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世界上的确有那种一点干劲都没有的家伙,来,皇后两张。」
「为什么我得当那种家伙的保母啊?国王两张。」
「老姊,你输啰?」
我就这样拿着牌僵在原地,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王牌了。
我跟夏树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桌上散落着掀开的纸牌和堆积如山的餐具。
我家爸妈每个月都会有几天在外面吃饭,那种时候就剩下我们姊妹俩在家吃晚饭,所以我们以玩纸牌来决定谁要收拾餐桌跟洗碗。很丢脸的是,我输给了这个笨老妹。
「刚刚说的那个男生,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嗯?你是说神门?」
我把餐具端去洗碗槽时,夏树一边翻开漫画一边问着。喂,好歹也来帮老姊收一下餐具可以吗。我没有跟夏树说神门就是之前亲了我鼻子的男生。之所以不愿提起这个话题,是为了大家好。
「总觉得那个人满可怜的说。」
「可怜?」
「没有办法对什么事情认真,所以很可怜。」
神门对任何事情似乎都漫不在乎,那一定是因为从来没有人愿意认真地面对他吧。
或许他根本没有「对某人认真」的经验。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就像永音老师所说的,就算跟他交往,这段关係应该也会很快划上句点吧。
神门完全不参加练习。他本来就是新生,是迎新公演所要欢迎的新生,是属于坐在观众席的人。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对公演造成什么妨凝。演出角色由学长姊们和雏浦担纲,我负责控制音效。在大家丧失记忆之前的练习过程里,我也有饰演其中一个角色,可是现在没有了。的确,人社没多久的社员是不可能有什么演技的。再说,剧本本身也重新修改过,即使没有我,也能照常演出。
我曾经存在的那段时间完全消失了吗?然而,那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也只能死心而已。
加上凑山学长找来帮忙控制灯光的三年级学长,这样的阵容总算能让整齣戏顺利演出了。
明天要在学校的体育馆做最后綵排,后天则要在县民会馆正式演出。虽然我没有要踏上舞台,但已经开始觉得紧张了。
沙幸学姊的妈妈不知道会不会来看这次的公演?在上次的恶魔事件里,我有叫她来看,可是她那段记忆保留的可能性很低。她是个深深爱着病弱女儿、努力守护女儿的伟大妈妈,至少应该让她看看女儿留下来的作品。我还记得以前问到的沙幸学姊家电话。在那张便条纸、手机通话纪录全部消失的情况下,唯一能依赖的是我的记忆,幸好我还记得一清二楚。我在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待会儿要打个电话过去。
把所有碗盘洗乾净之后,我回到二楼的房间。夏树还在一楼的客厅看漫画,我们姊妹共用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拿出手机,按了沙幸学姊家的电话号码。响了几声之后,一个女性接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涩谷家。」
「那、那个、我是话剧社的社员。」
我劈头说道。连自己的校名都没报出来,这样实在太没礼貌了,我马上在心里反省。结果反省之后反而开始害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是沙幸的朋友吗?」
对方先开口了。
「不、那个……」
我跟沙幸学姊连面部没见过,所以应该不算是朋友。毫无意义的苦恼支唔之声传进话筒。啊啊,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当成恶作剧电话的!
不行!就直接一决胜负吧!
一后天星期日沙幸学姊写的那齣戏要公演,十点开始在县民会馆演出,请您一定要来观赏!」
霹哩啪啦说完,还没听到对方的回答,我就按掉电话了。
……总觉得上次打电话去的时候讲得比较好。算了,反正已经把公演时间地点告诉她,这样应该没有问题了吧。我这样安慰着自己。
我放下手机,在床上躺成大字状。
脑袋里一片混乱。
一之濑学长的事。
神门的事。
后天公演的事。
各种事情在脑袋里咕噜咕噜地打转,然后就这样搅在一起,变成一个更难解决的问题。
我不希望一之濑学长继续认为我跟神门很要好,可是,还是得想办法让神门融入话剧社成员的圈子里,这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如果神门能交到朋友的话,就算没有恋人应该也没关係吧。而且,如果他能参加社团活动的话,我们就不必再拜託社团以外的人来帮忙,这样话剧社的社员们应该也会很高兴。
神门完全没有来参加练习,所以连公演的事都不知道。如果没有人告诉他有关公演的事,他就会错过在话剧社里活跃的机会了。
我从挂在衣架上的制服口袋里掏出神门给我的便条纸。
没有自信能顺利地叫他来欣赏公演,可是,如果不趁这次把他拉过来的话,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我捡起刚刚丢下的手机,一边看着便条纸一边按下神门的号码。
响了几次之后,神门接起电话。
「喂?是谁?」
威吓似的低沉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好蛮横的语气。
「那个、我是空口,神门吗?」
「啊啊,是真帆啊。」
声音一下子改变,从不良少年模式切换成纯真少年模式。
「怎么?想清楚了吗?」
「不是,我不是要来讲这个。我是想问说你怎么都没来参加社团活动……」
「很麻烦。」
这小子还是没有任何成长。
「后天十点开始在县民会馆有活动,是迎新公演,请你过来看看。」
「去的话你就会当我女朋友吗?」
……这小子没救了。
「可能性会提高。」
我用天气预报似的平板语气洒下诱饵。结果,单纯到令人惊讶的神门就这样吞下我的诱饵。
「那我去。」
没见过世面的臭小鬼。
「那就这样了,对了,明天早上我们也有綵排……」
「那个我不去。」
只说了这句话,神门就把电话按掉了。
说我完全不生气是骗人的,不过总算是达成目的了。这样一来,神门应该可以打进大家的圈子里吧。
为什么我要为了神门这个臭小子这么拚命呢?关于这一点,我还不太能说服自己。是因为害怕他的恶魔能力吗?还是因为我有点了解他的痛苦之处?
──虽然不喜欢对方,却还是用温柔的态度地对待他,这是很残忍的哟。
永音老师的话在脑中打转。
我是不是做错了呢?虽然我觉得这是为了神门奸,但或许对他来说一点都不好。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做才对,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星期六。我怀着昨天没有解决的疑问,来到学校的体育馆。除了神门以外,其他社员们都已经到齐了。我负责控制音响,不必参加演技练习,不过要在整齣戏的演出过程里确认音效和音乐出现的时问。帮我们控制灯光的三年级学生也有来,整个綵排过程进入最后的準备阶段。
大家都很认真地在练习。
我虽然没有站在舞台上,不过也非常认真。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地準备明天的演出。这应该是一件非常棒的事才对,可是我心中有某个自己无法肯定现状。
因为是沙幸学姊的剧本,所以一之濑学长才会这么拚命吧?
我讨厌这么想的自己,虽然讨厌,可是这样的声音的确在我耳边缭绕。我在播音室一边盯着音响器材,一边独自叹气?
事情发生在我第三十二次叹气的时候。体育馆的播音室在后台的二楼。从这里可以看见舞台的动静,我一边瞄着舞台一边操作机器。
当我像平常一样从上方看向舞台时,发现綵排很不自然地停下来。舞台上的演员们同时看向舞台侧边。我觉得很介意,于是跑出播音室走下去。我再次听到了那个像冰雕一样寒冷刚硬的準确发音。
「没有顾问的社团禁止在这里活动。」
森冷的声音,不容抵抗的语气。
整齐的装扮,像要射穿人的视线。
舞台侧边站着副会长和她的小喽罗们。跟职场女强人一样的副会长照例把手叉在腰上。
「我们有临时顾问。」
雏浦瞪着副会长说道。看着这两个人的气势,总觉得一场恐怖的女人战争就要展开了。
「本校没有临时顾问这种东西。」
副会长冷冷地打断雏浦的话。
果然不应该相信那个笨蛋老师的话。雏浦乖乖地退下。
「我们现在虽然没有顾问,不过很快就会有了。」
三愈学姊嘟起嘴巴。
「如果现在没有顾问,就不能成为社团。一个没有顾问的社团不能获得认可,所以不能使用体育馆。请你们马上离开。」
「你是特地在假日来跟我们说这些话的吗?」
气炸了的凑山学长愤怒大吼。
「我也不想在假日的时候来学校,如果不是各位喜欢出乱子的话,我想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副会长露出冷冷的微笑,明显是在挑衅。
「对了,听说你们有新生加入?是哪一个?」
没有人能回答得出这个问题。要是说出真相,副会长搞不好会说幽灵社员不能算数。
「他今天没有来。」
一之濑学长代表大家回答。副会长没有漏掉他回答之前的几秒沉默。她从口袋掏出笔记本,迅速翻着内页。
「神门裕贵啊,这个……」
视线从笔记本上栘开,副会长环视我们一圈。连这种事她都去查了啊……
「看来你们收了一个问题社员啊,他可是执行部最有希望退学名单上的头号人物呢。」
最有希望退学名单……哪来这种鬼东西啊。
「社员的责任就是社团的责任,要是发生最糟糕的情况……」
「我会负起责任。」
一之濑学长打断副会长的话。副会长眯细眼睛。
「我会以社长的身分负起责任。这样可以了吗?今天的练习就到此结束,我们会马上离开体育馆,这样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嗯,这样就可以了。」
副会长没有再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她大概没想到一之濑学长会回答得这么乾脆吧。
「还有,请告诉会长,如果他想整垮话剧社的话,请他亲自过来一趟。」
「会长很忙,没办法保证一定会过来,不过我会转告他的。」
戴着黑色臂章的少女和戴着白色臂章的强壮男学生们离开了体育馆。一之濑学长一直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
「怎么办?」
凑山学长很担心地问着一之濑学长。
「只要能用明天的演出成绩说服永音老师就行了。」
「是啊,凑山你担心过头了。」
三愈学姊故做开朗地说着。可是,大家都跟凑山学长一样担心。话剧社最大的危机的确已经降临了。
练习结束之后,我跟雏浦一起去县民会馆,先熟悉一下那里的音响器材操作方式。基本上那里的设备跟学校的设备是一样的,不过还是去看一下比较保险。
跟雏浦说再见之后,我去了一趟二手书店。这个书店是最能让我感到平静的地方。
走进店里,带着霉味的阴暗空气一如往常地迎面袭来。我打了声招呼,走进里面,老闆也像平常一样坐在同一个地方。
「怎么了?为什么星期六还穿制服?」
老闆看了我一眼后说道。
「天有社团活动。」
「社团?你参加了什么社团?」
「您觉得我会参加什么社团?」
「黑魔法同好会?」
「没有那种东西啦。」
这样的对话,以前也曾经出现在我跟老闆之间。老闆果然也丧失记忆了。
「我参加了话剧社。」
「话剧社?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