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火災

夜晚热如南方国度的真幌市。

很简单就能认定噂长心情很好地在安睡，因为还有能让她开心的原因。

从走廊就知道保健室没开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开了门后，一开灯我就忍不住大叫：

「小鸟儿！」

小鸟儿被麻绳绑在房间中央的摺叠椅上。

大概是因为斗篷式浴袍被噂长喷出来的血弄髒所以换了衣服，小鸟儿穿的是制服。细绳几乎要嵌入皮肤，让人看了心痛。

「小鸟儿，我马上帮你鬆绑！」

我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小鸟儿虽然身体被夺走自由，但嘴巴没有被塞东西。小鸟儿露出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的眼神看着我。

愚蠢的我用简易背包内的瑞士刀割断麻绳后，才注意到她嘴巴没被塞东西的原因。

「天呀，小鸟儿，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因为你一直唱歌，所以，失去了……声音对吧……我一定会打倒噂长，取回小鸟儿的声音。我一定会做到。」

还没说完，我的声音就变成哭腔了。

我斥责自己。什么有危险就放冲天烟火，这种话多么无知。

危险迫近，哪还有时间不慌不忙地放什么烟火。

身体重获自由的小鸟儿，在桌上放着的印刷品纸张背面，开始写东西：

「我失去声音后，新藤老师就醒了，她的意识慢慢恢複清醒。她对我失去声音好像感到很满意。她跟我说，她要去消除喜欢春男同学的众多女生。」

喜欢我的众多女生？

「消除？这话就是——」

杀死的意思吧。

一边这么想，我一边用脑海中冷静的地方思考其他的事情。

噂长面对刺伤她背部的小鸟儿，只是绑住人而没有施加其他危害。因为小鸟儿没了声音，所以她也无意加害了吧。即使如此，她还是说要去消除其他女生。

她又发现其他对我有好感的女生了？

不对，这很奇怪。

让我这么想的原因是天气。

噂长要是发现其他喜欢我的女生，做为她心境表现的天候便会出现异常以反映怒火，应当会打雷闪电。可是，从我离开这间保健室开始，天气始终都保持稳定。

意思就是说，她口中对我有好感的女生并非突然出现的。

「噂长到底是去找哪个女生了？」

我解读不了噂长的行动。握着小鸟儿的手，我点点头。

「嗯，小鸟儿谢谢你。因为有你帮忙拖住噂长，所以我才能在噂长家发现很多东西。」

小鸟儿像是在说「请告诉我」地望着我。即使不能听到小鸟儿那词不达意的可爱声音，小鸟儿变化多端的丰富表情还是宛如舞台上的女主角。她想说的，只要是简单的事情我自认都能懂。

突然，小鸟儿的视线飘向窗外。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咦，怎么回事？」

家家户户的灯火陆续消失，黑暗蔓延开来，九点多的真幌市，不可能是人人都早睡早起的异世界夜晚。

这片黑暗中，遥远的天空染成了红色，彷佛烧伤。

「啊，有火灾。」

我想跑出保健室的时候，小鸟儿拉住了我运动服的袖子。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春男同学。

我觉得听见小鸟儿的声音。她待在我身边，就很可能遭遇危险。但是，我没办法装作不懂她的意思，就这样跑出去。

我不想让小鸟儿孤零零地待在这个异世界，我希望陪在她身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小鸟儿被绑住不能行勤，这我绝对忍受不了。

牵起小鸟儿的手，我们走出保健室。

离开真幌中后，我和小鸟儿单车双载。我把背上的背包移到胸前。

「你的喉咙，还是身体哪里会痛吗？」

我没事。

身体能力正在提升的我，似乎连读唇语都会了。小鸟儿露出微笑。虽然一开始我没发现，但因为单车双载，所以一回头小鸟儿的脸就近在眼前，让我慌张。

「抓紧罗，我要飙车了。」

小鸟儿的双手紧紧环抱我的腰际。我把想要慢慢骑车，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儘可能感受小鸟儿体温的这种别有用心，深深地埋藏起来。

火灾现场是距离真幌中将近两公里的郊区木造二层楼建筑。

纵使这里是无人的异世界，但完全烧毁的木造建筑还是一幅让人惊吓到会倒抽一口气的景象。我第一次看到不是着火，而是完全称得上是熊熊燃烧的情况。就像是根巨大的蜡烛，照亮了除了路灯、红绿灯和月光以外没有光亮的城区。

好像不用担心火势蔓延，木造建筑的周围是停车场和道路。

「里面应该不会有人吧。」

木造二层楼建筑看来不是住家，而是店铺。一楼是旧书店，二楼是电玩游戏店。我不认为这种地方会有人在。

是噂长放的火吗？究竟是为什么？

她说要去消除女生，和这场火灾有关吗？

无人的世界，火柱般的木造建筑物，星火如萤火虫飞舞。彷佛是难以入睡的热带夜晚所作的一场梦。天气依然平稳就让人担心了。

恐怕噂长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而是心情平静地放火烧房子。最可怕的疯子。搞不好纵火其实根本什么意义也没有，只是想要照亮夜晚。

建筑物保持不了原形即将崩塌之际，仍旧坐在脚踏车上的我和小鸟儿开始移动。

因为我发现这个世界的天空再度混杂了其他的红色。

「又有火灾了。」

非常近的天空。比起渲染般的火焰红色，瀰漫的浓浓黑烟，看来更像是以黑暗的天空当背景的主角。

我骑脚踏车载着小鸟儿，宾士在不论发生多少火灾，也不会响起消防车警铃的宁静街道中。

距离第一件火灾发生处约回丁的地方（注13）。

第二件是从特浓黑烟之间隐约可见燃烧火焰的四层商办混合大楼。和刚刚的木造建筑不同，火光并没有烧得那么刺眼。即使如此，看到所有楼层的窗户都破了，浓烟冒出来的样子，大概也是完全烧毁了。

我确认被黑烟笼罩的大楼和路上的看板。

B1F　　咖啡厅「çà et là」

1F　　手机店

2F　　二手衣店「13秒」

3F　　电玩游戏店「Fantasy」

4F　　社交舞教室「如月练舞场」

让我挂心的是三楼的电玩游戏店。第一件火灾的木造建筑也有间电玩游戏店。我觉得这不是偶然。

注13　丁是日本表示距离的单位，也作町。一丁约为一百零九公尺。

这场火灾有什么意义吗？

我和小鸟儿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远方的薄云又映照出地上的火焰。

连续的火灾。不对，这是连续纵火案。

据说纵火犯会装成看热闹的人回到火灾现场，不过噂长不可能回来的。

然后火灾持续发生。

第五件发生处是一楼和二楼全部都是电玩游戏卖场，对国中生来说是座宝库的店家。

第三件和第四件也都是有电玩游戏店的建筑物遭到纵火。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这么说起来噂长在教职员办公室摊开的电话簿，我记得是停在五十音的「ke」那一页。她是在找电玩软体销售店的地址吗？（注14）

担任国中老师的噂长。该不会，她痛恨妨碍学生尽本分的电玩游戏吧？不对，新藤老师下课时，自己都会在办公室玩NDS了，她是这样的导师。如果是因为引起了四个地传导致失去理智，突然痛恨起电玩游戏，那我就莫名其妙了。犯罪理由还是个谜。

注14　　电玩的日文发音为GMU，依照开头的浊音「GE」编排在「KE」底下。

虽然没有碰到看热闹的人，不过倒是有跑来採访的记者。是阿船和中村同学，

「啊，少女大神。感觉好像火灾没停过呀。哎呀哎呀，真幌市以前也发生过建筑物完全烧毁的火灾，十三年前应该有家玩具店烧个精光。在那之前不晓得是昭和几年？我想想看喔……」（注15）

我阻止试图解开脑海中压缩的真幌市社会新闻档案的阿船。以前的火灾资讯我不需要。

「阿船等等。啊，对了，小花同学情况如何？影片信给她看了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坐在阿船骑着的脚踏车后座的中村同学。

「小花同学没事。她吃了我事先帮她準备好的饭菜，睡得很香甜。我想等她醒来再给她看影片信，所以先放在她身边。我想她看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在场。」

「哦，这样呀。那就好。」

跟我一样把背包移到身体前方怀抱着的阿船，发出像是可疑火灾一样怪异燃烧的声音：

「喂，少女大神，这五件火灾都有个共通点。烧起来的都是内有电玩游戏卖场的建筑物。而且这种烧法，八成是撒了灯油再放火的。」

注15　　日本现在的年号是平成，今年是平成二十四年。前一个是昭和。

不愧是阿船，也注意到电玩游戏店这一点。他继续报告：

「太奇怪了。这样做要撒满大量的灯油才行，但异世界的夜晚始终非常安静。这个纵火犯不是开车载运灯油吧。或许其实不是开车到处去放火，而是每个火灾现场都有一个人待命，然后再依序点火？哎呀哎呀，还是说事先就把灯油撒在建筑物上？喂，少女大神，你刚刚提过的噂长，有办法一个人办到这种事情吗？」

我脑海中浮现噂长抱着装满灯油的铁桶，在街道狂奔四处放火的身影。对噂长来说，容量两百公升的铁桶，感觉起来就只有跟一颗一号电池差不多的重量吧。

看到我点头，中村同学和阿船叹了口叹气。他们两个人都没看过变成噂长的新藤老师是什么样子。中村同学对靠着我背部的小鸟儿说。

「小鸟儿同学，你该不会……」

「嗯，小鸟儿同学为了帮我拖住噂长，已经失去声音。只要打倒噂长，地传的效果就会消失。不用担心。」

彷佛是乐观预测般微弱的「不用担心」，我的话语落在我们四人的正中间。小鸟儿失去声音一事，似乎带给阿船和中村同学不小的打击。他们沉默了一会儿，不久，阿船露出苦恼的表情开口说。

「喂，就算我们这样下去追着火灾发生地点跑，也还是搞不懂噂长的行动，这样有点不炒呀。噂长喜欢少女大神，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讨少女大神高兴吧？那么这就是嫉妒吧。为了美少女游戏大神纵火烧电玩游戏店，这可能是一种完全相反的追求法。真的好难理解。我想，真幌市也没几家电玩游戏店。」

嫉妒。

这个辞彙梗在我的心里。

噂长要离开保健室时，对小鸟儿说过的话浮现出来——

要去消除喜欢春男同学的众多女生。

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我心想怎么可能，但同时也觉得除此之外没别的解释了。我说。

「看样子，噂长的嫉妒不只限于三次元的世界。」

小鸟儿、阿船和中村同学的脸上都出现了问号。

只要是对我有好感，就算是恋爱模拟游戏内的美少女，噂长也无法放过。我再度了解这种疯狂的爱情，而且毛骨悚然。

我把噂长纵火的意义告诉他们三个。然后，想起了一件事。

「各位，听我说。草一他们十几个男生，现在正在先咪的家电区一起玩美少女游戏。那里有危险！」

「好，少女大神我们快点过去！」

「一起玩美少女游戏是怎样啦！笨死了！真的是除了阿船船之外，没一个男生正经，讨厌死了。」

我认为，阿船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男生。在我跟中村同学说这句话之前，载着她的阿船就以脚踏车橡胶轮胎几乎要跟地面摩擦出火花的惊人力道，飙起车来。简直就像是玛利欧赛车里的大金刚火箭冲刺一样。

下午十点零五分。

抵达先咪。暂时没有着火的样子，我鬆了一口气。我们穿过只停了一辆槽车的空旷停车场。奇怪？白天来这里找泳衣的时候，有停这么一辆车吗？

「好了，我们上吧。往地狱的中心前进。」

中村同学说着不吉利的话。我抬头挺胸。

「噂长不见得一定会危害草一他们啦。在变成地狱之前，我会想办法做点什么的。」

我特意不拿晒衣竿。对正在引起四个地传的噂长，晒衣竿的攻击根本没有效果。既然如此，拿着晒衣竿这种明白显示我方敌意的举动，应该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吧。

所以，如果在先咪碰到噂长，我会一味地诉说我对她的爱，不让任何人插手。假装我很听话、真的想和她一起殉情，在想出什么解决办法之前努力争取时间。到目前我还不知道打倒她的方法。要说地狱，也许现状早就已经是地狱了。

中村同学说。

「不是啦。我说的话跟噂长没关係啦。里面不是有十个男生正在边笑边玩恋爱模拟游戏吗？从身为女生的我来看，这就是地狱的中心呀。对吧，小鸟儿同学。」

中村同学所言，如果当成普通女生的看法不无道理。我还是先别说成群结队在玩美少女游戏，对我而言是至高无上的乐园景象吧。我不想让小鸟儿与中村同学表情结冻。

突然背上的运动服传来触感。

小鸟儿用手指在写东西。

不、可、以、逞、强、喔。

不可以的「不」应该有加强力道吧。我用力点头。

「我们今晚要一起平安回到真幌中。阿船、中村同学，你们听我说。草一他们应该收集满多的美少女游戏到这边来。噂长的目标虽然是美少女游戏软体，但要是她放火烧先咪，专心打电动的男生们来不及逃出来，那就真的笑不出来了。总而言之一定要带走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