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烤肉、烟火、不眠之山……美国所準备的欢迎活动全都落幕了,虽然之前担心是否能够好好沟通,不过总算还算顺利。
之后我们轮流洗澡,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在客厅轻鬆谈笑着。
最后,男生拿着棉被到客厅,女生则在走廊另一端的和室,各自分别就寝,和室不时传出笑声。
——为什么山县也在这里过夜呢?
我到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不过即使只有两个男生在,我也问不出口,因为就像我不喜欢被别人千扰一样,我想他应该也不喜欢吧,……不过,我也想到,如果他和我一样的话,那他是否也有什么事想问我却问不出口?
和女生她们相比,我们这边几乎没有什么对话,是受不了这种沉默吗?他关掉屋里一半的灯光,从电视机下面拿出游戏机,开始玩了起来,是我也曾经玩过的异世界战术模拟游戏。
「这个……」山县看着萤幕开口说,「你玩过这个吗?」
「啊,有,相当迷呢。」
「这个游戏里的魔像怪不太有用处。」
「……就是啊,不太有用处。」
「我只能玩到这个阶段,魔像怪可以改变等级吗?」
「不行,上一代可以,不过这次不行,只是在地牢以敌方姿态出现。」
「这样啊……我倒是坚持想使用它。」
「从游戏中间到最后面,得到可以让能力提升的道具,接近魔像怪主人——好像不对,我忘了名字,接近那个组合后,能力会提升,接着就比较好操作了。」
「嗯——你果然也很迷啊。」
游戏内容的琐碎谈话虽然无关紧要,但这种无聊的对话,却彷佛像是在跟自己说话一般,有种分不清楚是哪个人在说的厌觉。
「我是不是对魔像怪这个词反应过度了……」
「……我说不定也是这样。」
「啊~这个、这个,要怎么救这个NPC?马上就会被杀,我看乾脆放弃算了。」
「啊,没有那个角色会影响接下来的难易度。」
「果然不可以放弃啊……不可以放弃。」
他似乎在咀嚼那句话般地重複说道,然后紧闭嘴巴投入游戏之中。
我也静静地看着萤幕上的战况,每当敌方角色无情杀了NPC后,他就重新开始,重试了许多次。
……和室那边传来一阵骚动,然后——
「塔、塔摩先生救我——!呜呜——!」
乾慌慌张张地跑进客厅。
「怎、怎么了?」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救她——
「喂,不能向男生求救!」乾就被捣住她嘴巴的唯和微笑说着「对不起惊动你们了——」的美国抓住,消失在走廊另一端。
——请保重,乾。
看来好像是被同性给性骚扰的样子。
——被她们怎么了呢?该、该不会是……
我又开始了色情妄想,心脏噗通噗通乱跳。
「……可恶。」因为山县的话,我回到现实,他以一副非常冷静的表情盯着萤幕看。
不理会和室传来的阵阵嬉闹声,他再度说道:
「乾她……」
「啊,嗯,真的不好意思。」
「你没有必要道歉,我不是说那个,我只是觉得她真的很喜欢你呢。」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你好像也是真心喜欢她。」
「那个……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刚才的情况就不用说了,另外,我看到你们留在研究室和烤肉时的情景,也读过报告,我想,如果没有十分强烈的喜欢的心情,那方法恐怕就无法成立了,我擅自看了,没关係吧?」
「不……没关係。」
「而且你有「愿望」感受能力吧?你稍等一下……」
山县走到研究室,然后马上回来,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你拿一下这个。」
「唔哇,好重!」
我一接过来就厌到强大的重力,手腕立即下垂,然后下一瞬间——
「我会一直一直等着山县的。」
是女孩子的声音——「愿望」窜进我的体内,这到底是——
握在手里的是触感粗糙、像圆石般的东西,张开手一看,是个透明玻璃球的表面被粗砂纸磨过的椭圆形硬块,在游戏萤幕的光的反射之下,显得闪闪发光,可是以这个重量来说,很明显不是玻璃,是什么……这是什么?宝石的原石吗……
「那是钻石。」
「是钻石的原石?」
看起来和雕琢过、当作装饰品的不同,不过经他这么一说,这确实具有钻石的符徵,而且不像人工钻石那样掺着褐色,是天然的钻石,跟玻璃不一样,光的折射率很大,光射进结晶之中,彩虹色反射到许多方向。
「嗯,不过这不是原石,然后呢,你听到「愿望」了吗?」
「有,这到底是……」
他再度坐下,拿起遥控器,看着萤幕说道:
「我想做个实验看看。」
「你说的实验是——」
我将钻石拿到眼前,凝视着里面,由许多小面聚集而成的钻石深处,似乎映照着什么。
「……!!!」
突然,一道炫目的光芒飞进我的眼中……我失去了意识。
我是谁?
森田友二。
森田友二?
虽然我也觉得是这个名字没错,可是也有种好像不是的咸觉,不是我的什么人的记忆似乎混杂在我脑中,以根干相同但枝叶有些微差异的形式。
对了,这是山县的记忆。
共有他的记忆,也就是说我变成了他。
我现在是森田友二,不过也是山县须弥。
那份记忆,回溯到我跟他——另一个我,开始有很大不同的那个分歧点——与女孩子的邂逅……
我从国中开始,就一直过着玩电动玩到半夜、在学校始终很困、午休时间在教室桌上一直睡觉的学校生活,所以周遭的人都在背后说我「很阴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好像会突然抓狂,好危险」等,被认为很难亲近,对于他们说的话,我并不否认,我觉得自己只能活得「阴沉」,虽然我不喜欢「抓狂」这个字眼,但确实曾因为怒气无处可泄而厌到痛苦。
我有个能让自己这种乱糟糟的心沉静下来的地方。
——就像身为森田友二的我,图书馆是容身之处一样。
那是跟陆地相连的那座岛上的废弃屋。自从发生某件事后,我就不喜欢回家,总是在放学回家途中到那里去,那里也铺有道路,骑脚踏车的话,其实不算远,我下课后就马上骑着单车飞奔过去,听说那里以前有渔夫,我想那间废弃屋就是当时留下的。
从毁坏的门可以走到里面,在那里能够听到海浪声,也没有城市的喧嚣,我觉得自己发现了个好地方。也没有特意做些什么,就在那里发发獃,吃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东西,即使到了晚上也不是很暗,有路灯和灯塔的光周期性照射着,再加上「不眠之山」的光映照到海上,非常漂亮,我在那里待到很晚,我认为只有那里是「可以待在这里」的地方——是只属于我的地方。
然后,国中三年级五月底的某日,我同样来到那间废弃屋,因为夕阳余晖之美,我走到屋外,观看太阳落入山头。
太阳下山天色即将暗下来时,我发现有个人影在沙滩上跑步,刚开始我以为他是在慢跑,只是不经意地看着他,但那个人似乎朝这边跑来,我赶紧躲到废弃屋,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真的朝这边接近,我于是躲到更里面,然后,那个人进来了,我躲在废材的阴影下闭住呼吸,偷偷看着。
我凝神注视,那个人的长相我见过……是同班的千叶美乡同学,穿着学校运动社的制服,戴着白色髮带,额头整个露出来,这是她的注册商标,绝对没错。
成绩是全学年第一名,在田径社也有不错的成绩,将学校的校训——文武双全——一丝不漏地表现出来的人,在校内相当有名,连不跟人来往的我也听说过,心想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因而对她产生兴趣,刚好又和我同班,于是暗中观察着她。
她是个光芒耀眼的女孩子,不过很少笑,在学校总是綳着一张脸,身高在女生里面算是娇小的,但存在感却很大,不知是否因为这个缘故,周遭的人对她总是敬而远之,我没看过她跟任何人聊天,她和包含我在内的周遭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墙,当然是跟我完全无缘的存在。
那样的美乡同学不知为何竟然出现在我眼前,刚才在沙滩慢跑应该是在练习吧,但为什么会进到这栋废弃屋呢……?她如果将这里视为休息地的话,我不就变成擅自使用这里了。
美乡同学从墙壁的裂痕处探出头,小心地四处张望,确认四周都没人后,在中央处的某个木箱上坐下,接着从腰包里拿出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又从里面拿出……打火机,喀嚓喀嚓地发出声响。
看到那幅情景,我马上联想到「香菸」,说到学生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点火,就只会想到这个。
——美乡同学会抽菸?我实在不敢相信看起来那么正经的她会抽菸,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有什么压力吗?
我胡思乱想着,继续观察她。
美乡同学用打火机点燃了先前放在地上的东西——蜡烛。
——蜡烛?抽菸不会用到蜡烛,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开始用蜡烛烧起什么东西,淡淡的烟袅袅升起,有股烧焦的味道,但却不是菸臭味,她的身体在阴暗处,我看不清楚到底在烧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稍稍站起身来,然后我看见了她所烧的东西——
「唔,唔哇!」
「!是谁!」
我不自觉叫出声来,被随即发现到我而走过来的美乡同学揪住衣领,压向墙壁。
「……?你是……山县?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们虽然同班,但她怎么知道我这个没有存在厌的人的名字?我虽然厌到疑惑,但现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时候。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刚刚的事你看见了?」
「嗯,所以、那个……我不会逃走的,你、你先放开我,我好痛,好、好热。」
「啊,对不起,不由自主就……」
「手、手腕变红了!快点、快点灭掉!你为什么这么冷静……」
我所目击的并不是美乡同学在抽菸,不是自残行为,而是自烧行为——她正烧着手,将烛火放在左手腕附近,那并不只是在取暖,手腕确实伸入火里面,碰到火的地方被烧焦了,周围红通通的。
总之,我先提醒她这点,她小声地「啊」了一声,用右手掌直接覆盖在上面,过了一会儿,大概因为没有燃烧所必需的氧气,手腕上的火熄灭了,只剩下烧焦的地方。
「不烫吗?」
「不……那个……烫是会烫啦……嗯……终于被看到了啊……」
美乡同学像是放弃了什么般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回刚刚的木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獃獃地站在原地,看到她向我招手,我便听话地隔着燃烧的蜡烛坐在她对面的木箱上。
「那个……我……什么都没看到,所以……」
「……不,你不需要说谎,我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对不起,」我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不,等一下,既然已经被你看到,那就必须跟你说清楚才行。不过,在这之前,山县,你可以陪我忏悔吗?」
「忏悔……?」
「拜託你。」
听了她的话,我再度坐回那里。她对于自己被发现的秘密,既不意图含混过去,也没威胁我不準说出去,更没责备擅自偷看的我,不仅如此,她垂着头,该说是圣洁吗?像是真的要倾吐自己的罪状般开口说道:
「你要跟谁说你所看到的事都没关係,做出自烧这种不当行为的是我,我没有权利阻止你的行动,我已经有心理準备了。」
「……我不会跟任何人说的,那样做的话,你的形象会毁于一旦,……我也没有可以说的对象,再说,那样做对我也没有任何好处。」
「我的形象……」
「先别说这个,手腕不是烧焦了吗?……不会痛吗?如果怎么样的话要去医院,不要说是自己烧的,我想应该不会被发现……」
「……还没有恢複原状啊,」她抬起头,彷彿是在看手錶似地看着左手腕,「这个不要紧的,你看一下这里,……为什么要避开眼睛?」
「因为好像很痛……」
「嗯,总之你看一下,嗯……」
美乡同学紧紧握着左手,然后烧焦的痕迹从四周渐渐变回肤色,黑色的面积变小了,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咦?这是怎么回事?」
「你会讶异也很正常,其实我的身体是由碳组成的,虽然这么说却不是有机物,是焦炭或煤那种,所谓的不定形碳,所以就算燃烧也没关係,你可能难以相信,不过这是真的。」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
眼前所见的现象确实是事实,所以我无法否定,可是比起这个,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对只是偶然目击的我揭露自己的秘密。
「为什么连这种事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