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eyanrocovo.Nerirounyariya……」
又来了……我躺在床上,耳朵听着应该避之唯恐不及的咒语。
这些句子就像会渗入我疲惫的身体一样,增加我的疲劳指数。我都以为自己快睡着了,为什么偏偏这个老姊要来吵我呢?
安静的夜晚。三更半夜、夜深人静。这世上一定有任何人都呼呼大睡的时间。我空口夏树也不例外。
我今年国中三年级,正在準备考试。我每天都非常非常忙碌。不过,就算是考生,不好好睡觉也会体力不支。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少在普通的家庭里面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不晓得是哪边搞错了,很遗憾的我家并不是普通的家庭。如果爸妈扣除掉感情好得不得了这部分,或许是很普通的夫妻。可是我的家人之中却有个完全没有一丁点正常成分的人。那就是我姊,空口真帆。就算我说出老姊的怪人列传,大家也一定以为我在开玩笑,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总之,她就是这么疯狂。
而且……
实在不太愿意回想。我现在不想思考这件事情,却一直出现在脑袋里。
……唉,我也有恋爱方面的烦恼。
我的男朋友是很快就对我说喜欢我的男人。虽然每个人的情况不同,有人不愿意对方随便就说出「喜欢」这种字眼,但是我一听到别人这么对我说,就会觉得很高兴。传简讯给他的话,他会立刻回覆;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一直夸奖我。
但是,到底怎么回事呢?最近他突然变得很冷淡。回覆简讯的速度慢了很多,表情符号也少了很多。就算我们在学校里碰到,他也好像没看见我一样快步离开。
我想应该是我想太多了。但是当我开始在意之后,就越来越觉得他在躲我。我的内心浮现这种忧虑。
他和我同年级,他也是考生。他应该也有许多烦恼。如果他真的在躲我,应该也有个理由。但是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呢?每次我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焦躁不安。同时,我的心也变得相当脆弱。
回到正题。现在是晚上,我很脆弱,但我姊却很异常。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状况。再稍微具体描述,我因为各式各样烦恼而睡不着,但还是闭上眼睛努力睡觉,此时老姊却在我的枕头边不晓得吟诵什么咒语。所以,我越来越睡不着了。
这种状况,我大发雷霆也没关係吧。
我询问着自己,但是身体比脑袋更早下判断,更快行动。我睁开眼睛,瞪着高兴地不断朗诵咒文的姊姊并且大吼。
「吵死人了!」
「唔!」
姊听见我突然大吼,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她一手拿着似乎很古老的书本,披着长袍,俯视着我。
她肯定对我施展她最喜欢的黑魔法。我踢开棉被,从床上跳下来。姊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冲上前靠近她。
「你以为现在是几点啊!你以为我现在是几年级啊!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啊!」
不行,我停不下来。
我紧握拳头,拉高嗓音。
「呃、啊、不。」
姊被我的气势吓到,没办法用日文好好反驳。我生气地把想到的话通通说出口。
「老实说我觉得很噁心!别再做了!我是考生,睡觉时间是很重要的!这种事只要稍微想一下不就知道了,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我知道你讨厌我,所以不要再对我做这种事了!」
我至今还没这么生气过。姊也一脸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的困惑表情,只能默默承受我的语言暴力。
「如果没有姊就好了!」
我并不是想说这种话。但是说出口的不是平常的我会说的话。我说完这句话,调整好几次呼吸后就回到床上。姊什么话都没说。
我的心情一点也没好起来。反而好像有浓稠的高密度液体金属灌进我的身体里。
我没有错。我对自己这么说,强迫自己入眠。
到底起因是什么?在我的记忆中,应该是前几天傍晚发生的事情。冰箱里有布丁,而且还是上层有奶油,充满恶魔魅力的绝品布丁。这个应该不是什么人的布丁吧。没写上名字就是共有物。共有物就是看见的人都可以吃的东西。这是空口家冰箱里的所有权规则。
所以我吃了布丁。连盖子上沾到的奶油都没留下,吃得清洁溜溜。
这时候,夏树回来了。
然后,夏树对我大发雷霆。
「姊,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吃掉我的布丁?」
我有自信自己一点也没有错。没有遵守规则的人是夏树。
「因为你没写自己的名字啊。呵呵呵,愚蠢的人已经穷途末路了。」
平常的话,夏树这时应该就会露出懊悔的表情,而我则高高在上嘲笑这个蠢妹妹。应该会是这种场面才对。
但是,这天不一样。
「那就算了。」
夏树只说了这句话,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怎么感觉好像我真的做错了一样。
我和空空如也的布丁杯一起被留在原地,我浮现些许自责的念头。
不过夏树不只这时候样子奇怪而已。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我先前也察觉到她怪怪的。这件事情因为我吃了布丁而更明显。
……该不该买个布丁给她呢?
但是,总觉得很不甘愿。明明错的人是夏树啊。
这样的话……
所以我就对夏树施魔法。作战实行的当晚,我第一次听见夏树说没有我最好了。
……好家伙,我真的会咒死你。
隔天,我和平常一样,在同样的时间醒来,没有被睡眠不足打败。我爬出床铺,朝客厅走去。心情果然一点也没好起来。
我在进入客厅的门口前碰到姊。
「啊。」
姊发出小小的声音,接着更小声地继续说:
「早安。」
如果不是长期身为姊妹,就听不到的那种音量大小。换句话说,我虽然听得见,但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我今天不想和这个怪人、超自然狂热分子说话。我从僵硬不动的姊身旁走过,打开门走进客厅。
「唔唔……」
姊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没有再说什么。
搞不好我会这样一辈子不和姊说话。我的脑海里闪过这种念头。平常我会认为这绝对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知为何我现在却觉得很有真实感。
我很顽固,姊却比我顽固十倍。如果我一直这么强硬下去,或许有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会交谈了。
迅速吃完早餐后,我回到房间换衣服。
「度量真小。那样子就生气、闹彆扭。」
吃饭时,姊只对我说这句话。我当然还是忽视她。
「你对我做的那种事情,不管是谁都会生气啊!笨蛋!」
如果我说出这句话,或许我们就没办法回到以前那种关係了。但是,我还是说不出口。我明明知道假装对方不存在比任何责骂还更伤人。
*
你视若无睹?你敢视若无睹。你这女人!你知不知道德蕾莎修女(MotherTeresa)的名言i爱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漠不关心。」
看夏树简直把我当成空气,真让我怒火中烧。我是姊姊,夏树是妹妹。夏树的粗暴行为颠覆了这种无可动摇的绝对等级制度,给了我黑暗的力量。
不要用咒语或魔法,乾脆给她物理性重创好了。
但是,我很在意为什么夏树会这么生气。对啦,我是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完全正确,或许也有更正确的方法才对。但是,夏树会这么生气,是不是有什么原因?
我才不是在担心夏树。这一点可别误会了。我只不过觉得有兴趣「有一部分让我很在意罢了
*
「对了,夏树的姊姊是念哪一所高中啊?」
我在发獃,突然有人这么问我,害我吓一跳。现在是学校的午餐时间。同班同学在聊关于第一志愿的事情。再过不久第一学期就结束了。暑假期间要以第一志愿为目标努力用功。大家的焦点都在这上面。
「那个啊。」
我说出姊就读的学校名称。朋友听见后露出吃惊的表情。
「哦,夏树的姊姊头脑不错嘛。」
「我倒是觉得不太好哦。真要说的话,是脑袋有点奇怪。」
我边笑边回答,心里却没在笑。
「不过,那里不是这附近的顶尖学校吗?好好哦,有个聪明的姊姊。」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就算很聪明,也不一定是好姊姊。」
我的脸上又露出笑容。我脸上还笑得出来。
「是吗?我姊今年要考大学,还是一样喜欢到处玩。明明我也是考生,她还拉着我一起去买东西,拖着我去看演唱会……」
朋友一脸为难的表情说着。但是不管她露出怎样为难的表情,我还是知道她很喜欢这样的姊姊。就算姊姊的功课不怎么好,她还是喜欢在一起就很开心,让人觉得很可靠的姊姊。
这时候真想全部通通说出口。
我的内心就像恶魔一样喃喃低语着。
其实我姊头脑不好。
兴趣是黑魔法。
专长是诅咒。
是个只会把家人当成魔法实验白老鼠、不知感恩又冷血无情的人。
不在意旁人眼光和閑言閑语,不知羞耻为何物。
如果上帝不重新打造的话,就一定无可救药、异常到根深蒂固的高中生。
辱骂诽谤姊的话一个接一个浮现。我让这些话一一沉澱在心里慢慢消化,不让它们从我的嘴巴说出口。这不是为了姊。是因为我不想因为批评姊而让我自己难过。
「夏树没有和姊姊一起去买东西吗?」
「嗯,应该说我姊不太喜欢买东西。」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她是怪人。」
我只说出最小必要範围的事实。如果这丁点都不说出口,我会很不甘心。
「怪人啊……啊、对了!我们下次就在夏树家里读书吧。如果你姊在家的话,不就可以请她教我们吗?」
朋友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我如此提议。我拍了拍桌子,力道几乎快把桌上的牛奶打翻。
「不行,绝对不行!」
「又、又不是要嗑药,你也不必这么激动地拒绝啊……」
朋友吃惊地睁大眼睛,有点怕怕地说。
「就是绝对不行。就算联合国总会提出决议,我也绝对不允许!」
我完全抛弃刚刚为止表面上的笑容,使出浑身解数紧咬着朋友不放。
「唉唷,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会硬要去啊……」
「如果你不请自来的话……」
我目光望向教室的另一端,指着一名男孩子。
「我就会把你的心意告诉那个人。」
朋友脸色一变。她喜欢我手指所指的男孩子。朋友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过了几秒钟的沉默后,她缓缓低下头。
「夏树,不对,夏树大人。请您息怒。这是民女的果冻,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还请笑纳。」
「算你準备周到。」
我收下她递出的草莓口味果冻,露出恶作剧的微笑。
真正危险的人不是我,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提议者。我的重要朋友差点遭到老姊咒杀。我暗地里鬆了一口气。
「不过啊。」
朋友恢複原来的表情。
「夏树还真是喜欢姊姊呢。」
我收下果冻后正在打开果冻盒盖,一不小心施错力道,果冻整个飞了出去。
「怎、怎么突然这么说。」
「因为你不是常常说你姊的事情吗?你老是说她很奇怪啦、脑袋怪怪的啦。不过我也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手上的果冻掉到桌子上,啪地整个破裂。桌子上铺着餐巾,餐巾上和果冻同样颜色的污渍逐渐扩大。
「如果是讨厌的人,应该就不会讲她的事情了吧?」
这不是喜欢或讨厌的问题。因为我们是姊妹,不管再怎么讨厌都脱离不了关係。所以,不管怎样都会提到对方吧?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