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抵达阴间还有二十二小时四十一分
接下来的行动决定好了。
首先先到噂长生下妃唯,从六年前居住到去年三月,两人一起过日子超过四年以上的住处。但是,没必要六十几个人一个跟一个地过去。
选出来在三更半夜去登门打扰的成员有:噂长、艾莉雅丝、鎌子和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有桑岛。
桑岛说好不容易终于和小天使重逢,他不想再和小天使分开了。这个人真是太不像话了。算了,说不定桑岛是个用来缓和紧张气氛的好角色。奇怪的五人组合兢这样开始了夜晚的郊游。
地传解决小组组员的莱慕没加入,是有原因的。我希望我不在真幌中的时候,能留个习惯战斗的人才下来。莱慕是真幌中的守备队长。没有愤怒和悲伤的妃唯,行动无法预测,总而言之就是诡异。
我想起阿船在操场上说的话。
「看起来由井完全无意要加害我。」
「就像是死党在击掌一样,她一脸开心的笑容对我出拳。」
攻击别人毫无犹豫也不觉得有罪恶感的人。即使只是具备普通国中女生的体力,依然是个十足的强敌。
而且妃唯本身不会感到疼痛。
如果连对方的疼痛都无法想像,人类或许就可以残酷得彻底。在我的脑海中,妃唯迅速变成了怪物。
除了留在真幌中的莱慕,我硬是要求其他人先睡一觉。这要求或许很强人所难吧。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顺利的话,也许能在噂长与妃唯的家拿回萤幕。我希望同学们趁着还能睡的时候先睡。
我们五个人一出视听教室,阿船和中村同学正好回来。
中村同学看来还要花点时间才能原谅噂长。虽然噂长再度道歉,但中村同学连视线都没有和她交会。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就算噂长先前并没有恶意,但还是失去理智失控大闹了一场。这可不是公民与道德的课本,和「该恨的是罪恶而不是犯罪之人」之类的夸张话可不一样。
在出入口换上外出鞋,没有带晒衣竿的我问噂长和艾莉雅丝。
「对了,妃唯为什么要拿走萤幕?」
坐在鎌子肩上的艾莉雅丝首先回答。
「妃唯深爱噂长。是不是因为要一个人留在异世界,觉得寂寞才这么做的?」
噂长悲伤地订正。
「是呀,由井妃唯应该很讨厌被独自留在这个世界吧!不过,她不会因此觉得寂寞,丽是会觉得没人在就不好玩了。」
因为不好玩这种原因,挡住大家回去的道路。妃唯也许是个纯真的恶魔。
心情承受不住地沉重下来,走出校门。室外气温摄氏十五度。恢複自己生下妃唯的记忆后,噂长的情绪似乎也稍微冷静了。身穿着浴袍走在路上的桑岛,说道。
「嘿,其实由井感觉起来不像怪物那么恐怖呀!结果,她只是个一心追求享乐的人而已,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呃,她打过东舟道对吧?哎呀,这样感觉就搞砸了呀。啊,可是呀,既然她不知道打人是不对的,那么就是自然的反应吧。我们就好好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吧。」
桑岛的话语跟天真的五岁小孩没两样。我点点头。走不到十分钟的时候,我们一边往噂长与妃唯的家前进,我一边询问生下妃唯的母亲。
「我们有可能教导妃唯善恶的观念吗?」
「有可能,确实是有方法告诉由井妃唯人类感情或是社会规範之类的。我写的话剧剧本就办到了。刚生下来内心还是空无一物的由井妃唯,我利用创作出来的故事,教导了她很多事情。但是,因为我认为只要能让她跟我一起快乐过生活就够了,所以当时就决定以后再教她重要的感情。」
噂长以前完全在进行地传式育儿,现在因后悔自己的教育方针而不禁叹息。在路灯底下,噂长的一张脸,阴影的部分多于光照到的部分。全身在灯光照耀中的桑岛则说道。
「老师,请打起精神来。哈哈,反过来说这样感觉也不错呀。」
艾莉雅丝歪着头。
「反过来说?」
「由井她呀,发火啦哭泣啦这些……啊,就是所谓的负面感情,她并不具备这些对吧。所以反过来说,她应该比那些完全没有干得好呀好开心喔等情绪,只有负面感情的人好多了吧。啊哈哈。」
桑岛乐观的笑声让我们也跟着笑了。这样确实是胜过只有负面感情的家伙也说不定。桑岛继续说。
「如果只会发火啦哭泣啦,那人生一定很难受吧。田中,你知道吗?要是只会讲别人坏话或是抱怨别人,那会惹人讨厌的喔。比起惹人讨厌,讨人喜欢的人生比较好吧。哈哈。」
我用笑声代替「我当然知道呀」的回答。
桑岛诉说人生道理的夜晚。我现在的心境并非要前往一个摸不清底细的怪物的巢穴,而是要去一个没有恶意的孩子的家。
提到我们的敌人,我脑海浮现出来的是失去理智的噂长,怎么也没有怪物般的家伙正在等着我们的感觉,不过说起来诞生为地传元兇的存在,很多都是有点傻笨,让人很难憎恨的。
好了,我们去面对那非常乐观且喜欢演戏的孤独少女吧。
胸腔深处装满了丝毫没有半点废气的真幌市空气,走过没有受到二氧化碳破坏的天空底下。抵达目的地之前,我问了艾莉雅丝挂念着的事。
噂长因为被我用晒衣竿打到,所以恢複了有关妃唯的记忆,本来因为覆写睡眠而空白的记忆。这件事情艾莉雅丝为什么会知道?
艾莉雅丝说答案等到了噂长与妃唯的家之后再说。并不是她在摆架子拿乔,而是要看了某个物品再说会比较好懂。是什么物品?
提起在意的事,还有一件就是噂长为何会受到应该是很爱她的妃唯使用的覆写睡眠影响,让妃唯独自在这个异世界度过一年半以上的时光。妃唯会把在这个异世界中找到噂长家的阿船绑起来,是为了向噂长强调自己的存在。妃唯喜欢噂长的那颗心看起来是没变的。
这个问题我丢给噂长。不过却被一句「这是因为……等找到由井妃唯后再说吧,好吗?」给闪过了。
我的资讯处理能力应该也逼近极限了吧。我认真地思考与其用问的,找到妃唯本人,直接搜索住所还比较快。
我知道噂长有难以殷齿而保留没说出来的事实,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不论是面对解决地传的我也好,还是引发地传的噂长,桑岛都是个态度跟先前完全没有差别的男人。
「MB还是什么的我不太清楚啦,不过田中就是田中对吧!」
「噂长那方面我是不熟啦,不过新藤老师就是新藤老师对吧!」
思绪就这样清理乾净了。这一晚应该是要面对各种各样真相的。我是不是也该向桑岛看齐呀?千万不可自己乱了心思。
所以,努力要跟平常一样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开始玩起辞彙接龙。目的是为了放鬆。
开始后我就注意到了。确实有输了很可怜的成员在。
并不是字彙程度约莫是提到大猩猩,就会接星球,然后是球棒的桑岛,而是鎌子。这也难怪。就算好不容易轮到时要接假名「叭」开头的字,鎌子也是连鳄鱼都讲不出来只能「汪」一声。
看到哈哈大笑的艾莉雅丝,桑岛在我的脸旁发出有如睡傻了的声音。
「天呀,娇小的女孩子真的好可爱喔!」
真是个傻瓜。二十公分高的艾莉雅丝可以归类在娇小女孩里面吗?
简短的诃汇接龙结束后,桑岛说道。
「以前流行的是怎样的地传呀?不论古今东西我都来解决吧!」
真是个白痴。在这里的是地传解决小组和噂长。桑岛并没有发觉自己明显处于劣势。
向生出地传的母亲挑战地传的古今东西,这种鲁莽的游戏告吹后,我们抵达了噂长与妃唯住了四年的房子。这世界离阴间还有二十二个半小时。
虽说是高潮将至,但目的地妃唯的住处并非有如RPG里潜藏着最后大魔王的城堡;只不过,和租屋杂誌之类介绍的住宅也不一样。艾莉雅丝说。
「虽然内部天花板非常高也很宽敞,不过外观就像这样还满特别的。」
这里,是个会让人不由得忘记正处在地方都市住宅区内的地方。两个网球场大,杂草丛生的土地上,一栋像是缩小版体育馆的建筑物,彷佛是个漫不经心乱放的盒子一般地伫立着。高度约在二楼和三楼之间的长方形。
隔了一年半再见到和妃唯生活过的住处,噂长的声音流露出怀念的感觉。
「这里……本来是出租仓库。因为我想和由井妃唯不用顾虑别人的尽情演戏,所以选了这里居住……唉,我怎么会忘记在这里生活过的日子呢!」
确实是个可以尽情做发声练习也不会引来邻居抱怨的物件。
不过,在起了乡愁之思的噂长身边,我们都很紧张。因为灯光从建筑物的窗户照射出来,妃唯可能在里头。
身处队伍最前面的我,手搁在用来当大门却显得有点不可靠的毛玻璃拉门上。
门滑过轨道的声音,喀啦喀啦响,廉价得像是玩笑。
穿过大门的瞬间,我就知道妃唯不在此处。建筑物内部可以顺利地一览无遗,室内没有以墙隔间,是有厨房的一个大房间。
我们开始巡视充满生活感,曾是出租仓库的这个地方。
应该是打算用来当玄关的空间吧,拉门内侧的混凝土地面,只有半张榻榻米大小的面积,贴了花朵图案的胶带。
高到好像能打排球的天花板让人稍微感到一些压力的同时,我说道。
「噂长,这房子真是惊人呀。不,说是房子,感觉更像是个空间。明明是在玄关,却连房子的角落都能看得见。」
进入玄关后,左边的空间放着冰箱和双人用的餐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称为烹饪空间,但碗柜的旁边有个放了携带型小瓦斯炉的流理台,看样子也有安装自来水。会一一感到佩服也是没办法的,毕竟本来可是间仓库。
往右看,看到的是隔出来的一隅。脚边的垫子到那边就没了,看得见颜色明亮如糖果的彩色磁砖。看样子应该是淋浴区和厕所。
往前看,则是木製的平坦檯子(好像就叫做平台)从深处的墙壁开始,铺设了约莫半间教室的大小。
天花板弔挂着好像能从这端伸到那端,有如晒衣竿的棍子(好像是叫做灯光吊杆),还装了好几个像是黑色篮子倒扣过来的灯具。
这里应该是练习场兼住宅兼小剧场吧,室内空间的说明就到此结束。关于室内和家具的印象,桑岛说。
「好赞喔,超可爱的房间。好有女孩子的味道喔。」
「感觉品味还不错嘛!」笑着这么说的是艾莉雅丝。
壁纸是一整面的浅粉色。
窗户挂着的窗帘是闪闪发亮的粉红色圆珠图案。
位于舞台和烹饪用餐空间之间的寝室空间,摆着弯脚梳妆台。镜子映照着整个房间的粉红色。
附荷叶边下摆的床单,似乎能让人彷佛成为异国公主。
床边有个把手是爱心形状的五斗柜。
浅粉红色毛皮的沙发。黑底上有粉红色圆点的坐垫,粉红色豹纹的坐垫散落其上。
就连厕所用的拖鞋,上面都有绸缎绑成的蝴蝶结。
「是呀,桑岛说的对。感觉全真幌市的粉红色都集中到这个房间来了,确实是很可爱,连舞台都是粉红色路线的呢!」
应该是为了不要让粗鲁的鼠灰色混凝土地面露出来,铺满了地垫。可能是因为宛如小型体育馆的这个空间,没办法只铺一块地毯就好,所以有好几十块只能说图案很可爱的地垫像是拼图一样组合在一起。
外观是组合屋般的出租仓库,内部却是公主风的房间。不只是妃唯,连建筑物似乎也有不可貌相的内涵。
粉红色的比例胜过麵包超人里面的小病毒身体,这样的居住空间让人厌到震撼,因此依然站在玄关的我们说了声「抱歉打扰了」后,脱掉鞋子。我对没有回以「欢迎光临」的噂长说道。
「关键人物妃唯不在这里的样子。该不会她跑到真幌中去了吧?」
鎌子肩头上的艾莉雅丝摇头。
「说不定是因为书包掉了跑回来这里,猜想到我们会过来所以跑掉了。看样子萤幕也不在这里。」
正因为本来还希望能在这里拿回萤幕的,所以更觉遗憾。
我环顾周围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艾莉雅丝说。
「嗯?舞台上面是不是有放什么东西?我在这里的时候还没有那个东西。」
跨上落差约十公分的平台。捡起来一看,是叠用钉书针钉起来的像是舞台剧剧本的东西。在我后面的噂长说道。
「哎呀,这是我写的剧本呀……真怀念。以前我常跟由井妃唯一起演来玩的。」
粗估应有一百页。现在没空敬佩噂长的文艺活动。我想起噂长说过,她透过话剧一一教导妃唯人类感情或是社会规範。
「你透过这个剧本教导妃唯什么?」
「这个剧本,是以小孩子们为主角,描写他们在玩捉迷藏。因为我希望刚出生的由井妃唯能够尽量孩子气一些。」
「哦,这是为了传达『孩子气』的剧本呀?」
噂长点头。我吓了一跳。地传元兇由井妃唯。如果不教孩子什么是孩子气,那么就不会变得孩子气。这就是养育所谓诞生后空无一物的由井妃唯的方法吗?
人类也好非人类也罢,育儿的艰辛都是一样的。虽然,只是国中生的我并不真正了解世界上的母亲们有多辛苦。
「那么,把这个剧本放在舞台上,是有什么意义吗?」
「是呀……由井妃唯或许是想跟我们玩捉迷藏吧,就像是『来抓我看看呀』的感觉吧。因为她不会写字所以用放上这个剧本代为表达她的意思吧。」
「你说什么?捉、捉迷藏?剩下大概二十二个小时就要到达阴间了还玩这个!」
「由井妃唯没有死亡的概念。恐惧和厌恶她也没有,不对,应该是说她什么都没思考吧。一点都不关心死亡……我强迫她代替我,负责覆写认识我的人的记忆。要教导她什么是死亡,实在太困难了。因为被某个人遗忘后,自己在那个人的心里就跟死了没两样。我不希望由井妃唯了解这样的意义。要是无条件深爱我的由井妃唯,了解到这么一层意义,那么她就不会愿意帮我消除记忆了吧。」
我抱着头。教了孩子气,却不能教导死亡的概念。确实,如果只知快乐,应该就能笑着活下去吧。但是,我们并不是小丑。悲伤的时候还是会想哭。
桑岛像是个笨蛋一般,以凝重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由井妃唯不懂死亡呀!哈哈哈,我也搞不清楚就是了,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她没有活着对吧……嗯,好难懂呀。嘿,别谈这个了来思考由井到哪里去了吧!」
桑岛说的没错。与其思考死亡的概念,不如思考妃唯的下落比较轻鬆。现在找到她比什么都重要。
「艾莉雅丝,我问你。你和妃唯在这里待了七个半小时吧?除了玩电玩之外,你们还做了什么?」
鎌子肩上的艾莉雅丝视线看向某个地方。淋浴区和厕所那一块与舞台之间的空间。背对着这边的沙发深处,靠墙放着影音柜和电视。
「除了玩游戏之外没做别的,一直在玩游戏。我想这一年半以上的时间,妃唯应该是几乎都拿来玩游戏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魔法气泡玩出十一连锁。」
草一要是听到,应该会出现竞争之心熊熊燃烧的玩家反应吧。影音柜前面的地垫上,乱七八糟摆着好几个DVD的盒子。
「艾莉雅丝也有一起玩吗?」
没办法握住摇桿的室友,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只玩恋爱模拟游戏。
「不必迅速按钮也能玩的游戏不是只有美少女游戏呀。我们玩的是桌上游戏,七个半小时一直在玩大富翁。我一直在帮她念,都快累死了。」
「帮她念?念什么?」
「不是说妃唯不会写字吗?意思就是说她也是个文盲。可是她却要玩大富翁,这不是很奇怪吗?我帮她写要放在藏有阿船的衣柜里面的字条时,就注意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没照她吩咐的写。算了,现在说也来不及了,这件事情不重要啦。」
文盲还要玩大富翁,太乱来了。艾莉雅丝继续说。
「电视萤幕上的所有文字我都朗读给她听,虽然感觉就像她自己一个人在玩啦。她好像对于如何能够利用骰子持续停在『快乐方格』这种发生好事的方格,很乐在其中的样子。似乎是想要学习世界上有哪些快乐的事情。因此,她说想要从快乐方格引发的活动了解人生。好个出人意料的社会学习呀!」
透过大富翁学习人生。这让我的头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