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刻涌现自己已经来到异世界的感觉。
被光吸进去的记忆。
在那下一瞬间,我依然是背对萤幕,站在视听教室地毯上的模样。
然而,看样子这里跟直到方才为止所待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
没有长桌的教室内,将近六十名的同学拥挤地倒在地上。纤维织得密集的高级遮光帘幕依然是拉上的,靠走廊的门开着,阳光正从那里照了进来。
「大家应该还没死吧?」
艾莉雅丝乾脆地开口说出最糟糕的情况。我的脑海也迅速掠过一丝不安。
「艾莉雅丝,这笑话很难笑。」
「嗯……看起来只是失去意识而已。也有满多女生毫无顾忌地倒在底下,双脚开开内裤都给人看光光了。你可以千万不能认为这是投稿内裤一瞥的好机会喔。」
即使来到异世界,艾莉雅丝还是一点都没变。确实是可以看到好几个女生的内裤,但是现在正处于人生极为罕见的紧急情况,紧急到可以忽视女生的内裤。
「各位同学还好吗?喂,有没有听见我的声音?」
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我一边呼喊一边在教室内绕行。
我发现紧握着手机仰躺着倒地的小鸟儿,立刻跑到她身边。艾莉雅丝像是打地鼠游戏机一般,迅速躲回背包内。
「小鸟儿同学!小鸟儿同学!」
抓住她纤薄的肩膀,扶着头髮乾爽的后脑杓让她坐起来。小鸟儿的嘴轻轻地动了勤。
「……唔,嗯……啊,是春男同学呀。」
刚睡醒的小鸟儿,特徵是讲话速度会比平常慢一点五倍。
「奇怪?这里是,视听教室?我,打电话给春男同学,然后发生什么事了?」
「小鸟儿同学,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会痛?」
「唔……嘿嘿,感觉温温的呢。」
彷佛正在作美梦的小鸟儿,浮现幸福的微笑。
「温温的?小鸟儿同学你是不是发烧了?」
我想碰触小鸟儿的额头。
「因为春男同学抱着我的头和肩膀,这些地方都隐隐感觉到温温的。嘿嘿。」
小鸟儿似乎没有大碍。我也鬆了一口气,不由得笑了。
周围的众人也开始缓慢醒来起身。
到处都有「发生什么事了?」之类的诸多问题冒出来。没有半个人能回答。突然来到异世界,完全是无法想像的体验。
「喂!你有偷看我内裤吧?」,「我才没有看你那条白色内裤!」,「喂!你根本就看得一清二楚!」,我甚至还听到如此的对话。真是怡然自得的真幌中。即使来到异世界,也完全是老样子的同学们。
「小鸟儿同学,你站得起来吗?」
「可以的,我没事。我可以站在春男同学的身边吗?」
「当然可以。」
这里是噂长的世界。
噂长一定也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应当迟早会在我们面前现身。我要保护小鸟儿,也要保护同学。
为了要保护某个人,开始的第一步就是待在那个人的身边。
我和小鸟儿一同拉开视听教室的窗帘。
蔚蓝的晴空,白晃晃的强烈阳光并不属于十一月。天空很高,宛如盛夏。乾燥的热风吹了进来,气温好像随便就会梗破三十度。
我的背后,班上最怕热的男生像只央求要冲水消暑的河马,低声地说。
「哎呀哎呀气候真是异常呀。今天的营养午餐是拉麵呢,好希望校方可以换成凉麵呀。」
这是即使被打到异世界,依然担心营养午餐的阿船。
「哦,少女大神你没有早退呀。算了,这些小地方不重要啦。是呀,就在少女大神你离开之后,公民课说要来视听教室看影片,所以我们换了教室。没错没错,隔壁三班的人也一起过来。然后,到了视听教室之后,我心想要开始看无聊的说教影片了呀,就觉得很扫兴。不是只有我这样,女生也是。因为有不知道是哪个女生抱怨『如果是看偶像的音乐录影带,我就会看得目不转睛』。公民老师发下讲义之后,就说有人找走去外面了。讲义上的问题让我想吐。什么『你认为身为一个人该走的正道是什么?』感觉好像宗教。结果,投影机开始放映之后,却没有说教影片开始了的感觉。因为打在萤幕上的是像极光的摇曳光块。我心想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坐在教室前方的学生已经有一列被吸入萤幕。真的完全是被吸进去的感觉呀。萤幕就像是变成一台巨大的吸尘器,我还感觉到想要吸我过去的风。然后,等我恢複意识,就已经躺在视听教室了。呃?少女大神,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笔罐?」
抵达异世界,还不到五分钟。即使是包打听阿船,似乎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来到了异世界。这也难怪。
突然原因不明集体昏睡后,思考为什么装笔的东西不知下落,感觉还满真实的。
「春男同学,我的笔盒也不见了。不晓得跑哪里去了。」
我身旁的小鸟儿也一脸疑惑。没有发觉到发生了迷失在异世界这种超出常规的事情的同学们,好像认为发生了铅笔盒集体失蹤的案件。
「唷喝啦咻,我来开始寻找笔罐好了!」
我一面目送着很适合站起来时发出奇怪吆喝声的壮汉新闻社社员的背影,一面和小鸟儿四目相交。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唷,这不是田中吗?开始上课的时候好像没看到你呢。干么背着背包呀?」
「少女大神,现在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感觉好像作了个被吸入萤幕的梦。」
桑岛和草一彷佛是下课时来我的教室找我玩一样,态度悠哉从容。
「唷,小鸟游你也跟他在一起呀。小鸟游,别跟那种会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家伙在一起,过来跟我们说话嘛。」
我不由得和小鸟儿互看。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家伙?谁呀?
「桑岛,你说谁有女朋友了?草一你也帮我说说他呀。」
皱起眉头的草一,发出和表情一致的烦恼声音说道。
「他说的没错,少女大神。妃唯同学会吃醋,要是让她瞧见你跟小鸟游同学在一起,她一定会心情很差的。」
肥围?谁呀。
没有发现我的疑惑,笑容满面的桑岛继续说道。
「由井明明长得很可爱,不过爱哭又爱大声吵闹,个性差劲透了。田中真是辛苦你了。」
旁边的小鸟儿也困惑地歪着头。我手支持着只要歪头一次,就会自己忘记要恢複原状的小鸟儿的头部。
「喂,你们给我等一下。什么肥围什么油井的,你们到底在说谁?」
「田中你是怎样啦?睡傻了吗?当然是由井妃唯啦。田中你进入真幌中之后没多久,不就跟人家一直交往到现在?你们可是代表真幌中的乱放闪光笨情侣呀。」
意思是我有个交往一年半的女朋友?
这话也太多吐槽点了。不只是桑岛,居然连草一都在说傻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那个什么由井妃唯是怎样啦?世界上哪有谐音这么难听的名字?」
忽然草一和桑岛的脸上闪过一丝胆怯。他们是连我后面有背后灵都看得到吗?
「喂!你说谁的名字谐音很难听?讨厌啦,阿春你真坏,丢下可爱的女朋友不管,跑到哪里去了!啊——!你又跟小鸟儿老弟在一起!你要跟小弟说呀。你不跟小弟说的话我就哭给你看,呜、呜呜……」
在我后方的,是个身穿真幌中制服的陌生少女。
宛如美国短毛猫一般,一张心情似乎会骨碌骨碌地转变的猫模猫样的脸。现在真的在我眼前哭了起来。不是假哭,脸颊像是淋浴过一样湿湿的。竭尽所能流泪的少女。我真不敢相信。
「天呀,田中弄哭由井了,好过分喔。」
「少女大神,你得快点用老样子安慰妃唯同学。」
无法理解情况的我和小鸟儿,一个哭泣的女生,两个责备我的朋友。场地怎么看都是跟现世的真幌中视听教室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异世界。这是怎么搞的?
「草一,老样子是什么意思?我会做什么?」
「你必须跟她说『我们来玩躲猫猫』,或是『把你举高高飞飞』之类的。」
「草一你在开玩笑吧。那根本就是像是在哄小宝宝嘛,不是吗?」
我感觉到背包被抓紧。像猫咪的女生髮出又尖又高的声音彷佛是在央求要喝牛奶的小猫,声音也是湿淋淋的。
「亲亲就好了,亲小弟一下嘛,阿春——!」
如同幼儿一样尽情大哭,而且还挂着一点鼻涕。小鸟儿用手帕擦拭看不出来要停止哭泣的妃唯的脸颊。
「咕,呜呜……谢谢你效鸟儿老弟,我会好浩擤乾净的。」
妃唯用小鸟儿的手帕擤鼻涕,行为举止跟小鬼头没两样。然后用清楚一点的声音说。「雅也妹妹,一郎妹妹,拜託你们嘛,想想办法让阿春亲我一下啦。」
叫男生妹妹,叫女生老弟,称呼自己则是用小弟的女生。恋爱模拟游戏有很多这种尝试要用第一人称建立个人特色的出场角色,但除此之外,我还是第一次真的听到有人这么说。
桑岛和草一该不会是想就算架住我也要让我听话吧?两个人绕我背后,但抢先一步行动的是小鸟儿。
「由井同学,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位,可是我不准许你跟春男同学接吻。不管是亲嘴唇、脸颊或是额头,我全部都不準。」
妃唯已经停止哭泣的眼睛,又开始溢出泪珠。就像是转开水龙头一样轻而易举就能流泪。
「我才不要,因为阿春是我的男朋友呀。我想跟他做什么都可以!小鸟儿老弟为什么要对小弟这么坏。呜呜,我要气气了喔!」
这次是发怒。像是个婴儿,情绪起伏剧烈。
我观察周围的反应。
「由井同学又生气了吗?」,「少女大神也太常弄哭妃唯同学了,真是个过分的男朋友」,「就给我们看老样子的亲亲嘛」,「喂不可以在教室里面接吻啦」。
似乎从站在教室内同学们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希罕的景象。
好像每个人都理所当然地认识名叫由井妃唯这个学生,似乎不是什么大手笔的整人游戏。只有我和小鸟儿不认识妃唯。
资讯收集迅速的新闻社社员,脸色大变地回到情况无法收拾的教室角落。儘管看来像是彻底变了脸色,但依然是血色充足的一张美好的圆脸。
「喂,大家听我说,我觉得有哪里怪怪。隔壁的教室还有教职员办公室里面都没有人。大家看看窗外,没有人影也没有车子行驶。彷佛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存在的样子。」
教室内的同学,行动大致可以分为两种。不是跑到窗边,就是跑去教室外面。大家为了确认阿船所言,全都在拚命。
于是,也没人介意铅笔盒集体失蹤了。幸好如此。因为我刚听到有女生在说「步女大神的背包里面好像怪怪的?」要是怀疑我是铅笔盒大盗,那我可受不了。
被识破背包里面有个艾莉雅丝,才是最糟糕的。
「那么就开始吧?二班和三班的同学,应该都到齐了吧。」
「各位同学,总之我们先来整理目前的情况。顺带一提我是这次有幸担任主席的,二班的中村。」
二班和三班的班长并肩站在视听教室的黑板前面。
集合在视听教室的同学们,各自在教室内自己喜欢的地方坐下,在阿船说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别人后过了十分钟。具备向心力的班级。我立刻询问坐在前面的草一。
「草一,我问你,三班的班长该不会是桑岛吧?」
「嗯,是他没错呀。是下学期的班长选举选出来的。」
「意思是有人投票给他?」
「是呀,几乎所有女生都投票给桑岛同学呢。」
我吓傻了。对三班的女生来说,班长大概是个吉祥物吧。我们的班长,可是用功念书而且生活态度良好的班花中村同学。
草一开始说起桑岛受欢迎的例证。
「老实说,班上喜欢画漫画的几个女生,还画起了桑岛同学的BL创作。真厉害。」
「是很厉害。不管是画的人,还是被画的人。」
BL创作。BOY"S LOVE,就我所知道的而言,就是对俊美男人们头晕目眩的粉红色行为深深着迷的产物。从男性的角度来看,是完完全全的异文化。因为,在某些女性的妄想中,伊达政宗与真田幸村彼此相爱。这是你所不能明白的世界。
「草一,那个BL漫画的桑岛,是跟谁纠缠不清?」
此时草一的脸染成了大红色。他的内心动摇还是老样子很好懂。
「对象一般来说大致都是虚构的角色,不过其中,呃,因为我跟桑岛同学很要好,所以好像也有我的样子。少女大神,有漫画的内容是长相秀气的我,和即使画成漫画也还是很帅的桑岛同学,彼此赤裸着上半身在互相凝视。我看到那个的时候,差点都要哭了。」
遭遇灾难的草一。我找不到话语安慰被迫当成女生妄想题材的朋友。
那部漫画最后进展到什么结局,这问题不能问眼看就要哭出来的草一。
由于外面日照强烈,教室内的温度也和今年夏天的最高温不相上下。
站在黑板面前的桑岛鬆开制服的领带,连衬衫的第三颗钮扣都解开了。他一面隐约露出胸口给人看,一面高声对着这边说。
「喂,田中和草野,你们两个不要调情,专心听我们讲话啦!你们两个很像同志喔。」
笑点就跟幼稚园儿童同等级的桑岛,最爱同志披假髮啦便便啦这些辞彙。桑岛的关注让教室内的每个人轻鬆一笑的涟漪传来。除了反应过度的三个人之外。
「讨厌啦,阿春才不是什么同志呢,他是最喜欢可爱女生的男生啦。所以,他对我也是一样,爱我的各个角落!」
妃唯坐在我的右边。爱我的各个角落,不由得对这句话有一些猥亵想像的人,应当不只我一个。
「春男同学的男性朋友很多呢,虽然他跟男生非常要好,不过也可以跟女生很好喔。我就跟春男同学感情很好喔。」
我的左边是小鸟儿。我感觉这番话似乎会让人误会我是个双性恋,是我想太多了吗?
对于要在知心朋友之外还有其他人在的场合发言,感到紧张得要命的草一,以展现决心的背影站了起来。在发抖的背影。
「桑、桑岛同学,我、我才不是同志啦。虽然我跟少女大神很要好,可是我们没有在调情什么的。重、重要的是,桑岛同学,请你扣上衬衫的钮扣。你、你的胸口若隐若现的。我、我觉得好尴尬都看不下去了。」
战战兢兢说了这些话后,草一宛如断了线的线控木偶当场坐了下去。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草一会被选为桑岛的BL对象了。教室内有部分同学,发出「草一好萌喔」的胆大妄为之声。可能有好几个人加入了以真实BL为职志的领域了。
草一呀,节哀顺变。
桑岛把扣子扣到从上面数来的第二颗。一旁写板书的中村同学回头过来。
黑板上,漂亮的字写着议题:「为何不见我们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