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胆/「正义」
炫目的投射光照耀着舞台。
位于百合百合学园学生会馆最里面,佔了会馆大部分空间的设施——音乐厅。
舞台前方安置着弹奏席与乐谱架,阶梯式的观众席则呈放射状地包围着舞台。舞台与观众席整体形成一个扇形的会场——这就是音乐厅的大致样貌.
此时,所有的照明都集中在舞台上。每一位演奏者都已经在自己的乐器前方预备好,前列为正坐在座垫上的主弹奏者;后列立奏台区则为坐在椅子上的演奏者。照明未及的昏暗处,坐满了上千名带点紧张心情又满怀期待的听众。屏息等待着主角的登场——
忽然,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一名少女自舞台一侧缓缓现身。
穿着白拍子正装的少女缓缓走向舞台中央,来到她专用的古筝前方。
掌声仍旧持续不断地响着——
真刺眼。
曜子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强光瞇起了双眼。等演奏开始之后,工作人员便会将光线调弱。现在只好稍微忍耐一下了。
曜子对着观众席的右方、前方、左方各行了一个礼,鼓掌声更加热烈了。当她伸手去扶立式麦克风后,声音立即嘎然而止。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我是古筝社社长雾岛曜子。」
会场回蕩着曜子的声音。但其实曜子并不习惯站在麦克风前说话。
「本次的蔷薇蔷薇祭,是百合百合学园创校以来,首次对外开放。有许多贵宾的面容我都是第一次见到,尤其是男性贵宾们。」
场中响起此起彼落的笑声。
「由于这次演奏会也会透过摄影机,转播到县立羽原羽高中因此我戚到有点紧张。」
骗人——靠近她身边的某个社员悄声说道。曜子用眼神示意对方安静之后,继续对着麦克风道:
「但是,我不会让各位后悔的。」
掌声如雷响起,满溢着期待的热情。八成也会在人满为患的体育馆内动弹不得吧。
难道就没有那种既可以潜入体育馆,又能观察其中状况的路线吗?——
啊!应该有!
一个地点闪过脑海。铁平随即付诸行动。
他逆向人潮,开始在体育馆的走廊上宾士。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抽空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
一个穿着白拍子装束的女孩,映在几乎与舞台等宽的平面大屏幕上。
整个体育馆被挤得水泄不通。除了一般客席早已坐满之外,贵宾席座垫上的宾客们同样紧密地比肩而坐。除此之外的空间也都几乎围满了站着观赏的来客,挤得动弹不得。执行委员拚了命地守护着将影像打到布幕上的工作人员,有人将上半身靠在舞台的阶梯上,也有人站在连影像都看不到的体育馆角落,还不时有人被挤到跌坐在观众席的宾客身上——众人挤成了一堆,不时发出难受的哀号声。那拥挤的程度简直就好比明星演唱会现场或尖峰时段的电车般凄惨。
小缘就位在这拥挤人群的正中央。
「」
四周不时出现熟识的脸庞,但小缘却一个人坐在座垫上,抱着膝盖。虽然刚才背后和肩膀受到了其它观众的推挤导致有些不适,不过人潮如此拥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现在这种状况下,不只无法离开,就连想要放鬆一下身体都没办法——
可是,她却觉得好孤单。
这股失落感在抱膝坐在这里之前就挥之不去了。
从清晨流着泪醒来之后,这种感觉就一直困扰着自己,一直以来,总是习惯一个人。不过最近却有所改变,自己已经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但今早醒来,仔细回想,却又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一种曾经有过的奇妙温暖如今已经远去。现在的自己,不知为何似乎又回到一个人的孤独里——
好孤单。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某个学园生之后,那种孤独感益发强烈了,胸口难受地发疼。但依旧找不到原因,只能束手无策地坐着,盯着屏幕、听着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缘将头埋进膝盖,一股想哭的情绪涌了上来。
好寂寞、好痛苦喔。
救救我。
救赎之道尚未敞开。
但是——
在体育馆的角落,一个少女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着。
用着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十分钟到了。」
此时,屏幕上的演奏也开始了。
柚子和文七在体育馆的舞台旁。
很意外地,邀请对方留下来听演奏的人是文七。一年A班的戏剧顺利落幕。在后续的整理与收拾也结束之后,文七对着正在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柚子说道:
『听说等一下有什么演奏会的转播,要不要一起去看呢?』
柚子猜想,这应该是文七表达体贴的方式吧。
文七的记忆还是没有恢複,原因为何,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个谜。柚子虽然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回他的记忆。不过又担心过于心急,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此时,文七却积极地寻求两人继续相处的机会。对他来说,应该是为自己的失忆,对柚子戚到有点抱歉吧——
无法率直地和学长聊天的我,反而显得很不应该。
之后,两人就站在舞台一旁,并肩等着演奏开始。虽然不时会閑聊个几句,不过,气氛马上就因为话题中断而冷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彼此都在意着对方的厌受吧,以致于反而无法轻鬆地交谈——
好不容易才盼到可以和学长共度校庆。
柚子忍下了一声叹息。刚刚才下定决心,现在马上就失去信心了。虽然想要告白,不过前提是文七要先能『恢複记忆』。该说的事、自己和文七之间的关係,也已经简单但扼要地告诉了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舞台两侧除了两人之外,就只剩负责控管的执行委员。虽然站的位子太偏,无法看到屏幕上的影像,但考虑到场地拥挤的程度,待在这里的确是正确的选择。再加上执委们都认识文七,因此,待在这里并不会有被请走的问题。
「」
「」
话题从刚才就停住了。两人似乎都在烦恼着接下来该讲些什么。
至少得再找些话题来聊——柚子迫切地想着。真希望能回到之前那段和文七轻鬆交谈的日子,真想再开心地笑到流泪,甚至是聊些无聊的蠢话。现在这样,简直像和陌生人相处般地难受。
得说些什么才行。
演奏一开始,袖子马上趁机对身旁的文七开口说道:
「终于开始了呢——」
文七还来不及回应。
一连串爆裂的声音,便取代了他的回答,在体育馆里响起。
***
从体育馆逆向人潮奔跑的铁平一看到楼梯,马上三步并作二步地往上爬。
「——抱歉!」
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女学生,铁平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道歉。顾不得背后传来的小声惊叫与抱怨,铁平继续加快了速度。就连在楼梯的转角处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右肩撞上了墙壁,也只是咬紧牙关,无视疼痛、继续跑着。期间还因为气势太惊人,在闪过带着孩子前来同乐的主妇身旁时,将他们给吓了一大跳。
『大家好。非常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前来参加私立百合百合学园校庆『蔷薇蔷薇祭』活动中,由本社所主办的演奏会——』
校内广播的声音响起,演奏会开始了。这应该是曜子的声音吧,她的记忆是否也受到控制了呢?可能性很高。听说大目玉人在百合百合学园,不知道到底可不可靠?真是令人担心。但不论如何,当务之急——就是拚命地跑。
不消多久,铁平已经冲上了三楼。毫无煞车打算的他反蹬了一下地板,就这么继续往上沖。
铁平在拚命奔跑的同时,边思索着——
现在的危机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十分了解。
只知道有人企图控制我们这群人的记忆。枪之岳的代言人甚至说我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还说对方打算对体育馆里面的人下毒手,所以,目前得先到体育馆去处理状况才行,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吧。
除了记忆受到操作这一点之外,其它的事都只是听说而已,既然缺乏证据去证明越后屋所说的都是真实情报,便难免少了那么点真实感,铁平忍不住开始怀疑:目前的状况——真的是攸关生命的危机吗?——
不明白!
虽然不明白,却隐约有种危机意识。
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
或许无法明确掌握到危机的真相。不过,确实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了。
虽然之前铁平也曾有过这样的危机意识。
不过铁平知道,真正造成这次危机感的,另有原因——
那就是,枪之岳不在身边。
若越后屋所言不假,现在真有危机的话,对铁平来讲虽是最糟糕的情形,但对枪之岳而言,却是足以乐在其中的事态。没错,她最喜欢这种状况了,每次请她帮忙她就非得把事情搞得更糟才尽兴。
但是现在,她却不在这里。
枪之岳——不在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形,足以让铁平相信这次的危机绝对是真的。
「因此——」——
既然危机当前,这么做应该无所谓吧?
在走廊上跑着的铁平,从修理着歪斜广告牌的男学生背后——一把将他手中的铁鎚给抢了过来。
「咦?——你干嘛!?」
无视对方的质问,只能说声抱歉了。
铁平冲进走廊上的最后一间教室。这间二年级的教室里面,安排的是套圈圈和射气球的游戏摊位。很明显的是个「因为班上的意见无法一致,因此决定做些小游戏,只要能交差就好」的班级。班上的学生们懒洋洋地在教室里无所事事,看见冲进来的学长,也只是发出一声「嗯?」的疑问,并末拦住他。铁平就这样穿过教室来到窗边,一股脑地跳了出去。
没有人——发出惊叫声。
因为这些学弟妹都知道
外面是另一幢建筑物的屋顶。
铁平的腾空感只持续了一会儿,才不过几分之几秒的时间,双脚就站上了屋顶,他继续奔跑着。而他跳上的屋顶正是——
体育馆的屋顶。
羽原羽高中的校舍与体育馆之间没有联络通道,而是直接连结在一起的。体育馆平面的屋顶大约连接在校舍三楼的位子上,因此,他才可以从三楼的教室跳到体育馆的屋顶上头——
那么,现在要怎么从屋顶进到体育馆里头呢?
已经跑到体育馆屋顶中央的铁平,激烈地喘着气,一边思考着。当然,没有从屋顶进到体育馆的正常通路。接下来的行动,就只能靠勇气与一鼓作气跟它拼了!能否成功就看下一刻了。
就在举起铁鎚的同时
铁平确实听见了。
连续的破碎声与惊声尖叫。
声音——从他脚底下的体育馆里面传了出来。
这一瞬间,他的思考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铁平依着本能沖了出去。
铁平将目标定于屋顶的一端,开始奔跑,口中还念念有词。
「沖啊沖啊沖啊沖啊沖啊沖啊沖啊沖啊——害怕就输了!」
接着,整个人像是滑出去一般——从屋顶跳起
和刚才的跳跃完全不能相比的腾空感包围着身体,就在即将落地之际——
「喝啊啊啊啊啊啊!」——
铁平的手指勉强勾住屋顶的边缘。他以单手撑住身体整个要被往『外头』甩的离心力。紧咬牙关,忍着泪水,尽量不去看下方的地面。
身体向外甩的冲击力道暂时还无法散去,铁平以抓着屋檐的单手做为支点,像钟摆般地晃动着。
接着,往体育馆的侧壁——不。
往体育馆的窗户,撞了上去——不,不。
是往体育馆的窗户,用整个身体作铁槌,狠狠地撞了上去——!
「——唔!」
在撞上去的那一瞬间,铁平反射性地闭上了双眼。但玻璃破碎的尖锐噪音,还是穿透了无法关上的耳朵鼓膜。虽然闭上了双眼,但还是可以感受到无数刀片般的玻璃碎片,无情地割划过身体。
而原本抓着屋檐的手,也在撞上玻璃后放开了。撞进体育馆后,随之而来的热气与暖风,让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玻璃碎片在眼前落下的画面,宛如以慢动作播映一般。好痛。身体落到了地面,一阵痛楚传遍全身。以肩膀、手臂、大腿的顺序摔在地上,冲击的力道好似止不住般,不停地拖着身体往前滑去。散乱在地面上的玻璃碎片,划着他的脸颊与身体。
在玻璃碎片上的人体滑行,终于因为背部撞上了某个物体而停了下来——
我真的应该更加珍惜自己的身体才行
铁平狼狈万分地趴在地上,如此想着。
撞进体育馆上方玻璃窗的铁平,落下的地点是体育馆的边廊——在这条居高临下的狭长通道上,可以俯瞰整个体育馆的状况。他的身体是在撞上了边廊的栏杆后,才得以止住滑势的。
摔到这里,对体育馆里头的状况就可以一览无遗了。
这当然不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行动结果,再说那也不是铁平的风格——
开始了,才揭开序幕而已。
但是,全身上下也在同时发出了哀嚎,不知名的疼痛在身体内部各处游走穿梭,关节痛到几乎无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