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陋灯泡发出的光线照亮了看板,「马路歪户」。突然现身的莫西干头男子遮住这道光,在地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掉落到地上后就放着没人管的铁制看板「杂乱的昨晚」早已锈成红褐色。莫西干头男子踏上铁制看板后,巷子里便回蕩着大得令人讨厌的声音。从天空降下可恨的重金属酸雨。
莫西干头男子用双手拿着已经解除保险的电击枪,一边以污浊的眼神找寻猎物,一连以疑似药物中毒般的脚步前进。莫西干头男子的斜后方发出声音。「啊嘿!」他立刻转身用电击枪瞄準对方。但声音的主人不是人类,而是生化沟鼠。「好想射人喔……」莫西干头男子哭了。
男子就和他的外表一样是人工合成毒品的重度成瘾者。他身无分文,而且还拿着武器,是一名非常危险的人物。在新埼玉的危险地区经常可以看见像他这样的小流氓。他们就算杀了人也不会上新闻。因为应该报导的事还有一大堆,像是突然出现在街上的海獭之类。
「好想射人喔……好想射人喔……」男子不断抽泣。「好想射人喔……好想打葯喔……啊!」污浊的双眼突然睁大。BOOM!电击枪放出闪光。「啊哇——?」电击枪的电光命中正打算转身逃跑的迷路老婆婆背部。真惨,被烤焦的老婆婆死掉了。
「啊嘿!射中了!」莫西干头男子浑身发抖。「糟糕可怕……」男子小声地胡言乱语后,便走近趴倒在地的尸体。就在他正準备蹲下来抢走财物时,一道新的人影出现了。「啊!」莫西干头男子反射性地再次扣下双管电击枪的扳机。锵咚!
他的手偏了一点,闪光烤焦了吊在人影旁边的看板「哞田」。「危险……危险……」人影毫无感情地说。「射偏了吗!」流着口水的莫西干头男子哭了。「射偏了啦!」「你射偏了。」儘管对方想夺走自己的性命,但人影依然泰然自若地和对方閑聊。「真是可惜。」。
「那就再来一次吧!再来一次喔!」莫西干头男子边哭边对人影这么说。人影摇了摇头。「很遗憾,那是不可能的。」「咦?」「电击枪的电量指示灯变成红色了吧。」「嗯……」「如果不重新充电就没办法继续开枪喔。」「啊嘿!原来如此!谢谢你!」「不用道谢。」
人影低声说完后便举起枪。那是和莫西干头男子那一把枪非常相似的电击枪。「真巧。我这把枪似乎是你那一把的后继产品……总之就是这样。羡慕吧。」「咦——!」莫西干头男子叫道:「为什么?」「很棒吧。」「我好想要!」「好啊,那就给你吧……给你这里面的东西。」BOOM!
「啊哇——!」莫西干头男子的上半身被电光包住,一瞬间就被烤焦了。当场毙命。「……」人影从黑暗中现身,踹了莫西干头男子的尸体一脚。他从怀里拿出相机,对着烤焦的尸体不断按下快门,然后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被电灯照亮的那道人影……是忍者。原来他是忍者!
「哎呀!」从旁边的小路传来小声的惨叫。忍者迅速瞪向声音的主人。「我没看见……」那是位衣服有点髒的舞妓。「放过我吧。我什么都没看见……」「是吗?」忍者把电击枪对準舞妓并扣下扳机作为回答,但电击枪并没有发出闪光。「能量……」可悲的合成指示声响起。忍者啐了一声。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忍者边发牢骚边从腰际的刀鞘拔出武士刀。刀柄底端刻着小小的「姥舍」两字。「哎呀——!」舞妓逃跑了。「咿呀——!」忍者冲上前去,快速挥出武士刀。被砍下脑袋的舞妓带着哭脸死掉了。忍者皱起眉头低声说道:「南无阿弥陀佛……」
忍者甩掉武士刀上的血,将刀收回刀鞘。「但那是俐落的一刀。感觉不错……」他低头看向不会说话的尸体,像是在冥想一样小声说道。感觉不错……比任何感觉都好吗?舞妓没有询问他这句话里的意涵。因为她已经死了。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忍者开启装束的隐身功能在巷弄里宾士,然后来到稍为宽广的大道。「史帕西帕!全新的史帕西帕,向您问好。」「宝贝!」「好长……好长……」广告短片的巨大音量让周围的气氛忽然改变。往来的行人们只顾着看向前方,白色的雨水在PVC雨衣上弹跳。
忍者走到一辆引擎空转的汽车旁边,打开车门钻进车内。「辛苦你了,银鸦先生。」驾驶座上的男子像是坐禅一样低下头。男子用整形而成的僵硬笑脸说出令人不舒服的话,脸上的笑纹就像是暗号一样。「开车吧,笑面爷先生。」「好的,非常乐意。」
汽车以粗暴但熟练的跑法来到高速公路上,霓虹灯看板的彩色灯光全部消失,只剩下黑暗中的白色车灯。银鸦将新型电击枪扔到后座上。「这东西根本不行。能量效率太差劲了。而且消耗速度不稳定,连会在第几发用尽能量都无从得知,还不会发出警告。」
「那样算是很糟糕吗?」整形过的笑面男子不太明白地问道。「嗯,很糟糕。」心烦意乱的银鸦拿出香烟抽了起来。「一个弄不好真的会害死人。」「害死枪手自己吗?」「不然还会害死谁?」「这样确实是不行呢。」
「危险加给提高三倍重点!」「提高三倍吗?」「当然要三倍。如果敌人是忍者,我刚才已经没命了。叫他们别拿这种夸张的东西给我……我会在十个小时之内用IRC把收集到的资料传送过去。」「我明白了。」
看向窗外的夜空后,就看到像是要和宾士在高速公路上的汽车并列一样飞在天上的木芥子飞船……飞船侧面的萤幕播放着相扑力士在沙滩上捣年糕的广告片。「在旅游胜地品尝好吃的年糕。让我们帮您放鬆身心……」就连隔着车窗玻璃也能听见广告的声音。「旅游胜地……」
「……旅游胜地?」从银鸦的耳边传来女子的轻笑声。枕着银鸦手臂的野名子注视着他的脸。「我说过这种话?」「你说了。」野名子笑了。野名子……她是银鸦中意的花魁。「刚才吗?」「就在刚才。你到底做了什么梦?」「这个嘛……」
银鸦含糊不清地说。野名子把脸放在他胸上。「你该不会是累了吧?」「……」银鸦伸手找寻香烟。烟盒是空的。他啐了一声。「野名子。」「什么事?」「我好像快死了。活不了多久。」「咦?」野名子笑了。银鸦也摆出笑脸。
※
「新埼玉。抗争。準备抗争吧。现在沙沙沙……」非法电波的干扰让早上的酸雨预报广播中断了几秒钟。常有的事。银鸦对着镜子剃鬍子,接着用手按住脸颊,伸出舌头确认表面的颜色,然后拉开眼袋检查黏膜。
回头一看,卧室里挂着「不如归」的墨宝,茶褐色的壶里还插着生化水仙,为他高级但狭小的房间添了几分典雅,以及些许的禅意。「……」他拿起放在吧台式桌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着新埼玉的地址。
银鸦拿着纸条思考了一下。然后他拿起烟盒。里面果然是空的。他啐了一声。「我们有比京都更古老的东西。这是真的。我们公司……」他关掉播着广告的电视,换上外出的衣服,然后拿起武士刀离开房间。
……拿着纸条的银鸦眼前有一座四角形的小型停车场。附有液晶面板的计数器不断闪烁,就像是在嘲笑自跑一趟的他一样。一阵寒风吹过,他重新压低帽子。「谁啊?」走到道路对面的小型杂货店并掀开写着「好」、「便」、「宜」的暖帘后,就见到身为店主的老婆婆。
「我可不会还钱喔,死黑道!」老婆婆呛声了。银鸦转身说道:「可惜我不是黑道。」「那你是谁啊?」「老婆婆……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他指向身后的停车场。「那里本来不是有一间居合道的道场吗?该不会是倒闭了吧?」「……我可不会还钱喔,死黑道。」
「道场里的……居合道师父——毙·汪醉人在哪里?」银鸦耐着性子询问脑袋不灵光的老婆婆。「他死了吗?」「不知道,」老婆婆闭上眼睛回答。银鸦耸耸肩。「老婆婆……这里有卖『微亮之海』这牌子的香烟吗?」「没卖。」「是吗?」
※
「您好。」笑面爷认出走向车子的银鸦,直接在车内行礼。等到银鸦坐进副驾驶座后,笑面爷立刻恭敬地拿出手提箱,在他的面前打开。「拳套枪。依照惯例,这只是暂定的名称。」那是状似护手的装备。「只要击中敌人就会启动火药装置。就像这样,直接零距离射击。」
「这种鬼东西竟然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傻眼的银鸦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迅速地把击套枪装到右手上。他试着开阖手掌,确认拳套戴起来的感觉。笑面爷说道:「只要打到对方就会自动开枪。安全装置已经先解除了。为了防止爆炸,平时会打开安全装置。」「是吗?」银鸦不太感兴趣地随口回答。
「……又是八金大道?」银鸦注意到汽车的前进方向,皱起了眉头。「是的。」笑面爷回答。「你说是的……距离上一次在这里测试还不到两个礼拜耶。要是被提高戒备的条子发现该怎么办?」「是这样吗?」特务不太明白地问道。「不过,以现在这个季节来说,这里绝对比其他地方还要合适。」
「啐。」银鸦啐了一声。「会有麻烦的人可是我。」「杀掉目击者就行了吧。不管是条子还是什么人都一样。反正你是忍者。」整形成笑脸的男子面无表情到诡异的地步。他秀出总会屋的十字徽章。「我很优秀,靠山也很强大,所以这可是一门好生意。」「……」
确实如此。新埼玉黑社会里有一门可怕的生意,那就是名为电子试刀或科技试刀的生意。那是一种为了进行人体实验而使用各种兵器、武器、毒素或病菌无差别袭击贫困市民的行为……当然,这是允许直接射杀现行犯的重大犯罪。而这也是银鸦赖以谋生的工作。
与总会屋关係匪浅的特务——笑面爷有许多巨型企业客户。他会在隐瞒开发企业名称的情况下将新兵器借给试刀人,让试刀人拿去杀人,然后再买下测试资料。虽然有好几位试刀人,但银鸦牢靠的实力却让其他人变得可有可无。
虽说是试刀,但也不是随便乱杀人就好。客户有时候也会指定特殊的测试目标。目标可能是相扑力士、或是限定男性或女性、或是空手道家、或是带着武器的人。也可能是……忍者。
试刀人之中也有几位忍者。不过,如果试刀的目标是忍者,那就必须另当别论了。只有银鸦在对上忍者时还能压低风险并有效率地试刀。因此,银鸦才能对笑面爷摆架子。
「那么,今晚这笔生意只要随便杀个人就行了吗?」「那可不行。」笑面爷一边操纵车上的UNIX终端机一边说道。「因为必须确认这东西为肉搏战带来的优势。总之,你本来就想尽量避免的女人和老人都不行。至少必须是成年男性,如果是空手道家还有奖金。」
「杀掉空手道家就有奖金吗?」银鸦脑袋放空地小声说道。他将手伸进怀里,像是突然想起某件事一样看向笑面嚣。「你有烟吗?」「我不可能会抽烟吧。别说笑了。」银鸦啐了一声。他戴上外衣的兜帽并拉上拉链后,外衣就变形成忍者装束,而且还自动为他戴上面罩。
※
「哼!哼!」「哼!哼!」「哼!哼!」阿正一边有规律地轮流挥出左右正拳,一边有规律地进行空手道慢跑。「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流浪汉一拳并继续跑!
「哼!哼!」「哼!哼!」「哼!哼!」左拳!右拳!「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幽灵歌德一拳并继续跑!「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毒品商人一拳并继续跑!
「哼!哼!」「哼!哼!」「哼!哼!」左拳!右拳!「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离家出走宅男一拳并继续奔跑!拿下冠军奖盃的梦想今晚也在阿正的眼里燃烧。当然,不会有人出来阻止滥用暴力的空手道家。
「哼!哼!」「哼!哼!」「哼!哼!」左拳!右拳!「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不良少年一拳并继续跑!「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DJ一拳并继续跑!
「哼!哼!」「哼!哼!」「哼!哼!」左拳!右拳!「哼!哼!」「哼!哼!」「哼!哼!咿呀——!」「咕哇——!」他揍了路过的另一位幽灵歌德一拳并继续跑!「哼!哼!」「哼!哼!」左拳!右拳!「您好,这位先生。」「咿呀——!」
阿正挥出正拳。人影用手掌随手挡下这一拳。「您好,您好。拜託让我打一拳吧,空手道家先生。我是银鸦。」「咿呀——!」阿正用另一只手挥出正拳。「咿呀——!」银鸦揍了回去。是反击!B00M!「啊哇——?」
南…南无三!阿正的脸像是被左轮手枪的子弹击中一样炸了开来当场毙命!这就是拳套枪!银鸦击中对手的冲击力道扣下了扳机,从位于手腕附近的枪口射出子弹!太惨了!虽然阿正这人实在很恶霸,但是请各位读者仔细想想,他还不至于坏到必须遭受这种对待啊!
「唔……!」银鸦因为冲击力道而退了两步。「枪口在手腕附近的话,如果出拳的方式不对,可能反而会害自己的拳头被轰飞。」他不附烦地朝向录音器如此报告。「南无阿弥陀佛……」对着凄惨的尸体双手合十后,他便转过身体。『请至少再杀掉一个人。』通讯机发出要求。「没问题。」
银鸦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写着「冈目」的霓虹灯看板。前些日子试刀时就是在这里杀掉一名年轻男子。排水沟旁摆着不知道是谁献上的花束。「……」他斜眼看着花束并快步跑过那里,来到转角后正好遇上一名黑道。「就这家伙吧。您好,我是银鸦。」他低头行礼。
「啊?」黑道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模仿忍者吗混帐?」「让我打一拳吧。你也可以打我。」银鸦摆出空手道的架式。「不然我的工作可做不完呢。」「宰了你喔混帐!」黑道揍了过来!「咿呀——!」银鸦揍了回去!KAB00M!……南无阿弥陀佛!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杀戮……
※
几个小时后,银鸦来到自助洗衣店……真是诸事不顺啊。他坐在洗衣店里的长椅上,一脸阴郁地望着电视萤幕上播放的卡通。
家里的高科技洗衣机一旦坏掉之后,也不过就是个铁桶罢了。他将视线从电视萤幕上移开,看向墙上写着「努力就会中奖」的号码签海报。接着看向在洗衣机里翻滚的衣服……以及洗掉血迹的外衣。然后看向坐在长椅另一侧底端的少女。
从外表的年纪看起来,她应该还是个高中生。这种时间还待在这里是件奇怪的事。她默默地读着放在自助洗衣店里的浮世绘漫画。虽然那是适合她的年纪观看的读物,但是她凛然的美貌和略显憔悴的表情,却让这样的行为看上去有些奇怪。「……」少女拾起头。银鸦别过视线。洗衣机还在运转。他再次看向少女。少女依然注视着他。
「……您好。呃……」银鸦向她打招呼。「我是键·田中。」键·田中是他所使用的伪名。就连住的公寓也是用这个名字租来的。「您好。」少女也打了招呼。「咱是矢本·小季。」双方自然报上名号。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就算是和陌生人同座也要互相问候。这就是日本的优雅文化。
黑色长髮的少女穿着抗酸雨夹克衫,但底下却穿着制服。银鸦感到讶异。竟然在这样的深夜中穿着制服。看来在洗衣机里转动的是便服。「我能拿吗?」银鸦指向矢本身旁的杂誌架。「请便。」矢本点头同意。
他正打算拿起有着耸动标题的「足轮日报」,又突然打消念头,改拿起「运动世界」杂誌。他坐在离矢本有一段距离的位置随便翻阅杂誌。文字一直无法进到脑中。她这种时间穿着制服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她是那种援交花魁吗?不对,她并没有给人那种感觉。还有那个略大的背包。
(她应该是离家出走的少女吧。她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他将视线移回杂誌。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在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却要他提高警觉。因为他的忍者嗅觉与忍者第六感,发现了某种与这名少女给人的感觉格格不入的些许战斗痕迹。
银鸦一边感受着自己大衣底下的武士刀重量一边问道:「你住在这附近吗?」「不,虽然咱来到一个人独居的伯母家里作客,但伯母却碰巧在咱抵达时生病住院,所以咱只好来这里洗衣服……」少女说了一大串有些勉强的理由。「原来如此。」
「衣服烘乾了呦。」「衣服烘乾了呦。」两台洗衣机几乎同时响起舞妓合成声。两人互看一眼。矢本轻声一笑。银鸦慌张地将衣物塞进手提袋,然后向少女道别。「那就聊到这儿吧。虽然这一带治安不差,但还是小心点吧。」「好的。」
走出自助洗衣店的银鸦看向自己家的方向,想了一下后才往反方向走去。走了两到三分钟后便抵达以明朝字体写着「实在便宜」的香烟自动贩卖机。他试着寻找「微亮之海」,却只找到无情的「售完」灯。他为了是不是该买其他牌子的香烟而陷入深思,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买了印着「颇香咖啡」的罐装咖啡作为替代品。他一边喝着用化学砂糖与人工香料调味、甜到让人舌头髮麻的液体,一边缓缓地沿着原路往回走。斜眼看了自助洗衣店一眼后,却发现矢本依然坐在长椅上。他走过自助洗衣店。
「又苦又甜……」银鸦小声说道。他把连一半都没喝完的咖啡直接连罐子一起扔向路边。高耸着肩的男子从前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银鸦退到一旁。男子啐了一声,然后继续大摇大摆地走向前去。银鸦回过头,看见男子走进自助洗衣店。
「那家伙似乎不太妙……」银鸦自言自语并搔搔脑袋。他的预感在几秒钟后就应验了。就连在马路上都听得见打斗声、男子的怒骂声和少女的叫声。「真可怜……」他小声说完后便往公寓的方向迈开脚步。那名男子显然是个忍者。也就是说,化的目标就是那名少女。这件事别有内情。
这么看来,那位名叫矢本·小季的少女就和他感觉到的一样是名忍者,而且可能还在最近干了某种危险的事。难道她洗的是染血的衣服?她正在逃亡吗?忍者不可能被专程派来杀死身为一般市民的未成年少女。他想起那名忍者毫不迟疑的脚步,还有紧张的神情。
银鸦不是会插手这种麻烦事的人。因为这种事在新埼玉只是家常便饭,而且光是自己的工作就已经有一大堆麻烦事了……
※
矢本透过自己的忍者第六感察觉到新的接近者的气息——那是让大脑隐隐作痛的敌意,那名男子在进入自助洗衣店之前便已做好战斗的準备了。玻璃门自动打开,男子站在店门口。男子脱掉外衣,瞬间露出底下的忍者装束!「您好。我是胡桃钳。」
男子的行礼改变了现场的气氛!矢本回覆对方的问候。「……您好。咱是矢本·小季。」「吓到了吗?别小看总会屋。你光是能逃这么久就已经算是奇蹟了。」胡桃钳出言恐吓。「咿呀——!」矢本冲过去先制攻击!
「咿呀——!」「呜啊——!」胡桃钳以一记快速的脚跟踢踢落髮动奇袭的矢本。他的面罩变形,露出有如捕兽夹般的奇特铁齿!看起来不光是胡桃,就连岩石都能粉碎的危险噬咬攻击,让矢本不禁感到畏惧!
「刚才那惨不忍睹的空手道攻击已经让我看清你的实力了。你只不过是个和外表如出一辙的小鬼。」胡桃钳说道:「有如小鹿般的软弱小鬼!这种小鬼竟然杀掉了音爆先生和二角兽先生?想骗谁啊。协助你的人是谁?」「……唔!」矢本起身。但对方立刻踢了过来!「咿呀——!」
「呜啊——!」矢本被一脚踹飞,撞上墙壁旁边的洗衣机。「咳呵!……咳呵!」「总会屋当然已经拿到你的忍术资料了。简单来说,那就是一种空手道飞弹对吧?像是小鬼在玩的摺纸飞弹吗?哈!」胡桃钳缓缓逼近。「那种招式好像没办法在这种狭窄的地方施展喔。」
南无三!敌人早已準备好封锁矢本忍术的对策了吗?在自助洗衣店里使用矢本的摺纸飞弹确实是形同自杀的行为。胡桃钳这种基于风林火山法则的战法实在够狻猾!矢本就像是袋中之鼠一样。「先给我低头求饶吧。」胡桃钳冷冷地说。
「然后说出你同伴的名字。虽然你这小鬼莫名其妙地展开一连串有勇无谋的战斗,但社会可不会容许你的行为。对于胆敢反抗总会屋的危险分子,就算是小鬼也要逼入绝境用空手道教训一顿。」「……唔!」矢本的眼角渗出泪水。「求饶吧!」胡桃钳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然我也可以直接问你的身体喔。」
胡桃钳像是要威胁矢本一样让钢牙喀喀作响。「虽然我对你这种胸部平坦的小鬼没兴趣,但也不是不能玩玩!而且还能得到情报!也就是说,咕哇——!」胡桃钳的话被打断了。武士刀的刀尖从他的胸口——正好是心脏所在的位置上剌出。
「……也就是说?」刚才那位名叫键·田中的男子就站在胡桃钳身后。键·田中抓住胡桃钳的头,封住对方情急之下使出的噬咬攻击,然后冷冷地问道:「也就是说,你完全不需要紧戒来自背后的奇袭吗?」「啊哇?啊哇……!」
他那能够从背后一刀贯穿敌人心脏的身手实在可怕。受到致命伤的胡桃钳快速接近死亡。「啊……你……」「和总会屋有关的忍者吗……我最讨厌麻烦事了。」他单手拔出怀里的匕首,刺进胡桃钳的侧颈,然后使劲一转。「啊哇——!」
虽然矢本不可能知道,但这一刺可不光是解决敌人的介错攻击,还迅速破坏了植入总会忍者体内的IRC通讯器。真是高手!键·田中抓着胡桃钳的脖子,将他扔到自助洗衣店外面。
「再……再见啦!」胡桃钳大喊一声后便爆裂四散。「……嗯,再见了。」键·田中喃喃自语,然后转过身体。「啊……」矢本一边发抖一边仰望键·田中。「还不用向我道谢。」键打断她的话。「总之,你也一起祈祷吧。祈祷我之后不会遇上麻烦。」
「你是忍者……」「看就知道了吧。啊,等一下,我有不好的感觉。」键走向矢本并抓住她的上衣。矢本绷紧身体。键拉开矢本上衣的拉链,将手伸到里面寻找,然后拔下差不多小指甲般大小的机械装置。「这是发信器。为了尽量缩小体积,所以没办法传送声音。幸好他们还知道要尊重个人隐私呢。」
「咦……所以咱的所在位置才会一直……」「没错。而我因为工作上的缘故,所以能感觉到这类东西发出的电磁波。」键一脸无趣地说完后,便将发信器準确地丢问从店外呼啸而过的小流氓机车。「说吧,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键看向矢本。
※
「这个,就是这个,你有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一大团球状黑影吗?」暴牙医生一边拿着棒子指向X光照片,一边用尖锐的声音说明。「老实说,病情发展成这样,我也只能说声『保重重点』了。」医生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没救了吗?」「正是如此。」
医生搔搔脑袋。「我们从最近的研究结果里得知,就算是忍者,也还是会得到不治之症。」医生的白衣衣领上别着十字双刀的徽章和好好先生的公司徽章。「还是说,要拜託李医师帮你……」「我拒绝。」银鸦打断医生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不清楚,因为忍者的资料不多。」
「能撑上半年吗?」「不,很遗憾。」暴牙医生伸手推回眼镜。「既然是忍者,那你应该有钱吧?何不做些喜欢的事过完剩下的日子呢?」「谢谢你的好心建议。」「那是有如和尚般的平静生活。还是说你会有罪恶感?这样不是很好吗?像这样静度余生……或是解决尚未完成的事……」
……
「……又做梦了?」野名子问道。银鸦注视着天花板。「不,我没睡。」「你刚才说了什么尚未完成的事之类的话……」「嗯。我确实说了。那不是梦话。」银鸦将脖子转向一旁。野名子盯着他的眼睛。银鸦毫无感情地小声自问:「我尚未完成的事到底是什么?」「你说什么?」
※
「所谓的忍者……」银鸦不断思考该说的话。「所谓的忍者洞察力和忍者记忆力……让我们的学习方式和一般人有相当大的差异。」矢本神情略显紧张地听着。她穿着柔道服,手上还握着木剑。「……我到底在干什么?」「咦?」
矢本身上穿的是放在银鸦房里的备用柔道服,虽然尺寸稍大,但还是没人穿过的新衣服(日本的一般家庭普遍都会準备好几件备用的柔道服,其中也包括为客人準备的柔道服)。而银鸦自己也穿着柔道服。「我还真是好久没有穿上这身衣服了……」「咦?」
两人身处在一间没有主人的高级道场里。在新埼玉里,就算在高楼区有这种道场被弃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所有人恐怕是在道场设立后不久就死掉或连夜逃亡了吧,榻榻米还是新的,挂在墙上的「居合道」、「空手道」和「干掉对方」的墨宝也没有劣化。
「继续说下去吧。因为我们忍者拥有忍者洞察力和许多其他的特性,所以只需要集中精神记住基本动作就行了。就算雨水降在关着水门的湖里,水也不会流进河川。而基础空手道就是打开水门的钥匙。明白了吗?」「……大概明白。」矢本点头。
「话说回来,听说你打败了音爆?这是真的吗?是你打败他的吗?」银鸦问道。矢本默默地摇头。「我想也是。其中应该有不少原因吧。虽然我也不是不认识他,但他可不是光靠忍术就能击败的对手。」银鸦没有多问。
「你就是因为不懂空手道,才会连胡桃钳那样的忍者都看轻你。事实上,如果不是我一时兴起,你八成已经死在那间店里了。我这不是在向你讨人情。只是想告诉你,凭现在的你想要一边战斗一边继续逃亡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我也不是在责骂你!只是实话实说。喂,别哭了。」「呜……!」
「我的空手道是居合道。拿刀战斗。但不管练习什么道,都必须先从同样的空手道动作开始练起。喂,果然还是先把那木刀放下吧。」不习惯教人的银鸦把自己手中的木刀放在榻榻米上。「先从破瓦开始吧。只要由上往下挥出正拳就好。这对忍者来说应该很容易。」
银鸦单膝跪地,「由上……」接着缓缓放下拳头,「往下。」然后用眼神示意矢本跟着做。「由上……往下。」「没错,这样应该就对了……由上,往下,挥拳。很好。」「由上……往下。」「没错。我到底怎么了?我不是在说你。没错,由上,往下。很好……」
……
「咿呀——!」「咿呀——!」银鸦倾斜刀身架开矢本挥过来的木刀。矢本直接在原地转身并同时剌出木刀。银鸦立刻蹲下来躲过这一击,然后使出扫腿。「咿呀——!」矢本一个侧翻避开扫腿。
「咿呀——!」矢本蹬向榻榻米再次沖向银鸦,猛烈地接连挥舞木刀。银鸦连大气都不喘一下地用自己的木刀不断架开攻击。「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夕阳穿过道场的纸门,将榻榻米染成一片暮色。
「咿呀——!」「咿呀——!」
……
「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咿呀——!」
※
「一琴一马来……」「……宝贝!」「三味线上结……」橘色灯光在黑色水面上摇曳。回蕩的广告声不可思议地协调得很有禅味。虽然银鸦站在能将野火止人工岛的美丽贪婪夜景尽收眼底的商业大楼屋顶上,但他的心却丝毫没有被打动,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宝贝……」「快变大喔。」「马力如何!」光线的波浪看起来像是来自某个遥远的世界,广告声听起来也像是从三途川传来的危险呼唤。银鸦吞下坐禅药片(注:一种具镇静效果的药物),然后默默穿上用来投掷狙击手裏剑的护手。
『请从那里用狙击手裏剑随便射杀几个走下屋形船的上班族醉汉。』「……这算是暗杀吗?」银鸦透过通讯机回答笑面爷的声音带着些杀气。『嗯……其实这应该算是处于灰色地带的工作。』「我可不认同这种灰色地带的说法。如果是暗杀,就应该以完全不同的方式计算报酬。你别想藉机省钱。」
『哈,你想太多了,你应该没有什么狙击经验吧。请多丢几发手裏剑,看能不能凑巧杀掉一个人吧。』笑面爷非常失礼地如此断定。『那原本是一位天才狙击忍者发明的东西。虽然他已经死了,但某人却取得专利并加以改良。听说相当容易使用。』
「容易使用?」银鸦趴在屋顶边缘,伸直手臂并固定不动。他让装在护手上的滚轮快速旋转,然后把手裏剑放入滚轮之间。锵!加速装置以惊人的势头射出手裏剑,破坏了屋形船上的灯笼。「哈哈哈……」他只能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