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中感到寒冷。
意识中无法动弹。
然而——对遍布身体的寒意,没有鸡皮疙瘩感。对于束缚感,也没有焦躁不安。即使被剥光了展示到众人面前也不会有羞愤。原本就不存在感情,连思维也已停滞。
唯有……识别尚且存在。
思维被冰封着静止不动。
所以思维不会、也无法巡弋到其他事上。
譬如自己身处的立场、事情的起源、今后等待自己的未来之类——动脑子去思考这些的意识,从一开始就不会出现。既不会对空腹觉得难忍,也不会为尿意而感到羞耻忸怩。
这就是如今勅使河原花梨的状态。
她现在……正被囚禁于巨大的冰柱之中。
不,準确来说,那并非『冰柱』也非『囚禁』。这些词不过是相对于花梨来说的东西。借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是用于『保存』的『停滞场』。他们如同把食物放在冷冻库中一样,把花梨封存在隔离时间流动的地方。
不过这并非完全的时间停滞。
所以花梨透过封存自己的透明『容器』,可以朦胧地看见人影。
在她睁开的大大黑色瞳孔中,识别到人物。但她没有把信息与思考连接。仅仅是识别到。不过若是她能思考的话,大概会这么判断吧——如果『容器』内的时间停止的话,光也不可能射进来。所以这并非是时间停止。
直径一米左右,高二米左右。
在这圆柱形透明的『容器』中,花梨被关在里面。
就像是冷库里被冻住的鱼——连眨眼也无法办到。
¤
——『圣廊』
花费了漫长岁月,挖掘成的人工洞穴。
这里既是秘密组织的本部据点,也是他们引以为傲、唯一最强对『代行者』兵器的维护收纳基地。
在会让距离感失常般巨大的洞穴内壁中——有无数好像被刺穿般的横洞,这些横洞形成甬道,连接着各种用途的房间。
在其中一处房间内。
在位置上——并且在其他意义上,这房间都可以算是最深处的位置。
的绝大部分成员,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房间。即使那一小部分知道这房间存在的权力者中的半数,也并不知道这房间的具体位置和用途——知道其中意义的,不满二十人。就连站在这间房入口处的十多名被允许进出的警卫,也不清楚这房间的意义和其中存在之物的意义。他们即使不知道也依旧能做好警备工作。
掌握内幕的只有五氏族之长和各自直属的姬巫女们,还有他们挑选的奇蹟术师。
房间灰暗且狭小。
在中央——放置着囚禁某位少女的透明圆筒。
赤裸着如出生时的白色肌肤,少女没有为屈辱或羞耻而脸红。没有晃动过一根头髮,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如同精巧製作的人偶——或者说如尸体般的少女,置放着在那里。她并非站着。从她稍许露出惊异并固定的表情上,可以清楚地判断,现在的样子并不是她意愿的结果。
圆筒周围,配置着一些钢铁机械。
熟悉的人一看就知道那是奇蹟术机关——固定型的大型拟神杖。需要用奇蹟术进行高度精密控制时,常用到的装置。
「哦——虽然是赶工作品,但完成得还算马马虎虎」
数个注视着少女与装置的人影。
一个是管理装置的奇蹟术师。
他们以四人轮班制,不间断地保证装置的运行。
拟神装置需要一位控制奇蹟术的『主体』,所以无法完全自动化。并且这个奇蹟装置被特化了执行『保存』奇蹟术的机能,如果不能持续运行,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奇蹟术师们必须不间断守候在旁。
剩下的人是——五氏族的族长们。
秘密组织。
创建它的弒神之人——末裔的五族之长。
换言之——
「这都是因为玛布洛家全力协助的功劳」
边说边泛出淡淡笑容的白皙美貌青年。
端正的五观,如同女性般的亮丽银髮,薄薄扭动的嘴唇做出的笑容十分甜美。不过——只有那些深怀警戒之人,才能察觉到在那份甜美之下所隐藏的毒素吧。
涅罗·奥托路琪。
五氏族之一奥托路琪家的年青当家。
「那是当然,不过」
高傲地点头者是刚才说话之人。
神经质相貌的长髮男性。
如同学者——说好听点是知性,说难听点是顽固的感觉。自视甚高,拘泥于自我的理论,不去正视眼前事实者,以学者居多。
泰罗依德·玛布洛。
精于奇蹟术研究的玛布洛家之长。
「先为阁下讚歎一声吧——涅罗·奥托路琪。事先完成的準备,控制花梨·勅使河原后的三天后,就组装完成这个装置的手腕——连我也不得不承认」
「听到您的讚扬,倍感荣幸」
涅罗殷勤地行礼到。
「不过——」
插口的是个圆脸的人物。
横梳着留长的头髮来遮掩头髮稀少的窘境。虽然长得并非丑陋或是贫贱——但由于眼神的关係,给人一种狡猾阴险的印象。
帕洛玛兹·陆丝波利提。
中主要负责涉外及物资配送的陆丝波利提家之长。
「能够这么快收集到贵重的器材,都是我陆丝波利提家的功劳」
「没错——多亏有五氏族的全力协助」
涅罗带着妖艳笑容回答。
「不过——」
帕洛玛兹瞅了一眼旁边。
在那里默默伫立着——无论出于沉重感,或是沉默的意义上——都如同岩石般的男人。从刚才起便一言不发,始终用静谧的视线打量着装置。仅仅是他的存在感,就彷彿有某种能够压制他人的东西。
「似乎没有茵培拉斯家的出场机会呢」
没有丝毫掩饰,帕洛玛兹揶揄似的说到。
塞布隆·茵培拉斯。
五氏族之中唯一始祖并非奇蹟术师——而是把锤鍊武技为己任的一族之长。当然了,茵培拉斯家也拥有数量众多的奇蹟术师,但与其他几家相比较,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作为族长的塞布隆更是完全没有一点奇蹟术师的才能。
不过,取而代之的高超武技,凭谁都不得不认同——倘若他愿意,可以在眨眼之间将在场的所有人屠杀殆尽。
「没有那样的事。因为有茵培拉斯家可靠的警卫,我们才能安心地在这里工作」
涅罗打圆场。
虽然是露骨的台词——但不可思议的是,从涅罗口中说出来却不觉得有什么做作。塞布隆也并没有露出特别不高兴的表情。
随后——
「说得对」
芭璐特·柯德兰总结般开口到。
表情严肃地巡视了一圈众人后,芭璐特继续说道,
「现在是非常时期。无论少了哪家的力量,都会使我们陷于不利的境地。请切勿忘记这点——陆丝波利提卿」
「那……那是当然」
听到五氏族首领的话,帕洛玛兹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到他的那幅模样,泰罗依德微微露出有些嘲讽的笑容。芭璐特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小人物。
芭璐特心想。
明显没有身为族长的器量。被眼前的小权力斗争给吸引,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完全控制。作为支配者——使用他人,操纵他人,无情地命令他人去死的地位者,过于肤浅。
该注意的果然还是另外两人。
涅罗与塞布隆。
涅罗的感性与谋略。
塞布隆的认真与武技。
不过塞布隆表里如一的耿直也是弱点。在这种意义上,最不能大意的只有涅罗一人。涅罗身上,有太多芭璐特无法判断,无法看透的部分。
「不过还真是不错呢——这个」
像是在谄媚般,帕洛玛兹说。
大概是觉得刚才的发言,让芭璐特不高兴了吧。五氏族首领,也是最大的权力者芭璐特,与其他族长相比,地位自然高人一等。虽然暗中心想『总有一天』——不过暂时还是对芭璐特保持察言观色的倾向,帕洛玛兹和泰罗依德都是如此。
「像是美术品呢。花梨·勅使河原——她本人也会觉得满意吧」
被固定于停滞场的少女,如同精緻的雕刻。因为原本就是个相貌不凡的少女,一丝不挂被固定的样子十分动人。虽然身材绝不算丰满,但犹如初雪般无垢的成长中的肢体,有着能够引起男性本能反应的部分。
「光是固定,是无法达到这种效果的」
泰罗依德嘟囔着说,
「这并不是简单的冰冻。如果需要活灵活现、并且毫髮无伤——就必须对停滞场术式进行微调整。其结果就是将这种如同捕捉到剎那般,无损于跃动感的固定成为可能」
「确实如此,不愧是玛布洛家的术师。不仅在奇蹟术的开发能力上,连术式的精度都胜人一筹呢」
涅罗淡淡地回应。
恭维既自然,又绝不贬低对手。就像只是在陈述事实般的语气。比起华丽的词藻,这种方式更能让泰罗依德的自尊心得到满足吧。
涅罗明白如何根据对手的性格与反应,挑选用词。
当然了,他不仅有这样做的从容——同时也有这样做的必要。
(虽说是在『圣廊』内部,但保存于奥托路琪家管理的房间中,可就有些……)
『圣廊』内的设施,都是五氏族各家在独自所有管理的。
并且这间房正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範围。换言之,这等同于花梨被他掌握在手中。就算之前的作业,五氏族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但今后,奥托路琪家将独佔她。
当然——四位负责的奇蹟术师与除了茵培拉斯家的其他四家都会暗自通气,但这间房周围的警卫及周边设施的管理皆是奥托路琪家的管辖。
(——用心周全的家伙)
芭璐特控制着自己突然浮出的苦笑。
这一手确实值得称讚。不过奥托路琪家在五氏族中排在第四位——绝对的权势并不够。无论是政治手段还是实力手段,芭璐特都有数种方法能将这个可爱美丽的『王牌』控制在自己手中。并且视情况,还能一併收拾掉整个奥托路琪家。
(那么暂时先存放在他那里吧)
芭璐特心想。
王牌并不意味着总能发挥用处。比如——依柯维拉斯特的控制者省吾·香芝的依赖对象也有可能发生改变。芭璐特的打算是先控制那一方。他要控制的不是细枝末节,而是要害。
「不管怎么说,这样一来,花梨·勅使河原的保存方法就万无一失了」
泰罗依德嘀咕到。
「祈祷我们的救世主能儘早把那些噁心的『代行者』全部收拾掉吧。在不得不『使用』这位可爱少女之前」
帕洛玛兹笑了。视界的一隅,瞥见塞布隆不愉快地歪曲着脸——注意到这点的大概只有芭璐特吧。
「原本新陈代谢的——」
——泰罗依德的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圆柱的表面亮起矇眬的反光。
在他们背后,户外的光线射入进来——五氏族之长们转过头。隔开房间内外的牢固大门打开了。
一位少女背对着通道的照明光线,站在那里。
携带着拟神杖的小巧身躯。
虽然由于背光的关係,无法清楚分辨对方的样子——但芭璐特很快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养女之一。
「进来吧」
「打扰了」
说完养女——柯德兰家姬巫女梅璃尔·柯德兰走入室内。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