,我用理科带来的锅子煮汤,关掉社团教室的灯,把各自带来的食材一口气丢进去,暗锅派对终于开始。
……然后到了现在。
我辛辛苦苦开发的黑汤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恶臭,颜色虽然还是黑的,却变成疑似沼泽的另一种物体。
明明有禁止带不能吃的东西,毒物当然也不行,为何我刚才连幻觉都看见了……
把食材丢进锅里前,大家都还很开心,当以海鲜类为底的香味开始转化成异臭,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无影无蹤。
每当众人一起从锅里夹出食物,气氛就会恶化。
玛丽亚和小鸠这两个年少组开始十分钟就阵亡了。
夜空及星奈则是──
「都是因为你说要煮暗锅这种有病的东西……!」
「还不都是因为你说要煮火锅!」
「最有问题的是你带来的盐腌鲱鱼吧!」
「鲱鱼不难吃呀。比起那个,你的芒果和草莓大福是怎样!」
……像这样推卸责任。
不知不觉还多出「活到最后的人优胜」这条莫名其妙的规则。
现在,幸村也不行了。
幸好我都抽到肉丸子、蒟箬这种比较正常的食材(我自己带的),成功存活下来,可是刚才充满社团教室的噁心甜味,害我穿越到了乐园。
味觉白痴理科虽然活下来了,双眼已经失去光芒,不知道该说幸还不幸。
我跟理科同时将筷子插进火锅,夹出染成一片漆黑的「某种食物」,憋气塞进嘴巴。
……汤的味道超恶,但食材没有问题……就只是个……只是个……这是什么?从口感判断……花椰菜?
理科好像夹到不妙的东西。
「……从理科的记忆中找出味道最接近这个食物的东西……………………消毒用酒精。」
留下这句话后,理科就不动了。
「……连你都……」
暗锅这种东西果然是真正的知心好友和乐融融享用的料理。
与「和乐融融」相去甚远的我们不该涉及这个领域……
而且我们的社员只有恶作剧技巧是一流的,她们带的都是棉花糖、水果、零食等仔细想想就知道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的食材。
为什么当时我会觉得「好像很好玩」呢……
我感到后悔。
「那么下一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