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兔子吊飾

离抵达阴间还有一一十一小时十二分

粉雪变成鹅毛般的雪片，迅速将世界染成白色。情况跟发布大雪警报差不了多少。

因为我和男生接吻一幕而彻底清醒过来的同学们，盯着贴满整片墙的住宅地图。好像正在画分各自追蹤足迹的区域。

我靠在窗欞上。艾莉雅丝攀爬上我的肩膀。

「你在回味亲吻的余味吗？能避免掉跟阿船接吻，你应该很谢天谢地吧！」

「艾莉雅丝，你有什么策略的时候拜託事前告诉我一声啦！草一看起来像透了女生，我还以为我们的友情要画上休止符了。」

「哈哈哈，下次要不要让草一男扮女装看看呀……我问你喔，春男。」

就跟粉雪变成鹅毛雪片一样，艾莉雅丝的声音突然变得沉重。

「什么事？」

我透过反射着室内灯光，宛如镜子的窗户玻璃和艾莉雅丝四目交接。

「我呀，为什么会具备拯救地传元兇和产生地传的母亲噂长的能力呢？负责把这样的力量给予春男……可能就是我存在的理由吧！」

一分钟前还满口玩笑和下流话，艾莉雅丝却突然变得严肃正经。

「是呀，因为有艾莉雅丝在，所以噂长、小鸟儿还有同学们才能平安无事。剩下要处理的就是萤幕和妃唯了。虽然我本来以为，艾莉雅丝的存在是为了讲那些没意思的下流话，但其实并不是呢。」

「哈哈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嘛！你抱我当成色情的化身呀？」

「不是这样吗？啊，对了，艾莉雅丝应该是色情的传教士吧！」

虽然露出哈哈大笑的样子，但窗户玻璃上的艾莉雅丝一脸钻牛角尖的表情低下头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突然艾莉雅丝解开和服的腰带，露出肩膀。虽用双手支撑着胸前和服的领子，可是没连胸部上半部丰满的圆球都遮住。突如其来的性感姿势。她可能是打算开始跳梦寐以求的脱衣舞吧。我慌张地说：

「呃，艾莉雅丝，你在做什么？这里只有国中生和年纪三岁的鎌子在，拜託你不要出现应该归类在十八禁的行为。」

「春男，你看我的背。」

我一边心想怎么回事呀，一边听话照办。

弯曲的和服中自色肌肤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我的视线从那肌肤再往下看，和服的深处变得一片黑暗。险些就要看到屁股缝的身体曲线。

「艾莉雅丝，你脱衣技术还真好，差一点就要走光了。」

「喂，春男！我不是在挑战穿衣卖弄性感啦！和服内侧应该有张折起来的纸吧？」

和服和背部中间，看得见一个白白的纸张方角。

「啊，我看到了。是艾莉雅丝你皮肤太白的关係啦，纸张完全混在一起了。」

平常听到有人夸奖皮肤白就会开心的艾莉雅丝，这时回应我的声音却很严肃：

「我希望你打开那张纸看内容。」

我依照指示拿出纸张。打开一看是张细长如收据的纸。我吓了一跳，因为这跟先前在噂长与妃唯家看到的玩具盒子内的纸张相同。

我没有透过窗户，而是直接看向艾莉雅丝的脸。

「这张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时候不能让别人看到。我想先给春男看就好。」

我以为又是艾莉雅丝的说明书，阅读起印着细小文字的纸张。

这跟方才看过的，另一张写着艾莉雅丝具备拯救能力会带给地传元兇与噂长何种影响的纸张并不一样。

上面是这样写的：

·从本製品获得拯救能力的人，若以晒衣竿敲打本製品，则艾莉雅丝会恢複前世的记忆。

「春男，我问你，上面写的前世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懂。」

我动弹不得，感觉就像是脑海之中一口气亮起闪光灯。前世的记忆。拯救噂长的能力。想要投胎转世为能拯救噂长的存在，噂长的妹妹麻耶佳。

噂长在车上讲述她过去的故事时，艾莉雅丝不在场。所以，关于噂长的妹妹为何身亡，艾莉雅丝并不知道。

「我的前世，是不是哪里的公主呀？还是玛丽莲梦露？春男，我能不能变成二十世纪的性感象徵呢？春男你有何看法？」

「呃，不是的，艾莉雅丝你不是玛丽莲梦露投胎转世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啦！用不着这么认真否定我说的话吧？我是在开玩笑。」

「哈哈，说的也是。抱歉，我忘了你在开玩笑。」

不论怎么思考，都只能认定艾莉雅丝是噂长妹妹投胎转世的。

可能是因为当作秘密的这张纸让我看了，心情放鬆许多，艾莉雅丝态度轻鬆地说：

「春男，你要不要试试看用晒衣竿敲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是什么样子，想要先了解一下。哈哈，我前世该不会也是个公仔吧？」

「不行这么做！等、等以后再说啦。现在呀，我们得先找到妃唯才行，对不对？」

「春男你是怎样啦！为什么讲话这么大声？啊，该不会你不喜欢我想起前世喜欢的男人？讨厌啦，春男真是个醋罈子，真让人伤脑筋。不过，我的前世……一定是个恋爱经验丰富的女人吧。」

艾莉雅丝恢複前世的记忆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无法判断。只不过，艾莉雅丝的前世是个关在房间内，不停地阅读书本等待着噂长姊姊彩佳回来的，非人类的存在。

我认为这不是艾莉雅丝所期望的前世。

我让肩膀上的艾莉雅丝移动到窗欞上。

「嗯？春男怎么了？」

「嗯，我想去看一下噂长。雪已经下够了吧。这张纸，可以让我带走吗？」

从三楼的窗户看出去很难了解，但积雪应该已经有五公分到十公分厚了。室内温度冷到骨子里，同学们纷纷开始穿上外套。

「哦，好呀。说的也是，剩下的只要维持气温在零度以下，别让雪融化就没问题了。」

我不想在我们视线交会的时候，让艾莉雅丝看到我苦恼的表情。我转头望向走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哪里传来「呼咻呼咻」的安稳呼吸声，桑岛睡在我的脚边。直到五分钟之前还在嬉闹的，现在却已熟睡。完全是幼稚园午餐后的午睡时间。桑岛睡着的样子足彻彻底底的纯真。我跨过虽然没有实现通宵熬夜的梦想，但应该正在作美梦的桑岛，走出教室。

我到底想怎么做？

我想告诉噂长，我找到她投胎转世的妹妹吗？

不，在告诉噂长之前，毕竟还是该先知会艾莉雅丝。她一定不会马上相信，所以结果还是会变成我拿晒衣竿敲她，唤醒她前世的记忆这样吧。

恢複前世记忆的艾莉雅丝，能不能继续是这个我所熟悉的艾莉雅丝？

是不是曾经有人因为记忆而人格都起了变化？要是艾莉雅丝突然完全不讲下流话，那我就要头疼该跟她说些什么了。

因为，我和艾莉雅丝的对话有一半以上都是下流话。

噂长在三楼逃生梯的平台上。

我一转动紧急出口的门锁，就发出叽嘁的巨大协调声响。没有倚靠栏杆的噂长转过头。冰点以下的世界，铁制的阶梯冷得要命，穿着裤装套装的噂长看起来冷飕飕的。

「噂长，回去教室里面吧。在这里会感冒的。」

「没关係，我在这里就好。这种寒冷可以冰冻我的感情。」

「现在可以不用继续下雪了。如果能儘力维持不让雪融化的低温，那就无从挑剔了。噂长，谢谢你帮忙下这场雪。」

「春男同学，你不要对我太好，我的心会不由主暖和起来。」

「啊，抱歉。呃，那么，我就尽量对你坏一点吧。」

噂长轻声笑了笑。糟了，不能让她心情热起来。

「善良的春男同学，是不可能使坏的。」

「那么，我可以讲冷笑话。」

我思考了五秒。

「巴士瓦斯爆炸。啊，这应该算是绕口令吧。呃，来把鸡块丢到地银去吧。啊，所谓的地银是地区银行的简称啦。」

我搞砸了。这笑话太过无聊，在让人发冷之前，这种话根本莫名其妙。

「虽然我本来想丢，可是幸好没丢。」

嗯？噂长说的话也莫名其妙。

「你想丢什么？应该不是鸡块吧！」

无聊笑话大爆炸。但是，微笑的噂长视线落到她的手上。她双手握着个挂着兔子吉祥物的吊饰。应该是全新的，因为还装在透明的塑胶袋子里面。

奇怪？我好像在哪里看过。

「因为我很宝贝这个，所以没有装到手机上。我不想弄髒，只好偶尔从袋子里面拿出来看看。然后，再装回去。」

噂长对待便宜的吊饰彷佛是当作宝石一般。

嗯，不管是谁只要看了这吊饰就会知道是便宜货，但我大概猜得到价钱。因为我想起来了。

「噂长，那个吊饰，该不会是我送你的吧？」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粉雪了。虽然远远地看得到后面的走廊，阿船为了去除大蒜饺子带来的口臭正在刷牙，但我装作没看见。

「是呀。就是班上同学第一学期替我举办生日派对时，春男同学送给我的。同学们送的礼物都是我的宝物，但这个吊饰更是我珍藏的宝物。哎呀，老师不可以对学生偏心吧！」

「吊饰拿出来用也没关係呀。如果弄髒了，我就再买一个送你。国中生的零用钱还可以送得起吊饰这种小东西啦。」

「呵呵，谢谢你。不过不能这样子。珍贵的零用钱，就用到自己和可爱的女生身上吧……唉，我都是个中老年人了，为什么会喜欢上中学生呀。」

高明的讲了两个音近的辞彙后，噂长因为自己说的话心情低落。虽然我想要是我也能如法炮製呼应一下就好了，但听到中老年人一词，我的脑海浮现出绫小路君麻吕的脸。有够碍事的（注5）。

「我本来打算，要是哪刚看到春男同学和桑岛同学、草也同学接吻，我也没有感到悲伤的话，就要弄坏这个吊饰。但是我确实感到悲伤了。都是我害的，害春男同学得跟男生接吻……春男同学很难受，所以我觉得悲伤。」

「嗯，噂长你真善良。不过就算刚刚因为那么蠢的接吻大家闹哄哄的，也幸好不必弄坏你的宝物就完成目的了。」

将抱在胸前的吊饰从塑胶袋中取出，噂长从口袋拿出手机装上去。看样子在来逃生梯之前，她把丢在教职员办公室的手机拿回来了。

「我会好好珍惜的。」

如果噂长只要看到难受的我就够了，那不是我半蹲一下就好了吗？好一个马后炮。

我们从细雪纷飞的零度世界回到校舍内。

「春男同学，你可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吗？只要轻轻地就好，轻轻地喔。」

就像是新机型小笔电的广告，噂长特彆强调「轻轻地」的部分。似乎有什么涵义。

注5　　绫小路君麻吕为日本相声谐星，表演多以诙谐谈论中老年人的哀愁为主题。

「每位学生我都很珍惜。春男同学当然也是。光是想到因为我的错，可能就会害得你们这些我珍惜的人到另一个世界去，我现在也感到非常悲伤。温度要维持在零度以下应该足没问题的。只不过，为了停止下雪，我希望你能握住我的手。」

彷佛是蒙住眼睛独自站在跷跷板正中央。说的也是，要人控制住自己的心境，本来就是荒唐无稽。噂长正在感情的跷跷板上，努力地维持住平衡。我用左手牵起噂长的手，就像是跟不曾讲过话的女生跳土风舞的国小高年级男生那样，笨拙地握住她的手。

窗外，雪停了。

虽然噂长说没问题，但气温还是有可能随着我的言行一口气升高。这样的话，好不容易累积的雪就会融化。我必须多加小心。

我集中精神在能够勉强维持低于冰点的肌肤接触和言行。实在很困难呀。

凌晨三点三分。

我和噂长手牵手回到视听教室，我虽有心理準备会听到地传解决的女性成员们怎么说，但视听教室内空无一人。

黑板写着众人目前各自在做什么的行动计画。

根据上面所写的，莱慕、鎌子与艾莉雅丝应该是去迎接复活的地传元兇们了。

阿船和中村同学的异世界探索队，还有包括草一、吉斯、引擎在内的精锐们，以及发圈女跟夸张女生小团体，这群人分配好在真幌市内寻找妃唯足迹的区域，全都出去了。冰点下的人海战术，严苛的策略。

应该是阿船的字吧，写了几条注意事项：

·穿上真幌中的室内鞋（目的在统一我们的足迹，方便辨识妃唯的足迹）。

·準备好暖暖包，御寒工作做足了再出门。

·无人的世界没办法向人打听，要找人只能用自己的双腿。

·一旦发现由井妃唯，就立刻施放烟火通知同伴现在的位置。不要独自穷追不捨，要大家合力逮住她（小心不要受伤，我可没有劳灾补偿金可以发放喔）。

看得出来阿船的情绪亢奋至极，因为断掉的粉笔掉到黑板底下。

黑板上也写了小鸟儿与小花同学预定的行动。

小鸟儿因为非常困所以到空教室小睡片刻。她正在转变为地传元兇，我并不希望她太逞强。

至于小花同学，因为吃了感冒药，便听从中村同学的指示去睡觉了。身体状况还没有完全复原的小花同学，我也赞成她多休息。

在小鸟儿与小花同学写的文字底下的平假名，应该是艾莉雅丝写的吧。写着「春男，不要跟人私通」，而且还是用油性麦克笔写的。这不就擦不掉了吗？我不禁苦笑。我对和我一起看着黑板的噂长说。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太见外了。为什么瞒着我要行动的事情呢？」

「哎呀，没有这回事喔。春男同学，你看那边。」

黑板的边缘写着一些小小的字。

「少女大神要好好休息　　找人就包在我们身上」、「人家一定会找到妃唯的喔」、「少女大神　　我们一定会让你看到我们有用的地方」、「作个好梦喔」、「我为了少女大神　　什么都做得到　　哇　　我在乱写什么东西啦」。

这样的留言有二十条以上。

「感觉好像是写给转学生的话。」

「春男同学，你有点不好意思对吧？」

「是呀，是有一点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