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来临了。
我一边将手套进位服里头,一边叹了口气。
我落荒而逃似地和宫脇的新妈妈分手了。其实,我或许该跟她东扯西扯地閑聊吧。这样一来,应该从她身上可以套出更多情报才是。宫脇恐怕不会再回到那栋公寓里了吧。这下子,我也失去了追寻她行蹤的方法。
不过我倒是搞清楚宫脇的目的了。
她想要让死去的母亲复活。也就是说,她想要再一次得到搁置在遥远过去的幸福。
宫脇想要变得幸福。不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必须得献上活供品才行。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我认为宫脇想要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不过我觉得我之所以会这么想的理由,并不只是因为她想要杀人而已。
我被什么东西给骗了吗?关于这一点,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礼拜一的早上是忧郁的。最近我也不会这么想了。虽然我不会说「学校的生活很快乐」,不过我却开始会想「只要去学校,就可以见到大家」。如果是不久之前的我,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吧。不过拜宫脇的事件所赐,今天早上就像以前一样忧郁。
当我换完衣服,走出房间时,夏树正站在走廊上。
「听说姊姊班上的人下落不明啊?」
夏树有点担心似地这么问我。我并没有在家里提过这件事。夏树大概是从哪里听来的吧。真是的,这个喜欢八卦的家伙还真让人伤脑筋啊。
「好像是这样吧。」
我随随便便地回答。
「对方不是你的朋友吗?」
「毕竟人家才刚转学过来,我并不是很熟。」
这句话是真的。
「是这样啊……算了,这样就好。」
我想,这家伙在担心别人之前,最好先担心自己的考试吧。
「啊、对了,夏树。」
我试着拿自己一直烦恼的事情来问夏树。不过,我总觉得最近时常和夏树聊到这一类的话题。
「你曾经失去过重要的东西吗?」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啊。只要是重要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好。」
夏树思考了一会儿后,点了一下头。
「正常的姊姊。小学低年级左右的时候,姊姊比现在还要正常一点呢。」
愚蠢的妹妹一边嗤嗤地笑,一边这么说。如果是平常的话,我早就对夏树来上一记空中迴旋踢了,不过这回我却让沸腾的肝火冷却下来,并且面无表情地继续询问:
「那么你还会想要回到过去吗?你会希望曾经失去的重要东西再回到身边吗?」
我没有生气的情况似乎让夏树的期望落空的样子,她露出了有点意外的表情。
「讨厌啦,姊姊。我是开玩笑的啦。」
「我可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你还会想要回到过去吗?」
夏树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思考着。然后她呼地吹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无所谓啦。维持现在这样就好。」
「为什么?以前比较好吧?」
「虽然以前也很好,不过我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姊姊。你现在才变正常,我反而会觉得不自然吧。」
我总觉得夏树的回答偏离了我发问的目的。不过听了夏树所说的话,我真的觉得很高兴。
「所以就算姊姊一直这么噁心、暴力、不可靠、没男人缘,我也不会……啊,这样可能还是不太好吧。」
夏树看见了我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诅咒符,开始变得狼狈起来。
「哎呀,能够亲切地对待别人果然还是最重要的呢。这是现在的姊姊所欠缺的东西哟。只要补足这一点,就是一个完美的姊姊了……我上学去了!」
这么说完之后,夏树便逃跑似地跑走了。难得有这个好机会可以试试看我透过邮购买来的、可以确实传递诅咒的符咒效果呢。
……宫脇是怎么样看待她的新妈妈的呢?夏树说了,不管是现在的我或是以前的我都没关係。不过那样的重点是在同一人物的前提之下。就宫脇的情况来说,新妈妈和亲生母亲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那种情况下,大概很难说是谁都没关係吧。
我果然还是无法否定宫脇的愿望。只不过我也无法容许为了实现愿望而杀人这点。
我硬逼自己认同这种想法之后,便往学校走去。
「就是这样。所以已经没有线索了……」
在放学后的化学準备室里,我对永音老师报告周末发生的事情,永音老师坐在平常的椅子上,手肘支在桌子上。她把下巴靠在手上,懒洋洋地看着我。
「为什么礼拜天你没有叫我过去呢?要是我在的话,就可以当场逮捕恶魔,事情也就结束了啊。」
永音老师不满似地呶着嘴说。
「因为就算我想联络你,还不是联络不上?要不然请你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啊。」
我觉得我被永音老师不当责骂,所以提出了反驳。
「对不起啊。因为人家说和学生交换私人情报是不太好的行为啊。」
「……是这样啊。那就算了。」
我死心了。最近在我的心头涌现怒火之前,就会不可思议地萌生出看开一切的念头。我想我的身体一定已经学会了和永音老师往来的方法吧。
而且,我认为就算逮捕了恶魔,事情也还是不会解决的。
宫脇哭泣着,颤抖着,害怕着。
她对自己的母亲亮出菜刀,为了想要得到幸福而挣扎不已。
事情的契机或许是恶魔也说不定,不过我想这不是恶魔不在了,就能解决一切的状况。
「不过要让死去的母亲复活啊,听得我都要哭了呢。」
「可是这种事情真的办得到吗?」
「嗯——。谁知道。可能也有这种魔法存在吧。」
「老师你明明是个天使,却什么都不知道吗?」
永音老师露出了有点生气的表情。
「我说啊,所谓的魔法可不是那种能用体系划分的东西哟。就算有什么样的魔法存在,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是这样啊……」
我不容分说地被骂了一顿。或许这个人在怪地方上的自尊心特别高也说不定。
「不过恶魔有可能是嘴巴上说能让人复活,实际上却只让人看到幻觉而已。」
的确如此。毕竟对方是恶魔,多少都可以想像得到对方会说谎。
「今天似乎也没看到弥生的样子,果然还是让人担心呢。」
永音老师用交叉的手指抓起了自己烫卷的头髮,转啊转地把玩了起来。这个人真的正在担心自己的学生吗?这是个天大的疑问。
「不过既然没有线索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从现在开始,由神域本部继续接下来的搜查工作,真帆已经可以收手了。」
「咦?」
这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发展。
「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说,因为神域要将正式的搜查宫送到地上来,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搜寻恶魔了。我也会把真帆以特派员的身分努力奋斗的情况往上报告的。」
也就是说都到了这个地步,才要我撒手不管的意思吗?
「不过……」
「对于中途放弃工作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太在意哟。毕竟光是知道恶魔是鸟的外型,就已经算是得到相当多情报了。真帆这回可是大大地活跃呢。」
不是这样的。
「神域找到宫脇同学的话,应该会抓住恶魔,消除宫脇同学的记忆吧。」
「是啊。」
这样是不行的。
这样在宫脇说自己很不幸的那个时候,那副悲伤的笑容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恶魔找到了宫脇内心的空隙之后,从那个空隙潜进了她的心里。就算把恶魔从那里拖出来,宫脇心里的空隙也不会被填平的。
「请再让我多试一下。」
永音老师眯起了眼睛。
「这是对工作的责任感吗?我也想跟你看齐呢。」
「不是的。」
「那是正义感吗?还是弥赛亚情结(注:Messiahple,不得不拯救别人的圣人情结。)」
「也不是那样的。」
「你该不会要把友情之类的辞彙,套用在不久之前才认识的女孩身上吧?」
「……」
我觉得用友情来形容也不太对。不过跟全然不认识的陌生人比起来,我想要帮助宫脇的心情的确比较强烈。
「……因为宫脇同学有麻烦了,这个理由不行吗?」
结果就变成这么一回事了。有个和我一起吃便当的女孩子,她烦恼得像是被恶魔缠身了一样。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现在的我见到宫脇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呢?我拥有能够阻止她的言语吗?再说,我的手边根本没有能够找到她的线索啊。
「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性格啊。」
这么说完之后,永音老师莞尔一笑。
「话说回来,那只噁心又可爱的宠物跑到哪里去啦?」
「你说小怪吗?从它缠住宫脇同学的那时候起,就下落不明了。」
这么说起来,那家伙最后也没有回到家里来呢。那家伙没有归巢本能啊。不过我家本来就不是那家伙的巢穴啊。
嗯?这样一来,小怪现在到底在哪里呢?
我现在总算注意到这件事。
「如果小怪一直追蹤着弥生的话,那它不就知道弥生现在的下落吗?」
永音老师只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突然趴在桌子上。她的午睡时间似乎到了。
「非常感谢您!」
我飞也似地跑出了化学準备室。
马上把小怪召唤出来吧。然后叫小怪带我到宫脇那儿就行了。这样一来,虽然无法出席今天的社团活动,不过这回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为了通知我的缺席,我朝着体育馆跑去。
我尽全力地跑过学生会室门前,一步跳过三阶的冲下楼梯,来到了通往体育馆的走廊。
「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是一之濑学长。他也走在通往体育馆的走廊上。
「午安,空口同学。」
一之濑学长露出了清爽的微笑。
「午、午安。」
和一之濑学长打招呼的时候,我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会自动变小。
「你现在要去体育馆吧?」
一之濑学长并排在我的身边。那一定是「我们一起去吧」的意思。又或者只是因为我自我意识过剩的缘故,才会擅自这么解释呢?我只能让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走在稍微离开一之濑学长的地方。啊啊,我真是太可悲了。
「那、那个,关于今天的练习……」
「其实剧本已经决定好了,今天会宣布这件事呢。」
「对不起!」
我将身体从前进的方向转向了一之濑学长,并且低下头来。
「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所以今天的练习请让我请假。」
「是这样啊。」
一之濑学长有点遗憾似地说。
「如果是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没办法了。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