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花/「不灭」
远方的骚动声吵醒了越后屋。
「唔呜。」
她从草堆中挣扎起身。或许是因为在寒冷的空气中昏过去的关係,此刻清醒的她,全身肌肤都被冻得惨白不带血色。关节好像结冻了般难以转动,在花了一番力气后才勉强可以动弹。突然袭来的痛楚让寒冷的感觉顿时蒸发。
她以双膝支撑着身体,往校舍的方向看去。校园里之前欢庆热闹的气氛,现在已经被另一种不稳的骚乱所取代。
反观体育馆方面,却静得出奇。往外墙望去,可见几扇破碎的玻璃,和送出阵阵白烟的抽风扇。很明显地,已经出事了,而且还是现在进行式。
越后屋咬着牙,扶着仓库的墙壁站了起来。一阵眩晕迅速袭来,她以颤抖的拳头打在自己腿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自己可不是为了被打成这副德性才来到外世界的。
为了实践诺言——实践和那个重要的人。枪之岳的约定才来的。
「结果现在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没时间昏睡了,也没时间为了寒冷与痛苦而颤抖。越后屋拚命地槌着自己的大腿,一次又一次
「非动不可。」
为了实践自己的诺言。
『我要遵守承诺——』
绝对要做到!
「我非去不可」
「我可不能让妳去。」
声音从背后传来。越后屋一凛,慌忙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带着冷酷笑容的女人站在那里。
「什么!」
「对我们内界人来说,『第二世界』的『自毁』是件冲击性的事实。」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悠然站着,睥睨着越后屋,嘴角扬着一抹诡异的笑。
「所以,我们一定要阻止第二个『自毁』的事件发生。」
不过,眼里丝毫不见笑意。
五寸钉。
她是内世界中,第一个提出反对与其它世界进行交流的人。
越后屋狼狈地后退,思绪不停转动着.——
为什么这个女人会在这里?
她感觉背后渗出了紧张的汗水。没想到这个大人物竟然会亲自出马。枪之岳——阿枪姊她有推测到这个女人的行动吗?这点她预想得到吗?
枪之岳现在被逮捕拘禁,这一切,一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事实证明,就连阿枪姊都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那么自己还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吗?
「OTV所属的越后屋。」
突然被指名道姓,令越后屋闻言一惊。
「妳知道吗?或许对五十岚铁平等人来说,我们是大反派,你们则是伙伴。不过,对所有的内界人来说,你们才是真正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五寸钉以冷漠的口吻说道。
「因为你们可能就是即将让这个世界毁灭的刽子手。很明显地,这不是邪恶是什么?」
「不懂的人是你们!」越后屋不服输地叫道。「你们不懂阿枪姊的想法,她希望能够——!」
「枪之岳的想法——」
越后屋的话头被打断。
五寸钉淡淡地说道:
「『我们已经知道那个世界的存在了。』
『既然如此,就不能装作没看见。』『有必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纵使刻意设定规範,还是会有被破坏的一天。』『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永远保持互不相干。』
『内外世界的存在,一定会透过某种形式默默地联结在一起吧。』
『这是无法阻止的潮流。』『我们OTV所作的,正是那种具有试探性质的先驱实验性节目。』」
「」
「这种理论乍听之下确实很合理。」五寸钉说完的同时摇了摇头。「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合理,却不是防止『自毁』的第一法门。世界之间的交流,本身具有相当的危险性,这才是我们最需要避免的,永远互不干涉——或许不是那么容易,不过我们非做到不可。」
五寸钉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才是避免『自毁』的唯一途径。」
在对方的魄力下,越后屋又退了几步。
「所以,枪之岳的想法是错误的。根本没有讨论的余地况且那个女人最后说了什么,妳知道吗?『好吧,那我就老实招了。其实,我只是想玩玩五十岚铁平他们而已啦~——』她竟然说得出这种话!很让人震惊吧!?」
五寸钉模仿枪之岳的口气说道。不愧是阿枪姊,总能莫名其妙地为自己树立一堆敌人。
或许是回忆让她丧失了冷静,步步逼近的五寸钉开始带着明显的怒气。这个时候的越后屋恨死了自己不听使唤的双脚——
振作一点。
总有一天,自己还是要面对这个女人。只是提早了而已,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要做到对枪之岳的承诺,这个目标不会改变。
你们休想得逞。
「放弃吧.」五寸钉对着打算摆出应战姿势的越后屋说道。「紫露草已经接触到五十岚铁平了。在我的指点下,五十岚铁平是不可能赢得了她的。」
「所以,五十岚铁平现在正在和妳的杀手对峙中——也可以这样解释吧?」
「?是没错。」
「既然如此。」越后屋挺直了背脊。「我就更不能够轻言放弃了。」
她止住了颤抖。无视浑身的疼痛,眼神锐利地瞪着五寸钉。
事情尚未结束。
因为有人还没有放弃。
「所以,我一步也不会退缩的。」
五寸钉瞇起了眼睛。
「妳会后悔的。」
呵,越后屋笑了。
「后悔的会是谁还不知道呢!」
***
体育馆的入口处,聚集了许多察觉到不寻常状况的学生和教师。
「快、快叫救护车——」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混乱持续扩大。有人站着发獃、有人忙着打手机报警、有人奔走相告、有人在负责疏散旁观的学生、有人因为吸进残留的催泪瓦斯,难受不已——体育馆一下子又嘈杂了起来。
不过,他们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互相瞪着彼此。
古都缘的目光也追着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是趴倒在地,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仰躺着,此刻正屏息地盯着那两人看。
一个是戴着防毒面具的女学生,她脸上的防毒面具和身上的水手服形成一种奇异的对比。
与那女生对峙的,是一名遍体鳞伤的男学生,小缘知道自己认识他。
他是班上的同学——五十岚铁平——
不对!
小缘的心中响起了否定的声音。她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没错,不过,有另外一个模糊的声音告诉自己,对方的身分「不只是如此而已」。小缘戚觉某种认知上的落差,正在心中不停地发酵着。
五十岚同学,总觉得这个名字,对自己而言,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我想,我应该还不至于会认错人。」
在两人对峙了许久之后,铁平终于率先发难,打破了这个僵局。
「妳是内世界《反对派》的人,对吧?」
「是的。」少女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我是来杀你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瞬间瀰漫着一股紧张厌,小缘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杀人?
什么意思?
此时,原本在入口处骚动着的学生和教师,开始陆续进到体育馆里面来,每个人都忙着察看倒在地上的听众们的状况。铁平边用余光瞄了一眼对手身后的骚动,边说道:
「换个地点吧,这边人这么多,要怎么玩下去?」
「我是无所谓,反正只要最后清除记忆就可以了。这次的事件,会乔装成国际恐怖份子的犯罪带过。」
「妳搞错了吧,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铁平平静但又愤怒地带着挑衅语气说:
「我是要痛殴妳一顿。少啰哩八唆的,快给我换个地方吧。」——
呃。
小缘感到有点可怕。铁平背对着自己,从她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表情。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还是令人感到害怕。
令人不寒而慄的愤怒充斥在空气中。
「你说的话听起来是很吓人,不过,我想你对异性应该是下不了手吧。」
「揍妳还需要犹豫吗?妳根本就是恐怖份子。」
「嗯,那就好。」戴着防毒面具的少女很乾脆地点点头。「越恨我越好。」
「啊?」
「你越恨我,我才越容易下手杀了你。」
接下来的事,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少女趋身蹬地,往前冲去。一阵尖锐的声响划破空气,少女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小缘的视线之中——
咦?
划破空气的声响就这么连响了三、四次。等小缘勉强将视线栘到铁平身上时,才发现少女早已冲到他的面前。
超过十公尺的距离,她只消一瞬间就跨越了。
「——」
铁平动弹不得。只能茫然无策地看着对方逼近。至少在小缘眼里看起来,是这个样子的。
「我在顶楼等你。」
少女闪过铁平身边的瞬间,顺手脱掉了防毒面具。
一头长髮飘散在空中。
少女甩动着后脑勺上的马尾,穿过了体育馆。她的现身虽然稍微引起入口附近学生群的注意,但她随即闪入人潮中,往外走去。
「——可恶。」
铁平骂了一声,慌忙跟在她的身后。虽然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此时追着少女而去的脚步,已经比刚才稳健多了。
「啊」
等等,小缘也想跟上去。只是身体仍旧因麻痹而动弹不得,喉咙也发不出声音。就在她焦虑不安当中——铁平的身影也消失在体育馆外面了——
我也得赶过去才行。
我不应该杵在这里。小缘想着。
虽然只是隐约有这样的直觉。
「我必须要跟上去。」
小缘开始以手肘撑着地板,艰难地伏地前进。
让开、让开。铁平拨开挡在体育馆入口的人墙,艰难地前进着。即使听到有人问自己「你没事吧?」也毫不理会。
脚步既沉重又疼痛,一度还痛得几乎想扶着墙壁前进。再加上刚才催泪瓦斯的毒害,现在不只头痛,就连视线都是模糊的,搞不好身上哪里还插着玻璃碎片也说不一定,每动一下就戚到椎心的疼痛,好难受。铁平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独自爬过四层的楼梯,到达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