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星期一。我等不及和小鸟儿相约会面。
「春男同学早呀。昨天我回家以后,跟妈妈说我忽然被麻耶女中找上台演戏的事情。我说我演的角色是个唱歌的精灵,妈妈就要我唱给她听。这个嘛,嘿嘿,其实我不是真的那么不记得啦。我大概唱给妈妈听了一下。」
让人想要苦恼抱头的近况报告。
身为歌沫公主地传元兇的小鸟儿,越唱歌就会越稳定周围的人心,不过自己的声音也会慢慢消失。一大早就听到这么难受的话。
「小鸟儿演的精灵也很可爱呀。」
继续讨论唱歌的话我可能会哭,所以避开了这个话题。要像我的老样子那样,开心地和小鸟儿交谈。就算我无精打采地传也不会因此获得解决。
在不幸过后,马戏团的小丑应该依然会在舞台上开朗地笑着吧。就和小丑一样,我不要在小鸟儿的面前露出难过的表情。
「春男同学,你带伞来呀。今天有预报会下雨吗?」
到了真幌中,就会看到小花。
儘管到底是不可能在教室内战斗,但这情况也不是能要好地一起上课。有必要保持随时开战的準备。
伞里面是晒衣竿,背包里面有艾莉雅丝。
我用赴战场的心情上学去。
和小鸟儿一起抵达真幌中的校捨出入口。换鞋子的时候收到了简讯,和噂长决斗之前干劲十足,看样子双马尾的千金小姐也跟我一样。有如公务往来一般老样子的僵硬内文中,隐现着燃烧的灵魂。
「我决定今天请假不上学。在你和噂长开战之前,麻烦请通知我一声。我会在自己房间内作好战斗準备的。」
战斗準备。我眼前浮现莱慕仔细替伸缩桿捆上握把胶带的身影。身体健康的模範学生,大概是装病才得以请假吧。
惊人的简讯标题是「愿战无不胜」。
就算莱慕挥舞着伸缩桿,说她是毘沙门天的护法,我有信心自己不会感到半点吃惊。
心想回封简讯好了,站着打字的时候又来了一封。寄件人是疑似上杉谦信投胎转世的莱慕。
装病的说明如下。
「昨晚在和宿敌的决斗中,田中春男同学败阵下来,因此坠入了失意的深渊。当然我的心情也跟着落入谷底。我跟妈妈说,现在不是我能悠哉上学的时候,请容我请假。下次你来我家的时候,烦请你千万不要穿帮。」
谷崎家的人,到底认为我是个怎么样的家伙呀。
「莱慕你真可靠。我一定会替真魅奶奶报仇的。」
我在回覆的简讯最后,寻找适合现在心情的表情符号。
可是我找不到。表情符号有好几百种,但能够丝毫不差传达正经心情的那一百零一个,实在是怎么也找不到。
教室内的女生们还是老样子没变。
话题是昨天晚上的歌唱节目,或是电视看到的某某人好帅云云。或者是别班的某某人好帅。
男生的谈话内容範畴就比她们丰富。游戏、动画、运动、社团活动、念书的抱怨。在教室光明正大谈论异性话题对男生来说太过尴尬,女生可是很早熟的。
儘管我如此紧张地来学校,不过星期一的真幌中还是我眼熟的热闹。不,热闹更胜以往。这也是理所当然。
小小失蹤、线四、歌沫公主。
因为出现了前所未闻同时间发生三个地传的情况。彷佛是中元节、元旦和黄金周三大重要假期一起挤进来的,地传狂热。
用极细的水性笔在手机的萤幕上面画线,然后喧嚷着「这样就是线四!」的男生。至于想要利用线四对话的故人,「天草四郎时贞,或是沖田总司都可以。他们都好帅喔!不过长宗我部元亲也是不能排除的!」如此热烈讨论的女生。把历史人物视觉化,是某些女生的专长。
试着环顾教室,却仍旧不见小花同学身影。
小花同学到学校的时间多半都比我晚。现在用不着惊慌。但是,我这个念头只持续到早晨的班会开始之前。
新藤老师宣布小花同学今天缺席。教室一半有如守灵夜般地灰暗起来,有很多男生因为班花小花同学缺席而感到气馁。我也在无法见到噂长这层意义上垂头丧气。
或许我身上也蕴藏垒球社团盗垒王莱慕的起跑狂奔的血液。新藤老师走出教室,在第一节课的老师来之前,我抓住了背包。
前面位置的巨大背影转过身,发出像是土石流的声音。
「唷,少女大神你要去哪里?第一节课要开始了!」
「我要早退。」
身为噂长的小花同学不在真幌中,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待在这里。比起义务教育,地传更显得重要。
「哎呀哎呀,是没错啦,第一堂课公民与道德是很无聊啦。小小失蹤、线四、歌沫公主,同时发生了多达三个的地传,现在也不是我悠哉听课的时候。可是呀,今天的营养午餐是拉麵呢,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吃完再回去。」
吐槽因为有营养午餐而打消早退念头的新闻社社员这回事就先搁着吧。
丢下在桌上摊开住宅区分图,用麦克笔在想要去调查的地方画上记号的阿船,我打算离开教室。
不愿意安静让我离开教室的,还有另一个人。靠走廊第一排的小鸟儿站了起来。
「春男同学,你要早退吗?身体不舒服是吗?我明明跟你一起上学,却没有发现这一点。是不是发烧了?」
收假的早晨中学生们的脑袋,重得就像是正在启动的视窗。小鸟儿随之而来的大胆行动,让大家都醒了过来。
「嘿,那我来测看看你烧到什么程度吧。」
小鸟儿的脸庞突然迅速靠近。
我的额头和小鸟儿的前额紧紧相贴。男生和女生全都鸦雀无声。在嘴巴几乎要碰触在一起的距离,小鸟儿说道。
「春男同学,你额头冷冷的。今年从早晨开始,你偶尔会露出冷酷到恐怖的表情,我已经看到好几次你冰冷到非常危险的侧脸。」
和小鸟儿在一起,我总有种自己的一切都遭到看透的感觉。小鸟儿的嘴巴说出咒语。
「呼呼吹吹,痛痛快快飞远远。」
「小鸟儿同学,我没有哪里觉得痛。」
「奇怪,是这样吗?因为你额头没有发烫,我还以为是肚子痛呢。嘿嘿。」
小鸟儿有言,身体不舒服却没有喷嚏和咳嗽也没有发烧的话,那就八成只是肚子痛。
小鸟儿一离开我的额头,班上的男女生就像是红灯变绿灯的马路口一样,全部一起开始活动,喧闹起来。
蠢男生之一立刻装病。正想对旁边的女生说「我发烧了你额头贴我额头看看」的时候,更蠢的一个男生立刻赏了他一个头槌,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不知道哪个女生,说了句「碰到少女大神的额头,整个人铁定会烂掉」,然后用手帕擦拭小鸟儿的前额。郁闷的男生朝着我冲过来,说「少女大神,我好羡慕你可以跟小鸟儿同学额头碰额头,让我也来间接的额头碰额头!」听到这句话,一样在玩美少女游戏的朋友说「少女大神,请您快逃吧!」然后把冰凉的退热贴丢向不愉快的男生。结果那块退热贴打到完全无关的女生,那个女生开始哭泣。哭了的女生的同性友人们用警报声一般的声音,痛骂丢冰冷退热贴过来的男生。
教室内,就像吹牛过头的故事,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彷佛是逃离那些想瞄準我额头下手的粗鲁家伙,我离开了教室。
到达教职员办公室之前,是开始上课前的安静走廊。
背包内传来有如大肆批评因为情节太过夸大,故事的高潮根本是硬掰出来的读者一般的冷冰冰的声音。
「感觉你跟小鸟儿玩得很开心嘛,你们常常在额头贴额头吗?」
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不能说「是」。要是透过背上背包的尼龙纤维被圆规戳到,那我可受不了。
「我今天是第一次跟她那样。」
「是哦。我说呀,小鸟儿刚刚不是有念像是咒语的东西吗?我记得应该是什么鸡鸡奶奶的?什么东西呀,有够黄的。」
站在艾莉雅丝的立场来看,陌生的辞彙似乎全部都会变成未知的黄色内容。依照她这种风格转换的结果,即使是呼呼吹吹这种话,都会变成禁止播出的不雅辞彙。
来人呀,先帮我準备好消音要用的「哔——」音效。
「哎呀,田中同学怎么了吗?第一节课要开始了喔。公民老师说今天上课要看影片,看完之后只要交心得感想就好,我有点羡慕这种宽鬆的上课方式呢。我的社会也来欣赏NHK的『那个时候历史前进了』好了,我想应该比我上课更浅显易懂那也不错。」
教职员办公室内,新藤老师在自己的桌上摊开了一本杂誌。不是上课用的资料,居然是女性杂誌。打开的那一页是十二星座的一周爱情运势,星座角色每个都是十分可爱的卡通造型。我的水瓶座是奇怪的吉祥物。这也没办法,不管弄得多么可爱,还是有个水瓶形象的局限在。
发觉到我的视线停在桌上,新藤老师弯下身子。套装的胸口大开。真是危险,乳沟和胸罩的蕾丝我都看到了。不是装病,我好像真的快要发烧了。
「田中同学你要保密我看杂誌的事喔。副校长就在那边,要是被识破我会挨骂的。」
比起骂学生,自己更常挨骂的班导师。
我想起得演出身体不舒服的样子,总之先咳一声。这是装病中的牵制拳。
「少来了,咳得这么假。田中同学,你该不会要说你想早退吧?不可以这样喔。」
老师看清我的程度让我大吃一惊。
为了不让这里被老师识破,我赶忙把手伸进喉咙深处,大概只剩当场呕吐这一招了吧。呕吐是装病中的上钩拳。
「不是的。新藤老师,我是真的不舒服。」
「我看起来你与其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如说是精神状态不好。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昨天,在电话中和我谈话的新藤老师又出现了。虽然她是位好导师,可是我不可能告诉她地传的事。
「老师对不起,我只是肚子痛。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就回教室。」
我无意回去,打算出了办公室后马上离开学校。
「田中同学请留步。你说肚子痛是骗我的吧?真是的,你好像有什么非常严重的原因非走不可。真拿你没办法,我不会追问你原因但是我准许你早退。早退的病名你想写什么?感冒?发烧?还是我写相思病好了?」
不愧是新藤老师。在教育委员会和副校长看不到的地方,自由得有如脱缰野马。
在很难说是非常整齐的办公桌里面沙沙响地找了找,老师露出些许烦恼的表情。
「奇怪?早退申请表好像只剩一张了。田中同学,不好意思,办公室隔壁的教材用品仓库有台影印机,可以麻烦你帮我去印个二十张左右吗?还有真的好不好意思,这个班刊可以也麻烦你帮忙印吗?这边,我想想看喔,大概有一百三十张吧。呵,田中同学人真好让我佔便宜,不好意思。」
我在乱七八糟堆着纸箱的地方开始影印。
以大约是快吃小碗荞麦麵的速度印刷着的影印机发出轰鸣声。只有声音出众。我真想把出租雷射印表机的目录扔进校长室。
我决定跟从背包出来的艾莉雅丝閑聊,同时等待影印结束。
「刚刚说话的,是春男的导师对吧?虽然声音很有女人味,不过也有点动画声的感觉呢。如果是恋爱模拟游戏,应该会是大姊姊型的角色吧。感觉与其说是青梅竹马的纯情大姊姊,不如说是连情色话题也可以谈论的家教型大姊姊。」
「嗯,好像是吧,是有这种感觉。」
「好好喔。我也想要有性感的声音呀。我想尝试看看情色游戏的配音员。」
还没玩过十八禁游戏的艾莉雅丝诉说着梦想。总而言之我想劝告她。
「喂,艾莉雅丝,你最近是不是都只有讲黄色笑话?」
「嗯,这么说起来好像是讲得有点多。啊,我虽然这么厉害不过功夫还是不行。嘴上老讲黄色笑话的女生,就算讲什么色色的事情,春男你也完全不会怦然心动吧?」
「唔,无所谓啦,应该是吧。」
「一定是这样没错。春男,你想想看嘛。莱慕那种像是很久以前的偶像明星,完全禁止讲黄色笑话的人,要是今天睁大眼睛从下往上看着你说『我不只是想握垒球的球棒,也想握住你的棒子』,你应该就会心跳加速了吧?」
想握住你的棒子,这话也太下流了。
「与其说我会心跳加速,倒不如说我可能会直接带莱慕去医院。」
「咦,等一下春男,我认为你一定会心跳加速的。这样说好了,要是莱慕一边对你说『你的棒子的硬度是木头槌棒吗?还是玩具塑胶球棒?应该终究是金属球棒吧?』之类的,一边想拉下你的裤子,这种情况怎么样?很不妙对吧?」
艾莉雅丝的想像散发着犯罪的气息。我受不了地说道。
「是的,那样确实是不妙。我非常清楚艾莉雅丝你的脑袋里面真的很不妙。」
影印机依然如故在轰鸣。我抱着脑装吼叫,为了变成情色游戏的配音员,开始练习的艾莉雅丝烦恼地呻吟着。
「啊啊,春男你呀,真是个薄情郎,别这样。」
没玩过十八禁游戏的我也知道。会说「别这样」这种台词的角色,无论如何应该都不会出现吧。
将影印好的东西交给教职员办公室的新藤老师后,我向学生出入口走去。
走过走廊,每间教室门的另一边正在上第一堂课。横越上课中的教室,有种奇妙的感觉。彷佛这所学校此时此刻,最自由的人就是我。
为了寻找到处都不见蹤影的小花同学,这是必要的自由。
脱掉室内便鞋打开鞋柜的瞬间,至前一秒的思考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鞋子上面有一张信。
「春男同学。
现在回去你会后悔的。可以不回去上课吗???
亲切的噂长」
儘管愚蠢我还是拿着室内便鞋站着不动,但背包里的艾莉雅丝应该也察觉到了吧。
「春男怎么了?是不是鞋子的橡胶底被涂上三秒胶,牢牢黏在鞋柜里面拿不出来?」
这是艾莉雅丝前几天看的电视节目上介绍的内容,一般观众所想到的报复。那个节目最教人头皮发麻的报复,是用备份钥匙潜入甩掉自己的男友家中,用市话打国际电话到纽约的报时台然后放着不管。女人针对负心汉的残忍和聪明,让我不由得想发出惨叫。
「不是,我没有遭受到这么洋溢创意的报复。不过,出现了比那还恐怖的东西。」
「春男,我说呀,我可以把头探出去吗?」
学生出入口没有入影。
打开拉链,我让艾莉雅丝看噂长的忠告。可以的「以」写得较小的猖狂手写信。
「春男抵达学校应该还不到三十分钟吧。也就是说噂长小花就在附近。我看,得照上面写的,先回教室看看情况。」
听完艾莉雅丝的话,我立刻拔腿狂奔。
教室里面有已经变成地传元兇的小鸟儿,还有其他同学大约三十个人。
我一定要保护大家。
二年二班,我回到自己班上的时候空无一人。
正好是第一节课开始过后约莫十五分钟之际,科目应该是公民与道德。然后我想起来了,新藤老师说这节课是看影片。应该是上课之后,大家才换教室的吧。
虽然知道了大家不在教室的原因,但我还是感觉到某种难以形容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