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就像是穿着荆棘织成的衣服。饮用水带着泥巴的腐臭味,食物如同小石般坚硬,完全无法入口。每踏出一步,脚底就传来针刺般的疼痛,然而地上根本没有针,这只是自己的错觉。没错,我很清楚。波尔莫十分友善,尼姆姆、蓝拉和梅洛尔都对我很体贴。至于那些魔女——友友知道的魔女全都出门了,不是很清楚。不过倒也没有魔女当面奚落友友,或是假装对友友视而不见。友友被欺负了吗?没那回事。欺负?拜託,又不是小孩子了。魔女正忙着战斗,哪有时间刁难友友这种小女孩。这只是友友单方面的想法,简而言之就是被害妄想症。友友确实受到监视没错,如果想要离开秘密基地,一定会遭到吓阻。如果想要自我了断,一定会受到制止。原因很简单,友友是个人质,作用在于迫使列列成为道具、成为猎杀人类的猎犬。没错,猎杀人类的道具。其实友友早就知道列列做了些什么。之前回来的时候,列列虽然什么都不肯说,传言早就已经满天飞了。卡乌尔、卡乌尔、卡乌尔。列列一直在杀人。露西亚、露西亚。魔女露西亚让列列成为杀人的机器。友友是控制列列的人质,更是让列列成为道具的道具。之前列列随着魔女讨伐队南征北讨,与魔女军团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激战,如今却为了魔女残杀人类,不知道他的心裏面有什么感觉?友友无法想像,也不愿想像。太可怕了,杀人。然而列列依然前往战场,挥动手中的武器。即使全身是伤,依然不断地杀人、杀人、杀人、杀人。
友友不喜欢战争。肉食野兽以及人类杀害动物充当食物,这点还叮以接受,也能够理解。然而并非为了取得食物来源的杀戮,显然就没什么道理。
战斗是唯一的活路,是不得不的选择,基本上友友可以理解。魔女和魔女的朋友只能生活于森林之中,然而对于人类而言,刬平森林开闢稻田才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森林中的狼群常常袭击家畜,有时也会攻击人类,因此人类完全没有跟魔女和平共处的念头。村子逐渐扩大为小镇,即使筑起了城墙,居民的生活圈依然不断往外延伸。于是城镇的规模愈来愈大,人类继续繁殖,不断地繁殖。为了解决最基本的民生问题,人类必须砍伐森林、必须开闢荒地、必须种植作物,必须饲养家畜当成毛皮以及肉食的来源。对魔女让步,等于是牺牲自己的利益。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更没有人愿意挨饿受冻。温暖的火炉绝对比酷寒的天气更有吸引力。这点魔女当然也很清楚,因此她们认为战争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或者真是如此吧,双方都有各自的立场,大家都有各自的正义,没有绝对的对错。友友只是难以苟同,如此而已。
既然如此,什么是真正的正义?我所认同的正义又是什么?
我到底想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存活下去?
就算我想到了什么好方法,大家应该也会嗤之以鼻吧。
因为我只是个人质,只是个让道具成为道具的道具。
「多少吃一点吧,阿拉雅。」话才刚说完,贴心的波尔莫就忙着将树果以及蜂蜜送到友友的面前。友友将食物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即使勉强吞进肚里,很快又会全部吐了出来。
入夜之后,友友总会忍不住哭泣。眼泪流乾之后,应该就不会想哭了吧,友友心想。然而即使哭了一整夜,第二天晚上还是会流泪。
魔女的修行更是毫无进展。每当友友闭上眼睛试图冥想,就会忍不住想要大吼大叫,甚至是拳打脚踢。
伟大的洪流?生物终将死亡,回归伟大的洪流?这种说法相当可疑。若真如此,努力存活下来跟急着寻死又有什么不同?每一条生命都没有所谓的价值,生命就是生命,有生就有死。没错,魔女自己也这么说。立志成为魔女的人完成必要的修行之后,就会举行成为魔女的仪式。你是一个人,为师者询问。我是一个人,弟子回答。你是什么样的人,为师者询问。我是一人之人,弟子回答。接着师者与弟子同时咏唱。你是、我是一人之人。你是、我是一个人、一个生命。你是、我是无限流转的生命碎片。生命是繁星、是天空、是大地、是水、是火、是岩石、是砂砾、是宇宙、是所有的一切、是一切的起源。你是、我是注定面对死亡的存在。你是、我是在死亡之前努力存活的生命碎片。最后师者赐予弟子魔女之名。魔女认为所有的生命一律平等,既然如此,无论是饥饿而死或是客死异乡,不都是一样的吗?无论是洋溢着喜悦、充满了悲伤抑或是受尽无限的痛苦,生命都必须包容一切,然后面对死亡。
我呢?才不要呢,开什么玩笑。
我喜欢温柔体贴的生物,喜欢对我释出善意的生物。我喜欢总是陪伴在身旁、无条件保护我、心中总是惦记着我的列列。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的心中只有自己,永远只想到自己。没错,那又怎样?
因为我实在是过于脆弱、过于渺小,光是保护自己都来不及了,没有余力保护别人。就算真的上了战场,也是死路一条。我不想死。不行吗?我害怕死亡,不行吗?
明知列列正在猎杀他人,明知列列的心中一定很不好过,我还是只能想到自己。
「回来了!」「阿拉雅,回来了!」「露西亚!」「巴巴罗!」「列列·伊吉尔回来了!」
一天早上,波尔莫王人组又叫又嚷地跑了过来。当时的友友正在为了自己而啜泣,说什么也不愿起身,结果惹恼了波尔莫三人组。他们试图拉起友友,然而友友还是不想起来,于是波尔莫三人组只好轮流窥视友友的表情,轻抚友友的背部,试着跟友友说话。最后三人终于死了心,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友友再度陷入了孤独。
就在冬天的太阳升上最高点,準备开始下降的时候,波尔莫的身影再度出现。除了波尔莫之外,还有绯色尼僧服的魔女露西亚,以及绿色盔甲的魔王巴巴罗。
「阿拉雅,请你照顾卡乌尔。」
友友依旧躺在床上,冷冷的反问一声:「……照顾?」露西亚耸耸肩膀。
「是的,卡乌尔在他的房间。」
「这是命令吗?」
「如果不是命令,你就不打算执行了吗?」
「我不想服从你的命令。」
拜託,我到底在说些什么?真是好笑。当然,没有人笑得出来,一点都不好笑。奇怪,我是不是吃错药啦?
露西亚丢下一句「随你的便」之后,旋即带着巴巴罗转身离去。
凝视着露西亚和巴巴罗的背影,友友这才猛然察觉自己是在逞强。什么叫做不想服从命令?说穿了也只是害怕罢了。没错,我害怕见到列列,怕得不得了。列列一定伤得很重,无论是肉体或是心灵。我害怕见到受伤的列列。
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都是我害的。
我能够忍受一切吗?能够直视列列的眼睛吗?没什么自信。可是要我从此不跟列列见面,似乎又不太可能。我并不是不想见到列列,事实上我很想念列列,很想跟他见面。可是一想到跟列列见面,内心就感到害怕。虽然害怕,却还是很想见面。
友友站了起来,走了两三步,脚步显得有些虚浮。波尔莫连忙伸出双手,试图搀扶友友,可是友友却拒绝了波尔莫的好意,逕自冲出房间。秘密基地位于卡达兰山脉的中段,最高点就是名闻遐迩的剑峰。如今剑峰和其他山头覆染上了一层雪白,秘密基地附近倒是并未下雪。踏着地上的枯叶,友友拚命地往前跑。身体格外轻盈——应该是过分地轻盈,有种靠不住的感觉。友友请隔离区域的守卫开门,快步进入其中。列列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友友停下脚步,调匀呼吸,想跟列列见面的慾望油然而生。
过去的我只有列列,现在真正关心我、愿意为我设想的人,也只有列列。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比任何人都明白。我不应该离开列列,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必须待在他的身边,才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
现在还不算迟,希望如此。
于是友友推开木製的门板。
不算宽阔的圆形房间之中,列列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面向门口,嘴巴微微颤动,却听不见声音。无论是表情或是黝黑的瞳孔,看起来都毫无生气。
「列列。」
友友反手关上木门,跪坐在列列的面前。列列凝视着友友。两人虽然视线相交,友友的心中却异常浮躁。
「列列……」
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友友不知道。列列跟那个时候不一样。离开秘密基地之后的第一次归来,跟那个时候不一样。列列并未做卡乌尔的打扮,身上也没有臭味,大概已经回来一段时间了。是因为全身洗得乾乾净净,还换上乾净的衣物吗?不对。
跟洗凈全身与乾净的衣物无关,列列似乎不太对劲。
友友鼓起勇气伸出右手,指尖轻触列列的脸颊。
列列一直凝视着友友。
嘴巴微微颤动,空气在双唇的缝隙之间流动。
「列列……难道——」
友友紧咬下唇,打量着列列的咽喉。没有明显的伤痕。既然如此,又怎么会?
「……你失去了声音?」
列列低头俯视地面。连眨了两次眼睛之后,才默默地点头。
※
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能说话?其实还是可以发出一些简单的声音,例如「喔喔喔」之类的,偏偏就是不能说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抱歉。
我想道歉,向莎莉道歉,可是应该不会被接受吧。莎莉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就算想要道歉,也找不到对象。
友友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从未离去。她总是握着我的手,轻抚我的背部、肩膀和腹部。我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受到友友的抚摸,无论是清晨、白天,或是晚上。
我感到很害怕。饲主迟早会再度现身,到时我又必须成为卡乌尔。不,我一直都是卡乌尔,即使是现在也一样。我是卡乌尔,卡乌尔是我。
而且我很介意身上的臭味,现在的我应该很臭。
我是不是很臭?好想跟友友问个清楚,偏偏喉头髮不出半点声音。好想说话,真希望友友主动询问,可是我真的说得出口吗?不行,我说不出口。我是猎杀人类的猎犬,杀害无数的神职人员、教堂的帮佣、卫兵,甚至连并未做出什么坏事、收容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孤儿——像莎莉那种孤儿、真心爱护那些孩子、受到那些孩子的敬爱、甚至不惜在半夜里偷偷溜下廉前去探望的大好人都不放过。比利,布朗多罗死了,莎莉也死了。为什么是莎莉?在当影犬的时候,我常常跟她一起行动。有时她会趁着我熟睡的时候偷偷摸上来,吸吮我的嘴唇,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她说她喜欢我,还说我是个叛徒。叛徒?我背叛了什么?
为什么莎莉跟布朗多罗睡在同一张床上?莎莉没穿衣服,还说队长对她很好。对她很好?布朗多罗?实在不明白。不过赤裸的女人钻进男人的被窝代表了什么,我倒是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样?
两人都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我一直不明白,也并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一旦剥夺了生命,就再也回不去了。甚至连说声抱歉也不行。
这种再浅显也不过的道理,我居然一直都不明白,一直在不思不想的情况下进行杀戮。杀人、展示、旋即抛到脑后。那些人的死对我毫无意义。如果我违背饲主的命令,天晓得友友会落得什么下场。所以我只能听命行事,就这么简单。
这么做真的好吗?杀了那么多的人,真的对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没有其他的选择。因为友友——
我好像将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友友,亏友友对我那么好,总是对我不离不弃。友友并未做错什么,动手的人是我。那些人是我杀的,做错事的人是我。没有我的话,莎莉的母亲以及莎莉就不会死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列列,你在发抖。会冷吗?」
友友从背后搂住了列列。不知不觉中,列列躺在房间的角落。全身缩得小小的,彷佛一只濒死的虫子。列列摇摇头。我不冷,友友。一点都不冷。
「可是你的身体冰冰的,这样会感冒呢。」
不会感冒,我也不在乎感冒。若真的会感冒,就让我感冒吧。
「我来帮你热热身子。」
友友的身体十分温暖。
「这副光景不禁让我想起了山羊多多。」
没错,我也想起来了。我跟友友一起抱着山羊多多逐渐冰冷的身体,试图替它取暖。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大概是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否则多多就活不成了吧。多多死掉的时候,心裏面真的很难过。山羊无法前往天国,以后再也见不到多多了。没错,我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当时的我早就知道了,如今却——
耳垂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应该是友友的嘴唇。友友的鼻子嗅了嗅之后,轻轻地笑了几声。
「列列,我不讨厌你的味道。」
别这样,友友。我很臭。
「别害怕,列列。拜託。」友友的声音十分微弱。「……我不讨厌那种味道,不要刻意躲着我。」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刻意躲着你?天大的误会,我只是——
无法解释,喉头髮不出声音。我不能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友友离开列列,慢慢地起身。
「……对不起,其实你比任何人都不好过。」
列列回过头来,很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为什么?
列列试图撕扯喉咙,却被友友所阻止。
「别这样,列列。不要这么做。」
还是没有声音。
这时房间的门板开启,饲主与巨人自门后现身。
「卡乌尔,準备工作了。」
※
列列被露西亚带走了。三天之后,魔女朵拉可率领麾下军队进入秘密基地。
目的是为了哀悼名叫库达拉奇的穆拉族人,据说他是魔女军团最伟大的长老级人物。友友不认识库达拉奇,即使得知高寿三百岁的穆拉族人撒手人寰,除了为他的长寿感到讶异之外,并没有特别的感触。不过对于魔女军团而言,库达拉奇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只是这几年来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清醒的时间十分有限,因此大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备,得以冷静地接受他的死亡。露西亚甚至在朵拉可返回之前,就急着带领列列离开秘密基地,朵拉可也只是静静地渡过两天的时间,并未特别替库达拉奇举行葬礼。确定库达拉奇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之后,魔女军团依照他生前的嘱咐,立刻将遗体下葬。魔女军团并未替库达拉奇设置墓碑,毕竟除了消失于这个世界之外,死亡本身并不会留下什么。我可以接受这种死亡吗?友友扪心自问。如果列列再也不会回来了呢?如果列列死了呢……?
友友曾经失去列列。逃出海顿市之后,得知魔女讨伐队「雨云」全军覆没的消息,友友满心以为列列也死在战场上了。虽然不愿相信,虽然逃过一劫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当时的友友确实失去了列列,一个人独活了下来。
如果再次失去列到,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一想到这里,友友顿时感到呼吸困难。胸口发疼,内脏全都揪在一起。视界愈来愈狭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全身上下使不上力。早知如此,应该儘可能地碰触列列,儘可能地拥抱列列,儘可能地跟列列说话。一旦列列死了,就再也碰不到他、无法拥抱他、更不能跟他说话了。我跟列列死后都不可能上天堂,可是就算活着,列列也只是受人利用的道具,我则是利用道具的道具——
一天夜里,友友离开房间。无视跟随在后的监视者,友友逕自来到朵拉可居住的洞穴。朵拉可正盘坐在地进行冥想,明知友友来了,也丝毫不为所动。内心不是滋味的友友乾脆使劲踏地,结果洞穴的天花板顿时冒出一名长发的男子。
「有事吗?」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古鲁布布。我想跟朵拉可说几句话。」
「真无情,我可以陪你玩一玩呢。」
「一点都不好笑。」
「古鲁布布,够了。」
睁开眼睛的朵拉可静静地开口。古鲁布布啧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天花板。
「阿拉雅,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请不要以这个名字称呼我。」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即将踏上旅程的魔女欧可娜为什么要赐予你这个名字。」
「我得成为一名魔女,往后才能在魔女军团受到平等的待遇,因此师父才会当着大家的面前赐予我这个名字。因为师父自己也很清楚,她已经没办法保护我了。」
「欧可娜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魔女。友友,不觉得你应该维持阿拉雅的身分吗?」
「可是……可是……」
双膝颤抖,全身无力,差点哭了出来。
朵拉可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你是为了列列·伊吉尔而来的吗?」
「拜託,求求你!」
友友跪倒在地,低头恳求。或许是觉得光是低头还不够,整个人甚至还趴在地上。
「求求你……请原谅列列……放他一马……别叫他做那种事……」
「阿拉雅。」
异常冷酷的语气。
「这是众人协议之后的决定,我无权推翻。更何况露西亚的努力已经有了成果了。」
「成果……什么成果?」
「对于与塞恩为敌的魔女军团而言,成果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增加己方的力量,另一种则是对敌人造成损害。」
「简而言之,就是跟杀人脱不了关係吧?列列又杀了什么人?」
「知道又如何呢,阿拉雅?」
「难道我不应该知道吗?而且……列列他……」
友友紧咬下唇,伤口顿时渗出些许的血迹。友友非这么做不可,否则泪水永远也止不住。
「列列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你知道吗?列列不能说话了。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说,一定也不想保持沉默。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与他一起分担痛苦,如今连这种小小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我已经接获类似的报告。」
说完之后,朵拉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冷酷的声音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坚定的语气虽然毫无商量的余地,友友却听得出来那是朵拉可的伪装。不过也因为如此,朵拉可的决心更是不容易动摇。过去魔女优魔吉的伴侣基奇它卡曾经提出警告。要小心,露西亚跟朵拉可不一样。同理可证,朵拉可也不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露西亚。朵拉可只是思路清晰、意志坚定罢了,当她面对不能感情用事的情况,就会戴上冷酷的假面具。对于天资聪颖的朵拉可而言,隐藏内心的情感并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朵拉可静静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