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爆炸案以来,已整整过了五天。
傍晚。我躺在房间的床上,只是茫茫然地仰望天花板。
提不起劲做任何事,就连思考的力气也没有。
也没去公会学校上课,一直赖在床上。
根据前天因为担心而跑来一趟的玛尔榭的说词,师父的手受了伤,要十天才能痊癒。伊芙修女则因为当时硬撑搞坏了身体,现在正在修养中。
鲁米莎大致上还算有精神,不过知道罗古卢军跟事件的真相扯上关係后,似乎有点受到打击。毕竟她也是罗古卢人。
我的内心也是一样,洛依德的事情不断慢慢地侵蚀着我。
——以前的哥哥很温柔体贴。
他将符纹技术教导给当时还年幼无知的我,并且详述符纹的魅力和美好之处。
他送我第一把护身用的符纹剑,也训练我剑术。
可是当我立志成为符纹师之后,对老哥的看法开始逐渐了有改变。
身为符纹师,天才的名声形同哥哥的囊中物。
接着他当上议员地位、步步高升。
而我,一辈子也追不上哥哥。
对于他的崇拜中开始渐渐夹杂了恐惧。
即便如此,在我的心中他依然是伟大的哥哥。
但,仅存的崇拜在那一天也全都毁灭得一点也不剩了。
哥哥意图杀害许许多多不仅无辜而且无冤无仇的人。
那正是名为哥哥的强大柱子在我心中发出轰然巨响倒塌的瞬间。
「欸欸,雷恩。你看啦!」
柚叶「碰」的一声用力打开房门走进了房内。
「有最高级牛肉的特卖会耶!买这么多只花了本宫三枚铜币!本宫可是费了很大的工夫才从主妇们的手上抢过来的喔!」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神采奕奕哪……
对了,那个叫萨伊克斯的小子很像有说过。
公主身怀超乎想像的力量,而且被钉上了封印那个力量的楔子?
「吶,柚叶……」
「怎么了,雷恩。本宫是不会轻易告诉你特卖会情报的。」
「你也有所谓的封印楔子吗?」
「……是啊,我也被钉上了那玩意儿。可是楔子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唔呣,应该在其他地方才对。不过本宫也不知道地点,只有製作了本宫棺材的符纹师才知道它的下落吧——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你想要本宫的力量吗?」
「我不懂……所谓的力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老哥会想要那种东西……」
柚叶微微向我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别想太多了。被慾望摆布的人的想法,不是现在的你需要去了解的事。」
我挺起上半身在床上坐好,摆出一副彷彿在忏悔般的姿势。
「我……又没办法使用Seed了。」
「哦?」
「就算传送Seed给符纹也没用。一想到老哥的事,我的脑筋就一片空白。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没办法使用Seed,不如说我害怕去使用它。」
「——这就是心理创伤吧。你所怀抱的心理创伤或许正在阻碍Seed。」
「心理创伤……」
「别担心,伤总有一天会痊癒的。」
「若是这样就好了……」
有的伤口不但治不好,还会恶化得愈来愈严重,最后导致化脓不是吗?
「不过,像你这样食不下咽,一直躺着对身体不好喔。这样下去原本能治得好的伤也好不了。不先空肚子,肉吃起来怎么会美味呢——不如去外头走走散散心吧。」
基于这样的理由,我半推半就地被柚叶拖着来到了黄昏的市区。
穿过广场,我们在行人川流不息的商店街走着。
砖瓦屋顶的店面栉比鳞次。有杂货店和食品店,也有调合药草进行贩售的商店。
细长的烟雾从锻造屋的烟囱袅袅升起。
向来总是人声鼎沸的商店街今天却莫名地安静。
「……街上的气氛好像有点不一样说。」
或许我太久没上街也是一个缘故,不过理由并非如此单纯。
来往通行的路人们看起来各个面色凝重。
「大家好像都对恐怖感到畏怯呢。」
「因为那起爆炸事件……吗。」
「刚才本宫偷听了主妇们的閑话家常,似乎有传闻显示近期还会有爆炸事件在他处发生的样子。」
「怎么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柚叶食指扺在嘴巴上,向情不自禁大声嚷嚷的我示意安静。
「不要鬼叫。你自己看。」
我循着她的视线看去,发现有罗古卢的士兵站在商店街的街角。
深蓝色锁子甲配上杀气腾腾的阔剑。
宛如在监视般,盯着路上来往的行人。
「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我开始愈来愈好奇市街的情况,于是在街上的杂货店买了一份报纸。
将报纸一打开,这样的报导便映入我的眼帘:
『公会议会在因应达那纪念塔爆炸事件所召开的临时招集会议中,做出了搜索疑似爆炸案嫌犯的「火之戒指」持有者以及追寻戒指下落两项决定,并且以多数赞成通过设立以洛依德·里恩巴多为委员长的公安委员会的决议。
公安委员会以中央国家罗古卢帝国军的全面协力为基础,被赋予得以强制搜查、逮捕重要关係人的权利。同时打出以高额的赏金向市民广为收集有关「火之戒指」和持有者的情报的方针。』
「这算什么。为什么罗古卢军也插一脚。」
紧接着隔壁还有这样的报导:
『罗古卢帝国军凯尔兹驻留部队队长·巴悖尔加大佐,在公安委员会设立时向记者团发表了谈话——「呜呜呜……这起事件中我军也有弟兄牺牲了。此乃犯人对我军的重大挑战。我们将动员全军逮捕火之戒指的持有者,势必为戈古马葛古报仇雪恨!」』
「戈古马葛古不就是被那个鬍子佬当成弃子的家伙吗?人都死了竟然还拿出来消费!」
这篇报导实在太过分了,我忍不住差点把报纸撕成两半。
「那些混帐……为什么这么不惜大张旗鼓也想要把公主之力弄到手!」
虽然萨伊克斯有说过公主的破坏力远胜世上所有的武器,可是……
追求那种力量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有一罗古卢军的兵团以一副嚣张放肆的态度从商店街的通行路上走来。成两列横队,人数在二十名上下的士兵们发出阔剑晃动的喀喳喀喳声,举步前进。
简直就跟行军没两样。
街上的行人立刻退到一旁让出路来。头垂得低低的,等士兵通过。
「这么多的士兵还真少见……不知他们要上哪去?」
那些士兵所往的目标方向确实是罗古卢军兵舍所在的地点。
这表示他们是去完某个地方后正要归营吗?
忽然间,我看到士兵们的手上拿着好几个形状眼熟的容器。
三个瓶子为一组的黑色容器。
那是装符纹师道具『神之血』涂料的容器……
为什么他们手上会有这种东西?
我不禁转头看他们走来的方向。商店街南方的角落,天空布满了红色的晚霞。
我内心忐忑不安,有股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雷恩?」
「不……玛尔榭的家就在那个方向……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这个角落空间并不算宽敞,不仅小而整齐,四处还有屋子林立。有许多符纹师与其家族就居住在这一带。
玛尔榭的家就是里面的其中一户。她家是栋石造的二层楼建筑。
我重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吸的同时,一面扬起脖子仰望。
追在我后头跑来的柚叶则将双手撑在膝盖上。
「呼、呼……不要让本宫一直跑来跑去,这样会累耶。瞧你慌成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玛尔榭的家发生了什么吗?」
「不,我想应该没事吧……可是不知怎的就是放心不下……」
从外面观看,儘管已到了天色已暗,玛尔榭家却未见有任何灯火点燃。难道没人在家吗?
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安静的不只是玛尔榭她家而已,周遭这一带就像在守夜一样鸦雀无声。
我跑到玄关前面按下门铃。
——没有人应声。我改敲大门。
「喂!玛尔榭,你在家吗!?是我,雷恩啊!」
过了一会儿,喀喳的一声大门静静地打开了。
里头的人半敞大门窥看外头,一看到我的脸,才像放下心中大石般将门彻底敞开
「啊啊……雷恩……」
一脸疲惫的玛尔榭走出了家门。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被招呼进家里的我一见到室内的惨状后便哑口无言。
房间遭到翻箱倒柜,柜子里头的东西被翻出来散乱地丢在地板和走廊上。玻璃门也被打破,碎裂的玻璃片反射着洒进室内的夕阳。
花瓶破了,挂墙的时钟掉在地上摔坏了,七零八落的衣服上可见为数不少的脚印,彷彿糟人随意践踏过似的。
玛尔榭的父亲筋疲力尽地颓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母亲则窝在走廊的一角哭泣。
「我们家没事……好在没有人受伤……」
玛尔榭一边捡着破掉的餐具,一边说道。
「这哪里叫没事了……是谁干的!……罗古卢人吗?」
我帮忙收拾残局的同时情不自禁地大吼。
「对方不分青红皂白地闯进了我家……说什么要搜索火之戒指。爸爸生气抗议后,对方就突然蛮横了起来,所有架子壁橱都不放过,统统翻箱倒柜地进行调查。一知道我们家没有戒指,就直接前往下一户人家了——真的好可怕。」
「为什么会挑上玛尔榭的家……」
「他们好像挨家挨户地硬闯进所有小有名气的符纹师住家。这一带的住家全都被他们蹂躏过了。他们甚至还以搜查的名义,把我爸所使用的『神之血』涂料给强行带走了。」
「搜查?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关係嘛!他们是想妨碍工作吗?」
「我听到有些士兵说打算卖回本国赚点蝇头小利……」
我紧握的拳头颤抖了起来。
「怎么能任凭他们这种人横行霸道!我们一定要坚决抗议!」
听我这么一说,玛尔榭铁青着一张脸大叫:
「不可以!要是这么做的话,我们会被当成是火之戒指的持有者、不然就是跟持有者是一伙的!只要让他们起了疑心,立刻就会遭到公安委员会的逮捕,好像已经有几个反对洛依德大哥的符纹师被抓去关在军队的牢房里了!」
「可是只要大家口径一致……」
玛尔榭一脸绝望地左右摇头。
「即使现在这种状况,城里大部分的人还是都支持洛依德大哥。比起罗古卢,大部分的人更害怕、憎恶火之戒指。所以他们期待着洛依德大哥能逮捕爆炸犯……一旦被认为是洛依德大哥的反对者,马上就会遭到告密。」
「这根本就是恐怖政治了吧。在我浑浑噩噩地闷在家里的时候,状况竟然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