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关係吗?」
「真的。」
露草一脸微笑地点点头。
为了避开巡逻警察的职务盘查,一行人从商店街转移阵地来到了附近的小公园,準备进行《封印》记忆的解除作业。公园里面除了昏黄的照明街灯之外,几乎没有半个人烟。小缘、露草、柚子、亚希儿、文七、大目玉、小目玉各自选了鞦韆或是长板凳坐了下来。
那么由谁开始解除呢?大家就这么互相推让了好一阵子,最后决定先由年长者开始,一一恢複众人的记忆。
「——呜喔?」
露草的手直接伸进被推出来当先锋的大目玉口中,一把抓住了她的舌头。
大目玉一脸痛苦相地翻着白眼。她不停地甩动双手挣扎着,身体一阵一阵抽动痉挛的模样令人不忍卒睹。虽然不知道露草究竟在她的嘴里做些什么,不过光是看那个画面,便给人一种正在看恐怖片的错觉。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就结束了——不过对本人来说,恐怕是有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吧,露草将手从她嘴里抽了出来。
「恶……」
大目玉张大嘴巴眨着眼睛,一脸茫然地轮流看着众人,身体似乎还有点重心不稳地左右摇晃着。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她,想知道她下一步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大目玉的目光落到了在一旁担心地看着主人的小目玉身上,随即气愤难耐地变了个脸色。
「混帐枪之岳……」她握起拳头槌着板凳骂道:「竟然在我可爱的宠物身上装那什么奇怪的机能……!」
别在意、别在意。小目玉举起手(前脚)晃了晃。大目玉看到后表情顿时变得複杂了起来。
每个人都一脸獃滞的望着这一幕,最后是柚子率先跳了出来。
「接、接下来可以先恢複藤森学长的吗?露草?可以吗?古都学姊!?」
「等、等一下!拜託妳不要擅自作主好吗?很、很可怕!,你们都看到刚才那个姊姊了!她全身都在痉挛耶!?」
「没有办法。」露草说道:「因为必须要动到黏膜部位,况且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快的办法。」
「麻烦各位帮我压住藤森学长!」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七的四肢分别被大家给抓住。「恶噗!」露草的手就这么直接往被拉着仰躺在长板凳上的文七嘴里伸了进去。
文七上半身仰躺在板凳上没办法抵抗,身体像虾子似的不停抽搐着——过了一会之后才停下来。
「学长……?」
文七缓缓地睁开眼睛,柚子紧张的脸孔立刻出现在他眼前,他先是以虚弱的眼神看了看柚子,随即脸色一变——将脸转了过去。
「学、学长?怎么样?你的记忆恢複了吗!?」
「……抱歉。」
「咦?」柚子无法理解他的反应。文七心虚地小声说道:
「我实在没有脸见妳……」
我竟然让柚子那么伤心——文七只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学长——」
柚子冲上前抱住了文七。
被搂住脖子的文七慌张地挥着手,但是柚子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学长……呜……学长……学长——」
文七为了安抚柚子,一副有点勉强地抱了抱她,然后表情就柔和了许多。他伸手轻轻地拍着柚子的头,不知道在她的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柚子的哭声停了几秒,接着又以更高的分贝响了起来。
小缘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身旁传来了亚希儿的声音:
「古都学姊换妳了。」
亚希儿虽然力图镇静,不过眼神却很明显地动摇了,看到柚子高兴的模样,现在的她应该也很希望那个重要的人就在身边,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帮对方恢複记忆吧。虽然嘴里催着小缘,但她的心思却早已飞到其它地方去了。
小缘点了点头。
「紫同学,那就麻烦妳了。」
露草边点头回应着、边伸出了手。她将手伸入小缘张大的嘴巴中,接着手指滑过她的舌头表面,剎那间,小缘张大了双眼。
脑海里面——庞大的情报与信息顿时有如爆炸般地涌了出来。
记忆彷佛拼图一样在脑海里不停地拼凑着,涌出来的情报依序各自回到了原本空下来的位置上。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有许多记忆真的在不自觉中就这么莫名遗失了,在所有的声音和影像复活的那一瞬间,炫目的感觉几乎要令人意识模糊、为之晕眩。
碰!在最后一片记忆拼图重击脑门之后,一切又恢複了平静。
「……啊。」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无声无息地滴落下来,模糊了眼前的视线,除了些微的麻痹感之外,脑海已经逐渐恢複了清醒。在确定自己找回了珍贵的记忆之后,古都缘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着——然后理解了。
小缘用力地往自己的脸上打了一下。
「咦?——古都学姊!?」
亚希儿慌慌张张地阻止她,其它人也面露惊讶神色地往这边看过来。
小缘低着头,嘴唇被她用力咬到都渗出血来了。
『我——不会再忘记了。』
『这次,你要相信我喔。』
「好差劲……」
「咦?」
「为什么我会这么差劲呢?」
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了,在去年校庆的前一天自己失去了记忆,最后是靠自己的力量恢複了记忆,当时自己就已经发过誓。
今后绝对不会再度忘了铁平的事。
但是就在发过誓之后——小缘便再度失去了记忆。
——什么嘛。
说什么「不会再忘记了」、说什么「相信我」。
「真的是差劲透顶……」
「啊……不、不要这样子啦,真是的!学姊和那个五十岚学长都一样,为什么你们老是动不动就打自己呢?」
小缘并没有将亚希儿的声音听进去,她只是拚命地骂自己很没用:心中充满了悔恨。自己到底要伤害铁平到什么地步才甘愿呢?
——铁平。
铁平。铁平。
小缘再也想不出任何道歉的话了,她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呼唤着恋人的名字。
「——啊!」
忽然之间,啪一声……小缘的脑海里闪过一阵令她为之麻痹的火花。
「古、古都学姊!?」
接着,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在失去意识之前,小缘无意识地小声说着:
我好想你——
2
枪之岳此时就像个破碎的人偶一般仰躺在地上。
左边的眼镜片摔碎了,镜片下的眼眸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四肢扭曲成奇怪的样子瘫软在地板上,侧腹部的衣物被迅速渗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胸口微弱地上下起伏着。
咳咳。
鲜血随着咳声涌出,血丝由她的嘴角流了下来。
「啊……」
彷佛被那鲜红的血液给染色般——铁平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儘是一片血红。
「啊——」
他的视线移动到仍旧缓缓飘着硝烟的枪口。
在那上方的是面无表情的五寸钉。
她动了动嘴唇:
「失败了啊?」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冲口而出。
情绪急速沸腾。
铁平举起了手枪疯狂地扣着扳机。不过由于他根本就还没有站稳的关係,因此在后座力的作用下,身体不稳地摇晃着。
但五寸钉在铁平开枪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了蹤影。子弹划破无人的空气。然后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铁平厌到背后的空气产生了不稳的波动。
空间跳跃——
一股恶寒突然由背后袭来——铁平连忙纵身往前面一跳。脑海里丝毫没有考虑到受身的姿势,唯一的念头便是先将身体弹出去再说,于是便很自然而然地从走廊跃进了室内。
身子才刚跃至空中,爆炸声便从头部上方的某处响起,可以说是千钧一髮。
他以四肢撑住了摔到地板上的身体,接着全凭一股直觉地立刻往旁边滚动,好几发子弹接连从他脚边的地板擦过。铁平一个蹬地,转身撑起了身子,举起手枪。
但此时管制室的入口已经空无一人了。铁平连忙环顾了一下室内,只见几名白衣男子——靠在墙上远远地观看这一头的战斗——不过在那里头并没有五寸钉的身影。
「这里还真窄啊。」
身旁突然传来这句嘟哝声——他才刚意识到而已,随即便发现左手不知被缠上了什么东西,这种似曾相似的触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喀啊!」
平衡感剎时遭到剥夺,接着身体便狠狠地摔到了一片湿原上,同时还被迫吞下了好几口黏稠的液体。铁平挣扎着抬起了头。
此时的景象和身边的气氛已经全然不同了。
「开什么玩笑啊……」
铁平一边在湿地上挣扎着、一边愤愤不平地碎碎念着。
这里是研究机构的外头——『第二世界』那片血染的诅咒大地。机构里的照明微微照亮了这片广大黑暗空间的一角,腐败的臭味无情地刺激着鼻腔,严寒的空气则是刺痛了肌肤。
铁平低头看了左手一眼,和诘草那时缠在自己手上的手錶相同——上面果然也是四根指针,看样子,自己八成又是被这个玩意给抛出来吧。
「管制室里的精密机械太多了。」
啪嚓,铁平连忙转身往溅起水声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五寸钉一派悠閑地站在距离十公尺之外的前方。
「让你在那里大闹可不得了。」
仍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但这样的态度更加煽动着铁平的怒火。
铁平回想起刚才那一幕,双眼冒出了愤怒的火花。
「妳竟然……杀了枪之岳……」
侧腹中弹、流着血倒在地上的枪之岳——
「看她那副模样,八成是没救了吧。」五寸钉语气淡漠地说道:「本来是瞄準你的,我没想到那个枪之岳居然会冲过来替你挡子弹。」
这么一来,整个计画就全毁了,五寸钉说完叹了口气。
「我原本是打算让她以意外的方式死亡,然后再留下影像记录,好在内世界一举公开,让内世界的人知道二度和其它世界进行交流的下场就是如此……但照目前这情形看来……情况变得更棘手了。」
铁平愤怒地反驳着淡然述说这一切的五寸钉:
「妳杀了一个人还敢说这种话!?」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我一路走来,靠的就是这样的信念啊。」
五寸钉一副无所谓地往前走近。
铁平反射性地警戒起来,狼狈的反应连自己都觉得有点难堪。
「我会清除掉所有妨碍自己理想的人——五十岚铁平,你也是其中之一。」
在行进间,五寸钉已经举起了手枪。
「我要彻底抹消掉你曾经存在过的这个事实。关于五十岚铁平的人生、过去、人格、记忆、户籍、居住所在地等等,全部都要彻底地清除掉。从今以后,你便是一个不曾存在过的人——」
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只剩不到二、三公尺了——
「要怪就怪自己时运不济,去死吧。」
她扣下了扳机。
比她的动作更快,铁平踢起脚边的液体喷向五寸钉的脸上。