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参加社团活动。
如果是过去认识我的人听到这种话,大概会受到吓得失去自我而发狂的冲击吧。不,就算没有发狂,我想大概也会惊慌地跌倒而撞到头吧。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实际上我正在参加社团活动。我的确是话剧社的社员。
而且话剧社的社团活动是我每天的乐趣所在。这个事实所带来的冲击,我想就算用陨石彼此互撞也无法表现殆尽。总之,我如此专注于那种挥洒青春的活动,是比地球自转的方向突然逆转还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这种事情还是有可能发生的。我在听完永音老师说的话之后,便一边抱着阵阵抽痛的头,一边前往话剧社社员等待的地方,也就是体育馆的舞台。对我来说,那个场所就是如此重要,又无可取代的地方。
在体育馆里,其他社团的社员们正剧烈地运动着。虽然笼罩在他们散发出来的全力投球、完全青春的光辉下,我几乎都快昏厥过去了,不过一想起自己也是个专注于社团活动的高中生,我才能勉强联繫住快要升天的空口真帆那黑色的灵魂与肉体。
我就跟往常一样偷偷摸摸地经过体育馆最角落的地方,走进了后台。后台既阴暗,又飘散着充满尘埃的空气。虽然我一开始对这一点抱持着厌恶感,不过现在光是接触到这股空气,就会让我的胸口涌现出期待。就跟巴布洛夫的狗一样。只要穿过这股空气,就可以见到大家了。就可以和大家一同练习了。然后也可以接近那个人的身边。
我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的笑容,登上了舞台。
因为舞台上的帷幕放下来的缘故,所以无法从体育馆馆内确认舞台上的情况。不过因为我被永音老师叫去而来迟了,所以我想其他的社员们一定早就到齐了吧。
我从后台登上了舞台。舞台上聚集了一些熟面孔。
最先注意到我的人是弓滨三愈学姊。她比我还要高一个年级,是三年级学生。
「啊,真帆。」
这么说完之后,三愈学姊一边原地跳起来,一边对我挥手。普通的高中三年级学生做出这种举动的话,就算被人当成是烧坏了脑袋,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不过三愈学姊做出这种动作,却不可思议地让人觉得极其自然。总之,三愈学姊很娇小。由于她是一位身高比因为个子矮而被亲妹妹愚弄的我还矮的学姊,所以她是真的矮得不得了。不过因为她拥有和身高相当的稚气脸蛋与行动原理,所以任谁都会觉得她的模样看起来很自然吧。
我一边注视着三愈学姊那两束剧烈晃动的头髮,一边想着怎么做才能长得像她那样天真浪漫。
「噢!你来啦,营业部长!」
这么说完之后,以满脸笑容迎接我的人是凑山容一学长。他也是三年级生,是一个体格相当棒的人。虽然他是个偶而会得意忘形的人,不过我认为他也是炒热社团气氛的重要存在。他和以最强气氛破坏者的身分君临顶点的我,是截然不同的人种。
「营业部长?」
凑山学长的话让我困惑地歪着头。
我有做过什么营业方面的事情吗……?
要说我在增加社员这方面做出的贡献,也就只有那么一次而已。不过因为我而入社的那位社员跟平常一样迟到,现在人并不在场。
「总之,我也顺利地增加了社员人数呢。」
这么说的人是雏浦。她也是话剧社的成员。
就在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察觉到舞台上有个生疏的人影。
我在教室里头曾数度看过那个身影。不过那却是我到昨天为止都未曾看过的人物。
一双宛如在大自然中成长的淳朴大眼与纯白色的肌肤。可爱的三股小短辫与和蔼可亲的笑容。
「宫脇同学……」
在那里的人是宫脇。她宛如紧贴着雏浦似地站在那里。
「啊、那个……」
宫脇同学面向这里之后,那对可爱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面无表情又震惊的我。我想她一定正拚命地回想着我的名字吧。
「那、那个,真帆同学?」
宫脇勉强挤出一副笑脸说。看来要是三愈学姊不在的话,她似乎也喊不出我的名字吧。
「对不起!难得我们还一起吃过便当的说……」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我身上散发出一股蕴含了适度诅咒的气息,宫脇同学立刻低下头来道歉。
「那……那个,请你不要在意。我本来就是个人家分不清楚我到底在不在场的家伙……」
我放下身段为宫脇解围。
「那个……你是佐藤同学吗?」
总之先试着说说看日本最多的姓氏吗?就準确率来说,或许这是最有胜算的赌注也说不定,不过我还是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
「我叫空口。空口真帆。」
「啊啊,空口同学。真的很对不起。」
宫脇又再度低下了头。算了,毕竟会想要记住我名字的人类原本就很稀有,光是有像宫脇这样努力尝试记住我名字的人,或许就该谢天谢地了。不管走到哪里,我都是一个卑微的角色啊。
「因为空口的关係,又要增加一名新社员了呢。」
这个声音。
响起了一阵会让我的胸口为之纠结的声音。
虽然他一直在我的视线範围内,不过我因为羞于直视他,而一直无法看清楚他的身影。现在我总算面对着他。
高挑又苗条的身躯。清爽摇曳的头髮与有如人偶般漂亮的脸庞。温柔的眼神与美丽的笑容。
他是我憧憬的人。
也是我的初恋对象。
一之濑拓马学长正站在那里。
「是的。」
我满脸通红地回答了两个字。其实我本来想要用更亲切的态度说话,也想要跟他进行一大堆的对话,然而我却无法继续说下去。明明心里製造出快乐的对话,我却无法把它说出口。
我把自己的感受和话语一起埋藏在内心深处。如果把我从很久以前累积下来的话语压缩起来,现在一定变得跟押寿司一样了吧。虽然我想在超过赏味期限之前把它拿出来,不过现在的我似乎是办不到的。
「宫脇同学似乎要加入我们话剧社哟!」
三愈学姊开心地说。她挥舞着小巧的手,竭尽全力地表现出喜悦的心情。如果把她就这样带回家的话,好像可以当成客厅里有趣的前卫艺术品。
「是的。我听说雏浦同学加入了话剧社,而且我从以前就对演戏很有兴趣。」
宫脇用一如往常的笑脸说。看来这位少女似乎相当倾心于雏浦。毕竟今天早上发生了那件事,我也能明白她想和雏浦交好的理由,不过……恐怕凑山学长和三愈学姊知道了宫脇和我同班的情况后,才会叫我营业部长吧。明明我在宫脇入社的这件事情上完全没有任何帮助啊。
「那么就开始今天的练习吧。就跟平常一样,先从肌肉锻炼开始。大家去换衣服吧。」
身为社长的一之濑学长发号施令。女生社员们是在后台正上方的播音室换衣服。
「因为体育课会用到,我想宫脇同学应该也有运动服吧。」
雏浦对宫脇说。宫脇一脸高兴地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天花板突然掉出一只螺丝扳手。加速掉落而下的金属棒,直接砸向宫脇的脑门。
所有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故而说不出话来。
我也无法立刻理解现状,就这样僵在原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一片苍白。然而在这一群人之中,唯有宫脇露出了若无其事的笑容。
「啊啊,请你们不要介意。因为我很不幸……哟。时常会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砸到我……」
鲜血流到了她的脸颊上。即使如此,宫脇还是滔滔不绝地说:
「虽然有点痛,不过我会忍耐的。大家快点换衣服……吧啊啊啊啊……」
她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倒在地上了。这时所有人才採取了动作。
「大概是之前修理天花板配线的业者忘记带走了吧。」
凑山学长捡起了沾血的螺丝扳手呢喃着。这是把可怕的东西还留在危险的场所造成的结果。
「大家好。」
不合时宜的明朗声音。最后的社员似乎来了。所有人都瞪着那个社员.神门裕贵。凌乱的制服配上茶色的率性髮型。他的脸上带着懒散的表情,胸前还挂着一条银制的骷髅项链。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不良少年,不过不知道该说是幸或不幸,由于他的身高不高,所以总给人一种可爱的感觉。因为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努力装坏的样子,也给人一种逗趣的印象。
他惊讶地瞪大那宛如小孩子般纯真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家。不过现在可是紧急事态,没有人去跟神门说明现状。
「噢哇!凑山学长,那是什么?」
神门发现了沾血的螺丝扳手,大声地叫了出来。
「而且地上还倒着一个人!难道凑山学长……是个会对妇女施暴的家伙吗?」
「才不是!」
凑山学长急忙扔掉手上的螺丝扳手,并且这么说。
「吵死人了!」
在怒吼的同时,一记快拳打在凑山学长的心窝上。那是雏浦的一击。惨遭痛恨一击的被害者痛苦地忍受着剧烈的疼痛,他似乎连哀嚎出声的余力都没有了。
「这里有受伤的人在,请保持安静。」
我怎么觉得受伤的人又增加了一位……
「总之,我们把她送到保健室去吧!」
三愈学姊说。
「不,不要随便乱动伤患比较好。」
这么冷静的一句话是出自于一之濑学长的口中。我也在心中点了好几次头。
「那么我去叫保健室老师过来吧。」
雏浦这么说完之后,便跑向了后台。
「等……等等……」
这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是出自于头上鲜血如注的宫脇。
「这种程度的不幸……我早就习惯了。」
「受伤可不能习惯啊!」
雏浦大喝一声。
「我真的没关係的。我可以自己去保健室哟。」
这么说完之后,宫脇站了起来。
「太逞强的话,连脑浆都会喷出来哟。」
我用微弱的声音阻止勉强自己的宫脇。不过宫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之后,便走向后台的雏浦身边。
「既然这样的话,我陪你走到保健室吧。」
一之濑学长说。他真是温柔啊。
「我也要去!」
三愈学姊也这么说。
「总之你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不要勉强自己,慢慢走。」
这么说完之后,雏浦便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了宫脇。又是这个又是那个的,话剧社还真多爱操心的人啊。然后我也小碎步地追着大家的背后跑。
「喂,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留在体育馆的只有不良少年的一年级社员,以及静静地等待疼痛消退的可怜的三年级社员而已。
「来这么多人只会凝事而已!没事的人给我回去!」
我们被怒骂了一顿。
保健室老师是个长得像女子职业摔角选手的人。在她的巨大身躯与魄力压迫之下,只有宫脇被留下来,其他包含我在内的护送者全都被赶出了保健室。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女孩啊!」
在回体育馆的路上,三愈学姊这么说。虽然三愈学姊已经拥有够多不可思议的特点了,不过宫脇的确也是个奇怪的女孩。
「总之,她似乎很不幸的样子。」
雏浦轻声地说:
「到目前为止,她似乎没有遇过停留在红灯以外的灯号.她忘记带伞的时候,就会掀起狂风暴雨。她所搭乘的巴士或电车,过去似乎曾经遭遇过二十四次事故的样子。」
她应该不幸到连玩俄罗斯轮盘,都会死在一开始的第一发子弹吧。
「还有,她说在她的人生中曾经被雷劈到过四次。」
「你好厉害哟。你们已经好到可以聊这种事情啦?」
三愈学姊钦佩不已。不,我想真正应该感到惊讶的并不是那一点吧。一之濑学长也一脸惊讶地听着雏浦说的话。
「她的运气还真差,所以她才会不为所动啊。」
不过她明明流了那么多血,却还能保持若无其事的表情,这真的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把自己的血或肉片收集起来,当成魔术的道具。啊啊,其实我还比较像是个异常的人咧。
体育馆里头,被置之事外的神门与已经恢複的凑山学长正等着我们。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太高兴的样子。不过考虑到他们方才受到的待遇,两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或许也是莫可奈何的事吧。
「因为宫脇同学无法参加今天的练习,我们就以目前的成员开始练习吧。」
一之濑学长下达了符合社长风範的号令。我们女生在播音室换完衣服之后,便匆忙地回到了舞台上。
从惯例的肌肉训练开始,紧接着是马拉松、发声练习。这个练习流程做了一轮之后,已经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时至今日,等到所有的练习结束时,我一整天的体力也几乎耗尽了。我必须拖着几乎失了魂的身体继续接下来的练习。
「接着,今天我们来做些稍微不一样的事情吧。」
例行公事的练习做完一轮之后,社员们在舞台正中央集结成一个圆圈。连把体力耗费在移动小指上都嫌浪费的我,真的很安静地听着一之濑学长说的话。到底要进行什么样的练习呢?我怀抱着半分期待半分不安的心情。
「我们今天来唱歌吧。」
唱歌?
「太棒了!我最喜欢这个了!」
最先做出反应并且大声嚷嚷的人,果然是三愈学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